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喀喀——
墙边并不浓重的暗色间，始终沉浸在其中的碎石被踩动着，将空荡的轻响在这片寂静下传递了开来。
随着紧跟的步伐踏过，借助半空无人机的探照灯所散发的光芒，以卡米拉为前排的几人先后放低着重心通过散落的残骸，然后在半高的裂洞边直起了身体。
等到用目光确认了队列的汇合，他们环顾着看向了分散堆放着大量木箱的停靠大厅。
由于正处于预警中的探测状态，此时静默的无人机正悬停在稍高的半空，通过转动机身向下方的四周扫动着探照灯光。
“……好亮。”
大概是还未从长久的黑暗中习惯那片光束的明亮，抬头观望的瑟维斯稍微眯了眯双眼。
“队长，还是要分头行动吗。”
“现在的话……”
看过了身边询问的艾丽卡，已经与集合的几人走出几步的卡米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继续看向了大厅的内部。
和先前通过无人机镜头所看到的景象一致，四周的建筑空间很大，可能需要调查的地点也很多。
除了结张在各处的巨大蛛网，还有足以成堆的木箱叠放在两侧停靠区的墙边，虽然她们早在进入前就已经武装起了面甲，但是依靠高处探照灯光的照明，此时的室内还是有了一定可供目视的亮度。
“奇怪。”
“怎么了，卡米拉。”
看到前方喃喃的卡米拉停在了原地，对附近有所注意的瑟维斯同样停下身，警戒地看向了对方所看的方向。
明暗交接的同时，半空来自无人机的光束仍然在缓缓扫动。
这样停滞的片刻之后，像是有了某种发现，回头看过一眼的卡米拉终于抬起手，指引着近处的几人看向了更远处的箱堆。
“你们看那边。”
“……？”
“那边还有这边，每一堆木箱前都有一个罐头，你们发现了吗。”
很快，几人的视线落下，的确如她所说，十分有规律地，每一处箱堆前的地面都会有一罐不算起眼的罐头独自放置着，从并不完整的外观来看，似乎还全部经过了开封处理。
“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之前我们调查到这些木箱都被人打开过，不过就算是他们吃完留下的，那也不可能每个地方只有一个罐头被留下，而且还都是被放在差不多的位置，不管怎么说都太巧了。”
“会不会是有什么陷阱？”
“不太可能，这种陷阱没有吸引黯灵的能力，而且换一种角度来看，黯灵本身应该也没有能力布置陷阱才对……”
带着些许对话语的沉思，从远处回过目光的卡米拉将视线转向了始终处于队列后排的加登。
“加登，你觉得这些是什么？”
“以现在看到的情况确定不了。”
对方平稳的声音很快响起。
“最好是具体调查一下，不过和你说的一样，如果黯灵有达到那种程度智力的个体，它们反而不会选择布置陷阱这种麻烦的方法。”
“是吗……”
“没错，按照灰烬公开的已知记录，目前还没有出现黯灵有使用工具布置陷阱的行为。”
男人话语的最后，渐渐沉默下来的卡米拉抬起头，重新检查了上方无人机的运行状态，接着握紧了手中放低的枪械。
“暂时先在一起行动吧，这边的情况有点奇怪，刚刚用无人机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还是重新调查一下比较保险。”
“那队长，我们先去看哪边的箱子？”
“先调查最近的吧。”
又一次答复了身边的艾丽卡，经过了几次确认，脱离思考的卡米拉带着身后保持队形的几人起步，共同在无人机的警戒范围下走向了最近的一堆木箱。
排布在道路边的立柱承载着苍白的灯光与几人的身影，可以看到的是，有一个顶盖被拉开的罐头正孤单地放置在仅与箱堆相隔数步的近处，即使同样受到了时间的影响，其表层包装上的色彩与图案文字还大致保留着完整。
“这是肉罐头吗？”
“嗯，里面已经干掉了。”
几人的步伐渐缓，和凑近的艾丽卡一同，说明的卡米拉最先蹲下身，谨慎地观察起了并未满装的圆罐。
依附着布有数层圆环状纹路的金属罐体，原本填放在内部的所有液体都已经干涸殆尽，仅存的肉块也与积累的灰尘混合，变为了枯硬的暗色物，正是因为这样，整体给人的观感才像是缺失了很多。
“看起来，好像没有被人吃过。”
“不可能一点都没吃过吧，那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还要把罐头打开放在这里。”
蹲俯在一边的艾丽卡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卡米拉，又将面甲下的目光落向了稍远的四周。
