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茯苓返回未央宫的时候,才从宫婢口中得知错过了一次见谷天祈的机会,就在她去惠妃宫中时候,他来找过她却没做停留就离开了。
“如果有重要的事情,他一定会再来的,你们都退下吧。”听到他的拜访,茯苓有些意外,略有迟疑后一脸无波的说。
小宫女悄悄的用眼神打量她,见她虽然脸色不好对待下人的态度一如平常,小心翼翼的问,“公主的早膳还没用,这御膳房刚做好的点心送来给公主品尝,您看看合不合您胃口?”
淡淡地抿一口茶,茯苓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往别处,对于未来的变数她心里忐忑不安,眉眼间浮上满满的忧色。对太子一行人,她接触甚少,但血浓于水,要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贬为庶人最后不知所踪,她自认没有那么绝情的定力。
小宫女端上几盘点心,识相的悄声出去了。
“变季的天气,乍暖还寒,公主身子弱,若是觉得冷,奴婢这就去让人拢一个炭盆来。”绿萼见她畏冷的环抱双臂,提议道。
茯苓端坐如仪,不胜感慨道,“是啊,要变天了!绿萼,你觉不觉得宫里的天气特别的凉呢?冷飕飕的,直沁人骨髓。我记得这个时节,柳絮也开始翻飞了吧。有人说,杨花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可你看这宫中,连半丝柳絮也不曾有,就连着薄命之物也不愿驻留在宫中,绕过这里寻找自由的地方去了。春来絮花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
“皇上说柳絮飘零缠缠绵绵的,寓意也不好,容易惹人伤感,合宫上下禁植柳树,因此公主见不到柳絮。”绿萼虽听不懂她文绉绉的诗句的意思,却也知道她并非因为宫中没有柳树而烦恼,她又一次发现主子孤独的样子。
“心思由人定,何必强加在无心的柳絮上?”茯苓收起散乱的心神,拿去一块糕点细细品尝着,“这糕点甜而不腻,很可口,你也来尝一些!”
绿萼连忙摆手笑着推辞道,“这种精致的点心,奴婢也不会品尝,就不糟蹋御膳房大厨们的手艺了。用了些甜品,公主也该口渴了,奴婢冲一壶您喜欢的牛乳茶给您润喉。”
茯苓松了松正襟危坐的身子,斜倚在软榻上看天。突然她感到身子一阵僵硬,酥麻的感觉像一道激流席卷全身,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软绵绵的动弹不得。
“啊?”体力流失的厉害,她惊恐的叫出声,声音却小得若不可闻。
端着牛乳茶走进门口时,绿萼隐约听到些声音,怕出什么意外,一进门便巡视茯苓所在的位置,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也起不来,慌了神,放下茶水赶紧过去察看,“公主,你怎么了?”
“不知怎地,身子酥麻的厉害!”茯苓嘴唇发颤,声音嘶哑的说。
“公主不用担心,奴婢这就去让人去请御医。”绿萼见她刚说几句话就喘粗气,心知不妙,急得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冲着屋外歇斯底里的喊道,“来人!来人!”
派出去请御医的小太监尚未动身,便传来谷天祈再度来访的消息。
“公主今日身子不适,还是让忠义侯明日再来吧?”绿萼慎重的问。
茯苓摇头,艰难的说,“忠义侯一日之内来了两次,定是有急事。我这或许是小毛病,不用劳烦御医了。忠义侯通晓医理,你去将他请进来就好。”
“是。”绿萼知她性子执拗,也不再辩驳,叮嘱宫女好好照拂她便步履匆匆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她引领着谷天祈进入内室。
估计路上绿萼已向他透露了些病症,谷天祈一进屋便直奔向茯苓的软榻,毫不避嫌的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处诊脉,只一瞬间,抬眼望向绿萼不着边际的问道,“公主今日曾食用过哪些东西?”
绿萼见他由此一问,心里自是多了几分揣测,紧张的答道,“只有几碟点心,奥,就是桌上这几碟。”
谷天祈信步上前,一一嗅过,指着其中的一叠糕点,向茯苓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隔墙有耳,有些话…….”
