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的,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他,事情很明显了,他负了她,也许曾经出了什么事,但他没有回来找她。
所以她不能在他面前示弱,没了沈翊,她芸娘照样活得好好的。
“你是王爷?”芸娘自顾自地说,完全没有要沈翊回答的意思,“肯定是的,他们都这么说,我很高兴,你知道了自己是谁。可是,我不管你是谁,沈翊,你没有回来找我。”
她看着沈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几个月了,沈翊,要找我轻而易举,可是你没有。”
可能是因为上次生死关头放下了很多念想,她发觉自己冷静的有些可怕。
“沈翊,我不是在无理取闹,现在我给你时间解释,我来听。我知道你是王爷,想做什么,高兴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生杀予夺,从不需要什么理由。可是,这对我很重要,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然而随即,芸娘有些绝望地发现,他也许,根本就没想着要解释。
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对她说,“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对吗?你现在在哪儿住?一会我派人接你。”
“沈翊,我给过你机会解释了,没有下一次了。”
“我们和离吧,我不要你了。”
这场面几乎有些荒谬和滑稽了,两个曾经同床共枕的人,两个曾经定下终生的人,如今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自说自话。
仿佛没看到对方一样。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她说完这句话,十分客套而疏离地将盘子里的酒放在桌子上——她还没有忘了此行的目的。
斟酒,收盘,后退,一气呵成,好像一场排练过无数次的戏。
一场荒唐又真实的戏。
“我住在城中最大的医馆,明日除了和离书,我什么都不想看到,来了人,我赶出去,来了东西,我扔出去。”
“这是店里最好的酒,您慢用,娇兰姑娘应该很快就来。”
整个过程,沈翊几乎是沉默不语的。推门出去的时候,她看见光打在沈翊的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压压的影子,而他,就沉默地站在光与影的分界处。
而她,在走出门一刹那,用两句话结束了今天的闹剧。
“沈翊,你不爱我了,或者说,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也不爱你了,我们放过彼此吧。”
回到医馆以后,芸娘几乎是闷闷不乐的,白昭很快发现了芸娘的异常。
“阿芸,你过来一下。”因着重伤,白昭整个人着实消瘦了不少,但那股子温和宁静却还没有变。
“今日出了什么事?”他只知道阿芸出去做工支持他的药费,具体情况阿芸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再多透露半句。担心极了,可自己的身体却不很争气,当今之计,只能尽快恢复,少让阿芸操劳。
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让心上人养活的?
是的,心上人。
在她回来救他之前,也就是,他还不确定她能不能冒着风险回来的时候,面对满院子的杀手,他晓得今日怕是逃生无望了,可是,如果能用这一条性命,让孩子们口中的芸娘姐姐活下来,倒也是很值得。
阿芸,阿芸,这名字在口中衔着,就让他快活的很。
看到她回来,他本以为是幻觉之类的东西,可是女子温软的躯体支持着他往外一步一步走去,一步一步离开那个满是尸体的庭院,一步一步,离开死亡,那一瞬间,他这辈子再没更确定过,自己活着。
失去意识之前,他只是想着,真是欢喜,欢喜得此刻死了也是好的。
所以,他要尽快好起来,尽快地,不让阿芸再辛苦了。
“我今日……见着沈翊了。”芸娘坐在床边,有些艰涩地说。
沈翊?谁?想起来了,她的相公。
被子下的手紧紧把床单攥成一团,可表面上,他还是云淡风轻。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让他解释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你晓得的,那一阵子……我很不好受。”
“嗯。”有点苦涩。
“他基本上什么都没说,然后我就跟他要和离书,大概明天和离书会被送过来吧。”
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狂喜了,这突如其来的极大的情绪变动让白昭做出了一件正常情况下他不敢去做的事——把芸娘抱在怀里,紧紧的。
芸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瞬,白昭就放开了芸娘。
“是我唐突了,只是为你感到高兴,终于做了一个了断,以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有我的,新生活。
白昭语调温和,只是耳朵根子红红的。
芸娘小声地应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很快,在他放开的那一瞬间,有点……失落。
她,是喜欢他的吧。
她这么想着,于是心跳更快了。
“啧啧啧,跟咱俩年轻的时候一个样。”药馆大夫一边给夫人剥着瓜子,一边八卦。
对此,他的夫人的回答简洁有力,“嗯。”
又补了一句,“傻子,你一说话,咱俩偷看他们就被发现了。”
脸红红的芸娘慌张的从床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你再叫我。”
“好。”这是带着笑意的白昭。
对此,吃瓜子群众——药馆大夫和大夫夫人表示了强烈的还没看够的谴责,最终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偷窥别人隐私是一种不对的行为,换了个地方继续剥瓜子。
“我说真的,他们俩应该还没挑明,但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哟,那个喜欢都要溢出来了。”大夫兴致勃勃。
平日里泼辣的老板娘难得温柔地应了自己丈夫一句——尽管口头上嫌弃地说,“死鬼,又乱管闲事”,但眼神轻轻软软,还有甜蜜在里面。
突然,她的眼神一变。
那绝不会是一个寻常妇人的眼神,不会是一个尽管泼辣,但最多抱怨的不过是日常琐事的市井小民的眼神,那一瞬杀气森然,仿佛目力所及,是累累白骨,漫天鲜血。
那是一个结束过太多性命的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