“难道说，他们是想利用这个把其他的什么东西引过来吗。”
“不对……”
“怎么了？队长。”
“这个痕迹有点奇怪，不像是通过正常方式打开的。”
沉低的话音之外，卡米拉没有从眼前圆罐的开口处移开视线。
“应该是被强行切破再撬开的，可如果是这样，上面的痕迹又不像是普通利器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
“因为普通的刀具没办法同时造成这种对称又大面积的扭曲，这不可能是通过正常开罐方式留下的。”
反复进行了多次的确认，低声言语的卡米拉伸出空余的左手，轻慢地将静立在身前的罐头拿起，以更近的角度观察起了罐口在两侧陷裂的几处痕迹。
没有多久，一旁的瑟维斯也蹲下了身。
“会不会是异能？说不定是以前有逆能者在这里待过，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痕迹。”
“不是那样的，这里痕迹的本身就有问题，就算是逆能者，也肯定没办法造成这样的切口……除非他是念动力一类的逆能者，然后刻意使用能力伪造出这种痕迹来迷惑其他人……但是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疑虑的卡米拉看着手中的罐体，逐渐放低了抬起的手臂。
正当相邻的几人都深陷在对于痕迹的困惑中时，旁边默默观察的加登走近了些。
“以我的猜测，这上面的痕迹不是人为造成的，不是工具，也不是逆能者。”
“……不是人为的吗，那会是什么？”
“是黯灵。”
“黯灵？”
“从里层金属的氧化程度来看，这个罐头打开的时间已经非常久了。”
加登的话语让在场的三人都停止了回应，陷入沉寂的视线里，卡米拉转头回望了几次大厅四周泛着微光的暗白蛛网。
更早一些的时候，她并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就是说，和这些蛛网是差不多的时间吗。”
“对，不止是时间相近，上面切口的构成也符合昆虫一类的口器或触肢留下的痕迹，比如能编织这些蛛网的蜘蛛。”
几人起身的途中，稍有移步的加登继续说着，将先前停留在蛛网的视线又落回了脚下罐头的开口处。
“它们先刺穿了罐头，然后再固定罐体把顶盖撬开，所以上面才会有那么多不能以常理解释的痕迹。”
“可是，黯灵为什么要打开罐头？虽然不是没有那种可能，但从里面几乎没有被动过的情况来看，它们应该不是为了食物才这样做吧。”
“起码大概的方向已经确定了。”
听着身边卡米拉的话，他看了一眼身前开启的木箱。
通过堆放仍然整齐的内部可以看出，其中罐头的缺失数量在整体的占比上并不算多。
“现在没有太多的痕迹，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其他地方的罐头都看一下，等到之后再做分析。”
“嗯，确实只看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先跟上吧，注意不要分散，我们尽量快一点。”
远远扫过了室内堆放的木箱，稍快起步的卡米拉示意着暂时沉默的艾丽卡与瑟维斯跟在了后方。
迎着无人机散照的余光，在几人连续未停的脚步下，路程的彼端很快抵达，那是另外一处有罐头相邻放置的箱堆，不过和先前罐头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圆罐表面采用了另外的包装色彩，同时一并变化的还有印于其上的图案与文字。
“这个是蔬菜罐头……蔬菜也能做罐头吗。”
“肯定可以的吧，豌豆和玉米罐头不就是蔬菜罐头吗。”
“啊……”
就在转过视线的艾丽卡还在看着瑟维斯的时候，缓步上前的卡米拉已经蹲俯下身，伸手将开封的罐头拿近靠在了眼前。
一点一点，随着她手腕角度的改变，深刻在罐口的几处凹痕反射出了微弱的光亮。
这样的间隙，提前看过罐身的加登走过了一旁。
向着最近唯一被开启的木箱，他一言不发地踩起箱堆的最低一级，来到了稍微高出几人的位置。
“怎么了加登，你发现什么了？”
“不止有罐头，这些木箱也是黯灵打开的。”
沉缓的话音落下，和身旁的两人一样，已经有所准备的卡米拉也显出了更多的惊讶。
“是吗？……”
“没错，这上面有一些规律的划痕，它们应该是在开启前试探了一下开启的方法，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居然是用非暴力的方式打开……”
