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拳头发痒,有心想要追上去,给这个连他都看不下去的不孝子一个教训。奈何他身边的小丫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使得他不得不留下来收拾马睿留下的一地狼藉。
小丫头对马睿刚刚那句话似懂非懂,也不了解其蕴含的杀伤力。但看到大哥发狠,母亲晕倒,吓的大哭不止,使得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厅堂更加混乱。
陈安一边哄着小丫头,一边观察着余夫人的状况。
好在她只是气急攻心,一时闭了气,在哑伯的抢救下已无大碍,醒来之后脸色煞白,显然是被自己的长子气的够呛,但以她柔弱的性子,除了眼眶通红,偷偷抹泪以外,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陈安暗道晦气,看余夫人这样,估计是没心情理会自己了,要不要出府去看看。
这到不是急于去寻找小光,而是随时掌握自身的所在是他一向的习惯,若是身在不知名处,难免心中不安。事实上他也明白,以他现在的状况,别说翻越昆仑山前往西域了,就算是走出府去,以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模样都未必能保证安全。
大乾有镇国公的余泽在,是正处在盛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有些夸张,但保障居民安居乐业却还是可以的。不过虽是这么说,但也要看在什么地方,在京畿五州大乾朝廷实际的掌控区域内确实是这样,但在京畿五州之外,大乾律法还有多少威慑力,那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不说其他,一个平泽沟,还不是被广寒高家套个马甲说屠灭就给屠灭了,官府就算查有实据,还敢去高家抓人不成。顶多被捅上朝堂,被高家的政敌拿出来恶心恶心他们,更多的东西谁也不敢奢求。
陈安现在这个样子,不止功力尽去,而且人矮力弱,四肢短小,一些技巧性的武艺根本就施展不出来,一个不是太笨拙的普通成年人估计都能按着他吊打,就别说这大乾边境四处浪荡的武道强人了。
而且他想打听的事情,多半还要去到茶楼酒肆这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在那种地方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贸然出府,太过威胁,但就这么等待,又实在是不甘心。
正思忖之间,怀中忽地一空,小丫头挣脱了他的怀抱,扑到了余夫人身边,早已止住哭泣的她,懂事地安慰起自己的母亲,奶声奶气地道:“娘亲您为什么哭呀,是不是哥哥惹您生气了,香香乖,不学哥哥,听您的话,您不要哭了,好不好。”
听了小女儿安慰的话语,余夫人空洞的眼中,多了一丝色彩,伸手一把将女儿搂在怀中,心里多感欣慰,可一想到长子的样子,又有些心酸,忍不住将女儿搂紧,下巴搁在其稚嫩的肩头,痛哭失声。
见到这温馨的一幕,陈安心中也有一股暖流涌动,但又看到余夫人那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他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自己别说把马睿那个畜生给杀了,就算把其打断腿,余夫人也未必会感谢自己,恐怕还会指使哑伯把自己的腿给打断,给她儿子报仇的情况居多。
不过……武直院?
