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而祥和。茯苓却无心欣赏车窗外的繁华,此刻,她正如坐针毡的坐在急速而驰的马车上,心里烦躁且慌乱,反复推敲起古天祈近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希望能推敲出个答案来。自从听到古天祈要成亲的消息,她的心便未曾有一刻的安宁。她对他原是有十足的信心的,因女人多疑多思的本性最终她还是败给了太华公主言之凿凿的传言。
“姐姐且宽些心,或许事情不是我们想得那样糟呢!”陪茯苓出宫的太华公主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脸歉意的拉起她的手宽慰。
“嗯!”茯苓强撑着回应 ,心里却五味陈杂。她一直庆幸上天对她如此眷顾,虽然经历坎坷,却赐给她一个生死不离的爱侣。宫里步步为营,举步维艰,她全是靠他的爱和包容才支撑下来的。摆平宫中繁琐事后与他退隐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是她常常幻想的美梦。若他将要成亲的消息是真的,她不知道是否会崩溃。
马车穿过闹市,驶到一处安静的院落旁,稳稳的停了下来。
“启禀公主,忠义侯府到了!”驾车的小太监恭敬的禀报。
“知道了!”太华公主随口答道,目光紧盯着茯苓,似乎在等她发话。
做足了心里准备,茯苓下了马车,哪知她抬头的瞬间,一片火红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原本庄严肃穆带点残旧的忠义候府,如今喜气洋洋,偌大的喜字张贴在朱红色的大门上,鎏金的字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真是欺人太甚!”太华公主怒气难消,显然也没料到会见到如此景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撕破了门上的喜字。
任由她胡闹也不去阻拦,茯苓呆愣在原地,眸中闪过愤怒、疑惑和委屈,纤细的手不断握紧、再握紧借以压抑翻涌的情绪,直到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她再无力支撑自己,软软的倒下。
幸亏立在一旁侍候的小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免去了她的皮肉伤。
“姐姐,你没事吧?”太华公主紧张的移到她的身边,关切的问。
“你终究还是要负我了。”茯苓没回答她,喃喃自语,可是喃喃的自语里,充斥着浓浓的失落。说完,她还是如刚才那般盯着张灯结彩的侯府和那明灿灿的喜字,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能定住身,却定不住心。第一次,遇到问题她的心根本冷静不下来。一方面她渴望,渴望听他的解释,只有他的话才能安她的心。另一方面她又恐慌,恐慌他的答案,如果他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她该如何自处?站得久了,她又开始后悔,后悔不该来这里,如果不来,他不说,她亦不知,他们是不是还如同往昔那样缱绻温存?
“姐姐,要不咱们先去酒楼歇歇脚?”见她举棋不定,太华公主建议道。
然而,就在她们转过身抬眼间,谷天祈与一位身着青色罗裙的女子迎面而来,那女子吃着糖葫芦甚是开心,眼波一转,竟淘气的将糖葫芦递到古天祈嘴边,古天祈也不拒绝顺势咬下一粒咀嚼,两人的动作既亲昵又自然。
听到的远不如见到的震撼,对面的两个身影越走越近,茯苓的心也一点一点变凉,凉到几乎能听到心中结冰的声音。也许他爱她,只是对她的爱永远掺杂着小心翼翼的呵护和隐忍的担忧,夹杂着太多的负担,那样的爱太累;而他对待这名女子童真自然,放得下所有戒备和包袱,轻松自在。单凭这一点,她就输了。
“古天祈,你这个负心汉,前一刻还在我姐姐面前扮痴情,情深意切,下一刻便旁若无人的拥美人在怀了,还真令本公主刮目相看!”太华公主讽刺反问出茯苓的心声。
这么一吵,古天祈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几人,微愣了下,随即揽着佳人神色如常走上前,并无一丝刻意伪装的生疏和尴尬,“茯苓,几日不见气色不错,想必身子已然无恙了吧?”
直到他们走近了些,茯苓这才看清楚那青衣女子的容貌,五官端正小巧,气质清雅出尘,容貌气质都像极了在潞州横死的云清。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她的!”茯苓仿佛着了魔似的伸手摸青衣女子的脸,一边摸一边仔细的寻找着什么。
“祈,我怕。”青衣女子也顾不得吃糖葫芦了,使劲推开她,躲到古天祈的身后,泪眼婆娑的小声说。
“她并不是云清,她叫端儿,与云清有几分相像而已。”古天祈一边冲茯苓解释,一边轻揉端儿的发,温柔的安抚,“端儿乖,别怕,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孝昌公主——茯苓。”
“端儿见过茯苓姐姐,茯苓姐姐你好美啊!”那名叫端儿的青衣女子怯生生的上前,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泪星儿,楚楚惹人怜。
“端儿?姐姐?古天祈,你这是什么意思?”茯苓心如刀绞的冷笑道,想不到他竟然以如此淡然的口气向自己介绍他即将过门的妻子,没有尴尬,也没有内疚。
“我们坐下来谈谈好吗?”古天祈诚恳的问。
茯苓想拒绝,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因为她想不通,他为何试图动摇她对他的信任,将她推离,难道真的只是移情别恋这么简单?