由话语带来的静默里，加登继续挪动着观察的目光，相比最早看过的木箱，这一次箱中缺失的罐头要更多，多到已经无法让人怀疑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于是为了让下方的几人都能看到，他动身挪起稍重的木箱，平稳地将其下移搬放在了箱堆的底层。
“看一下这里面。”
“里面有什么吗？”
“里面留下的东西更少了。”
从高处散下的灯光照出了仍在飘落的灰尘，或许是在加登的提示中注意到了什么，有所察觉的三人先后移开了注视。
“这样的话，按照目前我们已经知道的线索，如果真的是黯灵打开的木箱，也就是说，里面的罐头很有可能是被它们拿走的，而且还是刻意经过了挑选才拿走的……”
更多的疑问浮现，与几人共同陷入猜测的卡米拉低声说着，又回头望了一眼先前来时的箱堆。
“那它们单独打开罐头实际是想知道里面的东西吗？……不对，既然里面的东西没有被动过，就说明它们不是真的对里面的食物感兴趣……那它们为什么还要把罐头拿走呢，而且拿走的数量还有多有少，只是巧合吗……”
沉思着看过了面前的几人，她迅速凝起了目光。
“我们再去看一下那边。”
轻响的道路旁，连同转过的视线，紧跟的步伐踏过。
在前行的途中简单略过并检查了两处分别收纳着鱼类与水果罐头的箱堆，他们确认着四周的痕迹，稍后停在了一堆外形稍有不同的白色扁式纸箱前。
可以看出整体是类似礼盒的特殊开启构造，十分令人注目的，它们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放置而氧化变色，而是依旧保留着灰白的色彩。
不止如此，其上烫金的标识与文字也隐约残存着光泽。
“这个是气泡水。”
“你知道吗？艾丽卡。”
“算是知道吧……我以前，很小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他们的广告，应该是挺冷门的，印象里没有看到有人喝过。”
队列稍稍散开，听完身边艾丽卡的回应，卡米拉再次蹲下身，观察起了躺倒在箱堆前的透明圆罐。
由于使用了同样的开启方式，顶端材质为金属的罐口附近依然有着类似的割裂痕迹，只是这一次的对方并没有将罐口开封，可能是失败或丢弃，就这样，在倾倒躺放的状态下，原本充装其中的液体几乎全数流出，在地面形成了一片干涸的水痕。
另外还能代表时间的，是满覆在罐壁与表面刻字上的灰尘，不过还是能依稀看出，模糊的罐内还余留了一片被风干的暗色物。
“这个是……柠檬吗。”
用手擦了擦罐壁的卡米拉抬起头，看向了已经走向箱堆边的艾丽卡。
她正在察看着一只一如先前打开的纸箱。
似乎是最早的开启者不懂得纸箱的开合方式，那只最近的白箱是通过强行撕开接口的扣合处来打开的。
“队长，这里面只少了两瓶。”
停滞的话音再起，翻查过后的艾丽卡伸手拿起了纸箱内装饰起的一瓶完好的气泡水，尽量显眼地展示给了身后的卡米拉。
与精美而细致的外观相称，有一枚久违能带来生机感的苹果片正在澄澈透明的液体中漂浮着。
“有一瓶应该是地上的那个。”
“这次只有一个……”
“这里面还有其他水果，不过都已经过了保质期了。”
稍晚瞥了一眼留站在四周的几人，她略显犹豫地将手中完好的气泡水放回了展开的白箱中。
“黯灵对这种东西也会有兴趣吗。”
“依照现在的情况，只要等更晚一些就能知道了。”
猜测之余，略带思考的卡米拉看向了加登，正如她所想，对方用视线稍微示意了位于大厅尽头的最后一处箱堆。
“好了，附近能找到的线索都差不多了，应该就只有那边没有看过了，就算还是和这边一样，通过这些留下的痕迹，我们也能大概猜一下之前的情况。”
“然后要做什么，队长。”
“把这些记录提交给灰烬，必须要提前收集到足够的情报，他们才能完善相应的资料库，这样等到以后真的遇到情况的时候，其他人处理起来也能方便一些。”
整理着随身的步枪，卡米拉向着不远处的箱堆转回了目光。
“走吧。”
2
喀喀——
“队长，这边的箱子里装的是水吗。”
几处堆积的石块略过，扫视着躺留在地面的透明圆瓶以及数只在开启后随意放置的方箱，低声询问的艾丽卡放缓步伐，与同行的几人走近停在了最后没有察看的箱堆前。
由于采用了相同的浅色木制，眼前的箱子在整体堆放的外观上与最早相似，不过稍加注意的话，还是能看出细节的不同。
“应该是，我看看。”
尚未淡去的话音间，依然选择蹲俯下身的卡米拉低头察看起了地面的空瓶。
