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之内,却是不停传出嘶吼声,声色显然是压低了的,却令人听来,仍是有些可怖。
楼凝夏面无表情,眼中缭绕的却显然是疼惜之色。
“殿下……”诊治完出来的太医正要离开,看见楼凝夏而立即跪拜行礼。
楼凝夏心中极乱,一时也抓不着思绪,只问了句:“皇上如何了?”
太医摇了摇头:“皇上的情况在金疮药的克制下也只能稍微起些止痛作用,并不能得到大的好转。”
太医说话时声音也带起几分惊慌,面上极力压制却还是有几些惶恐之色压制不住而流露出来。
皇上如今的情况,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十有八九的结果就是驾崩。
而高位之人一向喜怒无常,殿下若是因着皇上的病情将气撒到他身上,轻则他项上这颗人头保不住,重则他全家就该一起去面见阎王爷了。
楼凝夏的怒斥声也很快证明太医绝不是杞人忧天:“治了这么久还治不好皇上,养你们这帮废物究竟有何用!”
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也并不是无中生有,太医院中很多太医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她本来想要将之要么斩杀,要么就赶出宫去。
大姐却说如今新朝刚立,这批太医得留,一则不能失了民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二则这批太医也的确有几分本事,留下来对内宫也是有好处的。
现在这么多太医却连三弟的病还摸不准着头,养他们简直就是吃白饭的。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太医慌忙叩拜,额头不断地撞在青石之上,很快那缠着青苔的青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楼凝夏只是冷眼瞧着,对她而言,一个奴才的性命实在算不得什么,太医这副模样让她心中一下更是烦躁,正要叫人时,一道平和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下去吧。”
太医抬眼一看,是大公主,赶忙谢恩,得到颔首示意后,即刻匆匆离开。
楼映春叹了口气:“三弟这还是没些起色?”
其实不用楼凝夏说,看二妹训太医的样子,她又岂会猜不到。
楼凝夏看到大姐,神色缓和了一二,想到三弟的病情,脸上也是牵出一许哀色:“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楼映春平静的面容下勾出一分萧瑟之意,她只有二妹三弟和四弟这三个亲人,自是一个也不想失去,只是这天命不可违,若是注定三弟的命救不活了,她又能拿什么与天相搏?
楼凝夏涂了丹蔻的十指却是深深纠紧,神色中有一分犹豫,又很快尽数逝去。
而此刻的内宫又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楼凝夏和楼映春听得面面相觑,三弟现在如何的惨状,她们自是早早就见识过,现下不是不愿意去看,而是不忍心。
这阵惨叫却是坚定了楼凝夏心中的决定,与其让三弟继续这么痛苦,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楼凝夏将心中所想尽数托盘而出,楼映春震惊地看着面前女子,而后否定道:“不可,绝对不可!”
二妹竟然想要直接送三弟长眠,她们四姐弟血脉相连,哪一个去了,另外三个都是该痛不欲生的,可刚刚二妹却说要让三弟直接驾崩。
三弟的病情让很多太医的确都束手无策,但天下医者如此之多,他们现在找到的也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只要三弟还没彻底地闭上那双眼,她就会一直找下去,总之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三弟不治而亡。
她记得母后生命的最后一天,将她叫到了床前,要她发誓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所以,现在叫她放弃三弟,自然是不可能!
楼凝夏却是拔出了守宫侍卫的长剑,道:“大姐,你何必再自欺欺人,三弟这样根本就救不回了,如果他只是这样睡着,养一个三弟,我当然愿意,可三弟被那蛊虫折磨成了那副模样,你就忍心继续这样看着吗?”
楼映春明白楼凝夏所言非虚,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道:“此事不用再议,我是不会更改的。”
楼凝夏将手中长剑一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冷笑道:“大姐是觉得我是借着让三弟不用痛苦之名,而令皇帝驾崩,从而自己得到好处吗?”
楼映春的声色都带上了几分颤音:“你怎么会如此想!”