古天祈做出请众人入府的动作,茯苓摇了摇头,轻声说,“去拐角处的酒楼吧。”
一行人先后进入酒楼,因为不是饭点,酒楼里人不多,古天祈点了两个雅间,端儿识趣的跟着太华公主去了一间,留古天祈和茯苓独处一间,两人都沉默的呆坐与桌前,气氛冷凝到令人尴尬。
茯苓渐渐定下心神,见房中只余他们两人,艰难的开口问出心中疑惑,言语中流露出一丝紧张的期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并不是个负心的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适当的时候遇到适合的人做适当的事而已。”古天祈抬眸望了她一眼,嘴角扯过一丝苦笑淡淡道。
这个敷衍的理由,茯苓难以接受,心有不甘的追问,“那我们之间算什么?我们虽未承诺过什么,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的考验,拥有过那么多美好而令人心动的时光,这些你都忘了吗?”
“再美好的感觉也禁不住无尽等待的消磨。你要的是富贵,我要的是不羁。或许我们早就不适合了!”面对她的质疑,古天祈心开始慌乱起来,神色倒还镇定,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又怎会轻易露了痕迹?
“你娶她是因为她与云清容貌相像?”茯苓紧咬嘴唇追问。
眼见她娇嫩的唇被咬的红肿,谷天祈心头泛起阵阵不舍,强忍着上前阻止她的冲动,摇头回答,“我只把云清当妹妹,没有男女之情的。不过我确实是因为她与云清相似的容貌才注意到她的,她是个偶然闯入府里偷窃的小贼。因为那张与云清相似的容颜,我对她多少有些爱屋及乌,跟她相处的这半个月,我很快乐,简单而轻松的快乐。”
心中交杂着复杂难言的伤感和困惑,茯苓心里泛起浓浓的苦涩,极力张口想问什么,声音最终梗在吼间。
谷天祈洞晓她爱刨根问底的个性,虚实参半的解释,“我曾问你愿不愿意离开皇宫?你不愿意!我……不想伤害你,只是我想要的始终都不是荣华富贵,你是知道的。我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只想有个人陪着浪迹天涯过无拘无束的日子,端儿她心地单纯比较容易满足刚好适合!”
“我也可以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再给我点时间?”茯苓在心中不停呐喊,这急促的呐喊声几近将她逼疯,然而她还是忍住没问出来,黯自伤神喃喃自语,“我明白了,是我眷恋皇宫,而她刚好适合,刚好适合……”
“以前,我以为你需要我保护,所以即便我多不喜欢皇宫,也跟过来,因为我想保护你。可惜,我错估了自己的能力,我根本就没能力护你周全,而你总能轻易的化解危机。一次又一次的事实摆在我眼前,让我不得不承认,你并不需要我的保护!我以为我能陪你一直走下去,可你追逐的并不是普通女子相夫教子的幸福,渐渐的我开始跟不上你的脚步。你是个迷一样的女子,与众不同,而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好一句与众不同,当初你对我侧目暗生情愫原因在此,如今劳燕分飞究其根源也是因此,爱情当真够荒唐够可笑!”茯苓拼命把眼泪逼回眼眶,几丝悲寂浮上脸颊,轻声问,“如果我愿意陪你浪迹天涯,在这之前需要了一桩心愿,你愿不愿等我一些时日?”
明知,这一句轻问会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会斩断她心中最后的希望,她还是问了出来。
古天祈心头一滞,闪过一丝慌乱,一天无法见到她,他便焦心不已,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心如刀割般疼痛,幸好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迅速收起心神,转过身对着她的眼睛肃然道,“不要勉强你自己了,长痛不如短痛,做这个决定我纵然心痛却无悔。”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既然你决定了,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祝你幸福……”被他眼神里的笃定刺了心,茯苓心中最深处瞬间崩溃,如置身于千年寒潭刺骨寒意阵阵袭来,再说不下去,踉跄的向外走。
“大婚之后我便向皇上请辞,今日一别恐今生难再见,你……多保重!”见她起身要走,古天祈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些,不管他表现的多么镇定,心里却明了他在她面前根本就没有什么坚定立场,再待下去或许会露馅,只好强忍着不舍道别。
茯苓顿足回头,目光久久落在他身上,泪水潸潸而落,深深的笑意却在唇角缓缓展开,“纵此生不见,平安惟愿。”
一段历经波折的感情,不管已升温到何种温度,只要一个人喊停,便会瞬间一切归零!
见茯苓步履蹒跚的走出,太华公主疾步上前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安抚,聪明如她,早从茯苓的神态猜出几分结果,恶狠狠的瞪了眼同样在屋外守候的陆英出气,心疼的对茯苓说,“姐姐,咱们这就回宫,不要为这种人掉眼泪,不值得!”
茯苓心如死灰,茫然地点点头,任由她架着自己坐上马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