茯苓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暗惊,脸上却不动声色佯装无事的道,“绿萼留下伺候,其他人都先下去吧。”
“问题就出在这碟糕点上,有人在这碟绿豆糕里面下了天麻散。”见众人散去,谷天祈也不拐弯抹角,端起绿豆糕寒声道。
“天麻散是什么东西?”绿萼诧异的问。
“这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毒药,淡黄色的粉末入口即化,毒性虽不是见血封喉,却日日侵蚀人的机体。公主此刻还只是觉得身体酥麻无力,并无其他不良的反应。若是连用上七日,只怕浑身脊柱如同被人抽去一般。虽然不致命,但却再无站立起来的可能性,只能躺在床上过一辈子,而且神仙难救。”谷天祈神色幽微而森然,吐字如冰的道。
绿萼脸上愁云密布,脸色也逐渐阴沉了下来,恨恨不平的说,“哪个杀千刀的想出这么恶毒下作的手段陷害公主?忠义侯可有解救之法?”
“不必担心,公主初次食用,中毒尚浅,只需用几味药熬成汤泡澡即可逼出毒素。一会儿,我开个方子就好。”谷天祈清冷眸中寒光乍现,目光灼灼的看向茯苓,“我担心的却另有其事。这天麻散极难炼制,原料又很珍贵,万两难得。这种奇毒,相信宫中的御医是短短诊不出来的。绿豆糕颜色与天麻散的颜色相近,混进去根本无人能察觉,看来下毒之人是处心积虑预谋已久的。一次不成,恐怕还会有下次。公主,您近来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我也不太清楚,绿萼,你去将今日去御膳房取糕点的宫女带过来。记得,暂时不要惊动其他人,我不想节外生枝。”茯苓心里冷的紧,说话间牙齿也有些打颤起来,苦笑道。宫里的斗争,最致命,因为你或许永远不知道敌人是谁。
忽然,一道温暖的气息从她的后背传来,很快就流遍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真气流遍全身,仿若被一团火焰包围着,鼻间嗅到熟悉的药香问,将她一下子从冰渊中解救了出来,身子本能靠向身后的热源。
谷天祈缓声道,“公主脉象虚弱,畏冷应该是身子亏损的厉害,未调理得当的缘故。一会儿,我开个补气的方子,服用几次相信会好转的。”
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扑在脖颈间,温温地,茯苓这才意识道两人姿势的暧昧,挣扎着想从他怀着挣脱出来,最终有心无力,羞涩的转移了话题,“你找我有急事?”
“绮玉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说要云游江湖。我问过陆英,他说绮玉给了他一些我寻常服用的药。今早公主与她交谈了会,我想你或许知道些事情。”谷天祈注意到她脸上的一抹潮红,随即将她平放在软榻上,说明来意。
茯苓忆起晨间的谈话,若有所思的说,“其实,早上我也觉得她怪怪的,却又不知道哪里怪。如今想来,那番话怕是离别时的饯别之辞。”
“她都说了什么?”谷天祈急促的追问。
“她说什么三天之后你就不属于她了,还有她用心头血为药引才让你服用紫鹿补心丹后起死回生。”茯苓眼中掠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了,细忖片刻,平静的回答。
“心头血?”谷天祈大惊失色,心中震惊显而易见。
茯苓不明所以,解释道,“是啊,她告诉我须取六六三十六天的心头血才能让你的身子彻底复原。”
“她真傻!”谷天祈喃喃自语,尤为哀伤,“一个身康体健的壮年男子取足三十六天的心头血也会吃不消,更何况她一个弱质女流。怪不得,怪不得无论我开出多么好的方子都补不回她脸上的血色,我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付出?”
“敢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茯苓气息紊乱接着道,“绮玉姑娘一个人在外飘零,身子更是吃不消的。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到她。”
谷天祈不无嘲弄地道,“只怕她不想让我为她担心才借故避开我,我竟然毫无察觉。天下之大,找她谈何容易?”
他眼中的神色令茯苓无端忧伤,心中泛起酸意,却仍是微笑的说,“我记得她提起过他父母的旧居好像在潞州,你想她会不会到那里去了?”
“一定会的。”谷天祈浑身一个激灵,大喜道,“我这就写下药方,公主按时服药,身子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不必担心,我在宫中有御医照拂,你快去将绮玉姑娘追回来才是正事。”茯苓给了他一抹安心的笑,垂眼间敛去了所有的心事。
谷天祈写下药方,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闪出了门,在门口转身无声一笑,“那公主以后也要多加小心,提防小人的再次陷害。
茯苓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只是向他承诺还是向自己。曾经许诺会一直保护她的人,终有一天,也会为了别的女子而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