陈安忽然眼中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不停的转动。
稍稍迟疑后便下定了决心,坦然走到余夫人面前,深深一揖道:“深受夫人大恩,无以为报,愿替大公子服役,进学武直院。”
陈安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做有些无耻,进学武直院怎么看都是个鱼跃龙门的机会,虽然有可能会上战场送掉性命,但想要成功哪有不付出的道理,又怕死又怕累,那就要做好一辈子当个窝囊废的觉悟。
而且若是能进学武直院确实对陈安有很大的帮助,见识是一方面,搞清楚自身环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可以洗练根基,夯实再来一次的基础。
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对武道来说有多重要,根本不必赘言。他一个野路子出身,摸爬滚打到达外景已是顶了天了,根本没有多少信心可以武达宗师。他见过玄王挥拳,见过修真之途,不能武达宗师,缺的不是其他,正是根基。
若能进学武直院,补足根基,宗师未必不可期。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陈安这么做其实是在夺马睿登天的机会,简直是卑鄙无耻,但凡他年龄稍大一些,有个十五六岁之龄,都会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进而看清他的本来面目。
但妙就妙在,他现在的外貌只有七八岁大小,这么深施一礼,说话有理有据,又恰在马睿大闹一场,将这个机会弃若弊履之后。
如此在余夫人和哑伯眼中看来,陈安这简直是一片赤诚之心。
余夫人先是一怔止住了泣音,接着欣慰道:“安小哥有这个心,吾甚为感念,但这是我马家之事,自然不能让他人代受。”
哑伯也一脸欣慰的看着陈安,大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表示赞赏,显然也没有觉察到陈安的歪心思。
听到余夫人拒绝的话语,陈安心中惭愧,便不打算再争辩了,别人救了你,不知感恩,还想人家的好处,陈安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这等事情。本就是厚着脸皮装不懂这么一说,再要纠缠便是不知好歹了。
余夫人又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安小哥,可能还不知,边境不宁,灵王已经下诏屯兵,武直院此届学生必为兵役,且不日就要征战戎狄,进学武直院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虽说可立战功光耀门楣,但兵战凶危,且不可一时义气。”
在大乾断然拒绝别人的好意是一种无礼的行为,余夫人性子柔弱,做事却力求完美,不想冷落陈安的心意,便详细解释了一句。
陈安都打算放弃了,但听余夫人这么一说,心中反而来劲了。怪不得那马睿如此抵触进学武直院,原来马上就要打仗啊。
其实进入武直院也未必就要服兵役,若是表现良好成绩优异,还有可能会被选为官吏,立刻一步登天。但是在战时就不同了,当地将主大手一挥,什么大猫小猫都给征召了,哪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战时入武直院,九成九是要去边关走一遭的。
想明白这点,陈安心中坦然,小脸一肃道:“好叫夫人知晓,陈安心意坚定,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为报夫人大恩,也不辞前往。”
“你这孩子……”听了陈安的话,余夫人面上有感动,有欣慰,也有无奈,她性子柔弱,不擅拒绝人,但也不忍这小小孩童代己受过,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陈安不待她拒绝的话再次出口,立刻打断道:“况且夫人所忧之事,也不足虑。小子年幼,就算进学武直院,若要服役也要等些年头,到时,时移事易,边关战事未必一直如此。”
余夫人眼前一亮,不由有几分意动。
马睿今年虚十六,在武直院中锻炼个两年就要上战场,可陈安不同,他外貌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就算灵州战事吃紧,强行征辟也要达到十六岁才行,陈安距此起码还有近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后谁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年龄,武直院的进学标准是十二岁,边关稍低,为十岁,陈安还差着一些。
陈安能想到的点子,其他人肯定也能想到,各地将主可不是傻子,怎么会让役户拿幼儿来搪塞征召,武直院直通兵事,肯定有年龄规定。
不过陈安也不担心这个,马家这种状况能被定为中户逃税,肯定背后有人照拂,无论是修改年龄,还是酌情特办,肯定自有章程,只要说服了余夫人,自己一定可以成功进学。
所以看到余夫人松动的神色,陈安不由又加了把力气道:“小子并非逞一时义气,为表决心,愿绝食明志。”
他外表小小年纪,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甚为可笑,但就是这认真的样子却触动了余夫人的心弦。自己儿子不肖,所以看谁家儿子都羡慕,在她看来,只是把陈安捡来给予一日三餐养着而已,可对方以垂髻之龄却如此懂事,知恩图报,哪能不欣慰感动。
若真像其所说的那样,进学武直院于其而言,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个机遇,那自己在后面推一手又如何呢,惠而不费,既解决了劳役问题,又能帮这个知恩图报的小家伙一把。
余夫人心中已是许了,但还是看了一眼哑伯,想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毕竟陈安是他捡回来的,两人明为主仆,实则余夫人对这位不离不弃守着马家的老仆非常尊重。
见哑伯老脸带笑地点了点头,余夫人才对陈安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代我马家去武直院进学吧,真是生受你的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马家子,一应束修月例,你都不用担心。”
“谢夫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