与刚刚的所见相似，相邻的四周还有一大片流淌干涸的水渍留印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启者自身的肢体无法应对需要旋扭的瓶盖，眼前包装简约的瓶体上残留的是被某种尖锐物贯穿的痕迹。
“没错，这些是正常的可饮用水。”
“所以……打开的箱子才这么多吗。”
“嗯……”
一时无言的卡米拉站起了身，为了能够看清所有开启的木箱内层，她环顾着起步，独自走向了身前略显杂乱的箱堆。
身后的脚步不时响动，从接近到移步察看，一直等到落低的视线凝固，她在一只空荡的木箱前停下了步伐。
这并不是唯一的痕迹，除了这只被拿取至空的木箱，另外几只被开启的木箱中也缺失了超过一半的数量。
（难道……真的这样……）
“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些物品的缺少数量是有规律的。”
还未等注视箱中的卡米拉反应，加登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了。
“黯灵不可能会自主进行这样拥有极高指向性的活动，它们应该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指使。”
“就是说……在废墟里，有人在操控黯灵？”
“目前的情况不好猜测太多，这里能被调查的痕迹已经都消失了，不过确实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
两人的视线没有交汇太久，后续完全被静默覆盖的气氛里，同样在原地有了片刻停滞的艾丽卡观望着木箱走到了一旁。
“对了，队长，我们不是来回收物资的吗，这些罐头和水算不算是物资？”
“……我来确定一下吧。”
稍微迟疑了一会，从沉思中脱离的卡米拉动身使用浮窗唤醒了远处停留在半空警戒的微型无人机，然后将其导向了最近装有罐头的箱堆。
[图像扫描中]
[正在解析物品信息]
混杂着探照灯光，一片荧蓝的薄芒扫过，在堆积的木箱边留下了轻闪的淡影。
[检测符合预设要求，通信进行中]
[确认区域安全，路径构建中]
[处理完成，<使者>已出动]
“……这个也算的吗，他们要这些罐头干嘛。”
看到微倾机身的无人机离开箱堆又飞往了另一处地点进行扫描，语气中略显疑惑的艾丽卡转头问向了身边收叠视窗的卡米拉。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有其他用处吧，比如取样和检查……总之现在已经可以出去了，等到无人机完成扫描，它会自动回来的。”
“等等，队长，这里的事情不用管了吗。”
“刚刚那边坍塌的空间已经足够运输无人机进入了，其他的事情，以我们的能力也做不到更多了。”
暂时停下脚步的卡米拉回过了身。
“毕竟只是猜测，而且这些痕迹都是很久之前就留下的，我们只要全都记录下来再提交给本部就好，之后他们会考虑调查或者编写专门的档案，都有可能。”
“……嗯。”
“外面的地下街还没有调查完，等确认过那些可能就会有点久了……”
话语的余音外，像是从远处的阴影中想到了什么，卡米拉又将视线转向了在近处等待着的几人。
“大家都饿了吧？”
“……还好。”
“现在饿了的话可能还要坚持一会，这边都是污染区，必须要等回到驻扎点修整的时候才能吃上东西……瑟维斯也是。”
“啊，我没事的，其实还没什么感觉。”
发觉了卡米拉视线的停留，唯一开口的瑟维斯连忙补充了一句。
“还是稍微快一点吧，只要把这边的调查做好就可以回去了，不然拖得太久对任务进度也有影响……好了，再检查一下装备，我们走吧。”
视线的前方，扫下探照灯光的无人机飞过了道路的一侧。
示意与几人渐起的步伐里，就在大厅的阴影已经被灯光开阔时，本应跟上队列的艾丽卡突然停在了原地。
似曾相识的，她从背后感受到了某种阴冷的注视。
（这是……）
几乎是瞬间，立刻警觉的艾丽卡转过身，向着残存在角落的黑暗落过了目光。
然而面甲的解析还是没能捕捉到任何信息，她只能注意到有几点紫色的暗芒缥缈地隐没在了明暗的余光中。
（是黯灵吗……监测数据没有波动，又是这样……）
“怎么了？艾丽卡。”
相隔不远的卡米拉与另外两人都停下了。
感受到了聚集而来的视线，这样又瞥望了几次角落漆黑的阴影，将忧虑隐藏在面甲下的艾丽卡沉默着，尽量放松地回过了身体。
“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