端着轻盈的圣旨,茯苓忍不住冷笑起来,一半自嘲,一半苦涩,娘啊娘,你处心积虑设计我,要的不就是这张圣旨吗?如今你心愿达成,这张圣旨也将成为一道牢笼,困住女儿的一生,你心中可曾有半分不忍?
“奴才恭喜公主!”选完圣旨,刘总管老脸笑开了花。
“是喜是悲,还未定论,何来恭喜?但愿不是生活在虚伪的假想之中,那真正的万幸。” 茯苓眼神复杂难言,想她也是个极其敏锐精明的人,竟然想不通事情走到这一步所经历的变数!单单一句,救驾有功便免去数十年的追杀,她是万万不信的。
“公主……”注意到她的神情,刘总管不以为意冲她咧嘴,讪讪一笑,“公主怎会如此想呢,这乃是天大的荣宠。”
“三日后回京,你在宫外还有何未完之事,趁这三天可以尽快去办。”唐玄宗斩钉截铁的说,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神色。
既然身上背负着颠覆大唐的罪责,任你多么善解人意,多么玲珑七窍,也难邀宠,茯苓索性不奢望他的真心垂帘,毫不顾忌他的看法,抹去心底泛起的酸软,语气有些傲慢,“要我进宫也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玄宗一愣,继而摇头,“圣旨已下,由不得你。”
“圣旨下了又怎样?我若是抵死不进宫,你留一具尸体有何用?”茯苓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依然高调地笑着,“皇上要我进宫,绝不是因为我的救驾之功或是想做一个慈父吧!何不做场交易,大家各取所需?”
娘亲给的教训,她时时铭记在心。这个世上,没有亲情可言,越诱人的东西越可能深埋陷阱,越无辜献殷勤的人越深沉,稍不留神,足以毙命。天恩浅薄,使如那初春的冬雪,经不起丝毫阳光的照晒,她不得不处处提防算计。
唐玄宗颔首,为她的睿智与勇敢而折服,“什么条件?”
茯苓黛眉一挑,嫣唇绽笑,“武明德昨日捉到一名嫌犯,说是那日刺杀皇上的疑凶。放了他,保他平安,我便进宫。”
“我还以为你冷情如此,没有人值得你牵挂于心呢!”唐玄宗嘲讽,戾意抹过瞳底,显然,茯苓对他的多方忤逆,令他甚是不悦,“他胆敢刺杀朕,朕不灭他全族已是万幸,你竟还为他求情?”
“没有当初的一路追杀,哪有今日冷情的茯苓?说到底我的冷情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茯苓低略音线略显起伏,目光犀利而坚定,“他的全族早在十多年前已被皇上一夜间灭门了。纵使今日,他来寻仇,为父母报仇,何错之有?”
“朕杀了他的全族?”唐玄宗忍不住疑惑起来,直愣愣的眼神凌厉明亮,如同利剑一般看向茯苓,那眼神令人浑身一凉。
“皇上不记得十多年前潞州谷府的灭门血案吗?他就是谷府惨案中的幸存者,谷枫的儿子谷天祈。今日皇上既然封我为孝昌公主,谷府对我的养育之恩,皇上岂能不报?”茯苓毫不示弱地同他对视。
“原来如此。当年之事是朕一时冲动,刘修,你这就去转告武明德放了那名刺客,谷府一门忠烈,替朕抚养孝昌公主有功,就封他为忠义侯,另外,将京城已故忠义侯的宅子赏给他。” 交代完事,唐玄宗侧对茯苓坦然地轻笑道,“这样可以了吧?”
茯苓微微苦笑,似谴责、似怜悯。“皇上似乎已习惯拿荣华富贵的虚名补偿他人。”
唐玄宗对她嘲讽的话淡然一笑,“只有手握生杀大权的人,才能主掌生死。这世上只有权势才可保全身,我如此厚赏于他,足以慰他父母的在天之灵。”
感受到极具压迫力的冰冷视线强在自己的身上,茯苓竭力保持着平静的语调,“或许吧。”
她心中忽然就生出一种凉薄的念头,这个处处想着权势提防别人夺权的人可曾真心爱过人?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算暂时转危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