楼凝夏也后悔自己一时的口不择言,她也是急了才会如此说,但眼下解释只会更乱,只道:“那大姐便莫要拦着我。”
楼映春却是捡起了地上长剑,拿在手中极沉,她不是练家子,使着剑甚是笨重,淡淡道:“你今日若要杀了三弟,便先杀了我。”
楼凝夏神色不停变换,最终只挤出了二字:“大姐!”而后转身甩袍便离开了。
楼映春的神色有些落寞,身子也有些不稳,身旁贴身侍女要扶住她,却被她摆了摆手。
她是母后生出最大的孩子,从小自是极受宠爱,风光无限,自从皇妹皇帝一个个出生后,父皇母后便也没那么关注她了。
因为她是姐姐,所以那些奇珍异宝她都不能第一个挑,就算是有什么好的珍藏,只要是皇妹或者皇弟看上了,她也得乖乖拱手相让。
小小的她也是怨恨过的吧,尤其是对二妹,如果说三弟和四弟是皇子,未来早晚要继承大统,但二妹和她一样同为女子,为何就能夺走父皇母后那么多的宠爱!
幼小的年纪,又没人开导,嫉恨只会越来越深,或许情绪能随着年岁的增长而藏的极致,可谁也阻止不了它从开始一根幼小的芽到后来的斑驳大树。
这就导致后来见到二妹被女官责罚时,她面上会拿出姐姐的温和模样去安慰二妹,实际上心中却满满的是对二妹的讥笑,若是正好最近二妹又有何事让她不爽,她还会伺机挑拨一番,小时候的二妹被她如此作弄,更是被女官告到了父皇拿。
父皇一向严厉,绝不容许皇家人就能够有什么不同,为了不存在偏私,父皇一向会狠狠地教训二妹一顿。
看到二妹在炎炎烈日跪在青石上,她却又会心存不忍,最终还是抑制不住,而去叮嘱那看管的宫人松懈一些。
却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嘱咐宫人的话,宫人全部上禀了父皇。
父皇对她的这番作为表示赞赏,赏了她不少的珍宝。
二妹更是在领罚后也来了她的寝宫,从此也和她亲近不少。
而和二妹那般了解之后,她发现二妹极是聪慧,腹中诗书就是男儿估计也没有几个能够轻易比肩的,难怪父皇对二妹抱了那么大的期望。
而对二妹真正地放下所有芥蒂却是她和二妹在御花园中赏花,二妹看着那些奇卉很是喜欢,她倒偏偏对青池中盛得正繁的清荷极是感兴趣。
而除了清莲的花香极其沁人,那莲子也是颗颗饱满,看得她馋虫冒了上来。
她又不能让宫人去摘采,若是宫人把此事传去了母后那,她肯定要受罚的。
二妹机灵,见她支支吾吾的,还是把她话套了出来,知道她只是馋虫犯了,立马说包在她身上了。
二妹让宫人全部退下,自己脱了鞋袜直接下了水,二妹身手轻捷,她便也不太担心,而且二妹依立的都是浅水之地。
但哪想二妹一个打滑,整个人都沉入了水间,开始还能扑腾几下,后面却就没什么气力挣扎了,她偏又不会水,幸亏宫人离得不远。
二妹被救了上来,经过一番休养,倒也没留下病根,但被父皇问及落水缘故,二妹把所有责任都扛了下来。
从那时以后,她对二妹便再没那些本就不该有的嫉恨了。
现下……
“大姐。”楼映春被这声叫喊拉回思绪,看过去,黄衫娥裙,极是美艳,赫然是楼凝夏。
楼凝夏的眉梢都透着喜意,楼映春微微一笑,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瞧二妹这样,显然是并未将方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若是从前,她也不会如此思虑,只是如今三弟病症无药可医,四弟又断了条手臂,她实在不愿意二妹再有什么闪失。
楼凝夏黛眉微挑,红唇更是一弯,道:“知画招认了。”
楼映春一下也是大喜,也再不去想方才之事,一心关心起关于知画招认一事。
原来刚刚楼凝夏离去并非是因为和她置气,而是暗卫在请她过去,知画被抓到了。
知画是丽妃的贴身丫鬟,丽妃暗地里的那些事,知画不说全部知晓,但大概总还是知道的。
知画那丫头气性并不浅,开始不论怎样的严刑拷打,都不愿意招认,但若是这点小困难就可以让楼凝夏觉得为难,那她也就不是在朝上呼风唤雨的军师了。
楼凝夏用知画的亲人作威胁,知画果然乖乖地透露了一切,将当初术士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楼逸秋所中的蛊毒在世间是没有药可以解的,但只要能够让他看到自己真正心爱的人,此蛊可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