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帝一个从长计议,已经说明一切了,云驰从地上站起来,闷声道,“臣原本就不想娶妻,也拖了这么些年了,不差这一年半载的,再说了,一旦皇上要选秀的消息传出去,您觉得还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臣?”
隆武帝被云驰看似抱怨的话逗的一乐,用手指点了点他道,“你啊,什么时候跟朕都不客气。”
“皇上说过,跟臣和娘娘是一家人,”云驰不以为然道,“一家人哪会计较这些?”
“是啊,你跟皇后是朕的家人,朕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点,”隆武帝很满意云驰的态度,走下玉阶拍了拍云驰的肩道,“虽然选秀的事你姐姐也跟朕提过多次了,但朕终是负了她,一会儿你往坤德宫一趟吧,”
便是大家有了默契,这件事还是由云驰开口比自己亲自跟皇后提的强,然后再由皇后过来跟自己提,也算是全了皇后的贤名。
…………
云皇后自嫁给还是皇子的赵瑜第三年上,就开始延医问药,求神拜佛了,一年年的打击已经掐灭了她对自己所有的希望,因此当云驰告诉她隆武帝已经应了自己所谏,同意选秀之后,云皇后也没有多伤心,“你做的很对,该来的总会要来的,与其叫旁人催逼,骂我不贤,倒不如咱们自己开口,也少听些聒噪。”
“看来臣是跟娘娘想到一起了,”云驰在椅上欠身,“阁老们不会看着皇上一直无嗣,云家的功劳再大,也担不起叫赵氏绝嗣的罪过,而且这阵子京城里物议纷纷,今天跟皇上话赶话儿说到这儿了,臣便代娘娘谏言,还请娘娘恕罪。”
云皇后看着这个始终跟自己客客气气的弟弟,都有些想不起来他们是不是曾经亲近过,“我不是说了么?你做的对,哪里还会怪罪你?”
给隆武帝选秀的事早在云皇后脑子里过了多少遍了,因此操持起来并不困难,“倒是你,你的婚事怎么办?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帮你也挑一个中意的?”
“娘娘在说什么呢?娘娘既然也乐意选秀,便认真的为皇上添上几个合心意的人,”云驰对云皇后这种假公济私的想法完全不赞同,“您是想叫御史弹劾臣么?”
弹劾就弹劾呗?云家人还怕这个?云皇后不以为意道,“皇上跟你未必看中一个女人嘛,这有什么?大选一次从各地要送过来多少人?”
“现在皇上不介意,以后呢?娘娘想过若是皇天不恤,娘娘一直无子,会怎么样?”云驰沉声道。
一生无子?
云皇后从来没有想过丈夫会只守着她一个,就是现在,宫里还有静嫔跟安嫔两个以及几位侍寝的宫人,她相信丈夫,也不在意这些人,她甚至相信自己只是子孙缘未到,并不是真的生不出孩子来,她怎么会生不出来?
“不,不可能,周先生不是说了,我身体没有什么事的,还有皇上,皇上也只是头疾,”云皇后下意识的摇摇头,“那些女人便是进宫了,便是生下皇子又怎么样?只要皇上心在我这里,那些人根本不值一提。”
“皇上是个长情之人,但是娘娘还要想一想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的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娘娘比谁都清楚,”该提醒的云驰都提醒了,下来就看云皇后怎么做了,“臣的婚事臣自会考虑,娘娘帮皇上选人就是了。”
“应初,你还在怪我?”云皇后挺的笔直的身姿颓然的弯了下来,她摆摆手示意殿中的人都退下了,才黯然道,“我也不想的,我也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所幸……”
所幸?所幸赵瑜当了皇帝,你当了皇后么?云驰握紧双拳,垂头道,“娘娘说的话臣听不懂,臣只是认为娶妻是臣自己的事,便是娘娘,也得要臣点头不是?”
云皇后呆呆的看着云驰,半天才哑声道,“本宫知道了,也是,现在云家只有你了,你的亲事自是你说了算的,但有道是君有赐,臣不能辞,本宫这个外嫁了的姐姐,真要给恩义侯赐上一门亲事,想来皇上也是不会拦的。”
云驰跟这位胞姐的姐弟情,早在十年前已经荡然无存了,对于她终是按捺不住,摆出皇后架子要给自己赐婚的事,云驰也不是没有猜到,“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为忠,何况娘娘只是要给臣赐一位妻子呢,那臣就在侯府等着皇上的圣旨了。”
“娘娘若没有什么吩咐,臣告退,”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云驰利落的又给云皇后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坤德宫。
皇上过了年要选秀的消息像阵风一样迅速的刮遍了整个京城,满京城的人终于等到了另一只靴子落下来,纷纷抚额感叹早该如此。
而等圣旨下来,为了不惊扰地方,隆武帝特意将大选改为小选,这下更是皆大欢喜,百姓们可以安心嫁娶,而有心一争太子外家的各府,则纷纷行动起来,为家中适龄女儿备选。
锦阳长公主再次因为小选的事成了京城中的焦点人物,大家都将皇后上表恳请皇上大选的功劳归在了锦阳长公主身上。
当然大家不会认为是锦阳长公主这位大姑子的表章,才叫看似贤惠,实则善妒的云皇后有了惧意,但她的表章确实代表宗亲们提醒了隆武帝,他不只是个男人,更是个皇帝,也给了隆武帝一个台阶。
这几年勋贵朝臣对这位登基前不显山不露水一向低调的皇帝有了充分的认识:这位皇帝最是爱惜羽毛,事事要求尽善尽美,尤其是关乎到他的名声的事情,更是不容有一点瑕疵。
现在好了,朝臣,宗亲,外戚三番五次上书恳请,皇上“无奈”之下下诏小选,也算是最完美的结果了。
因被纷至沓来的各府夫人给堵了门,锦阳长公主礼物备好了,帖子也送到恩义侯府了,偏人寻不到时间出门,另外也是她觉得有些无颜见云驰,索性借着这个借口,干脆将时间一推再推。
李静宜一直惦记着往恩义侯府去的事呢,可是左等右等,就陪着锦阳长公主接见各府夫人小姐了,根本没见母亲安排往恩义侯府去的事。
“唉,我这不是心里不安么?这当初上折子的事是我起的头儿,皇上现在真的下诏了,我哪儿还好意思往恩义侯府去?再说了,”锦阳长公主苦着脸看着成摞的帖子,“你说这些人,我哪儿能不见呢?”
李静宜要被自己母亲给气死了,“母亲是头一个谏言皇上选秀的么?若我记得不错,从隆武一年起,就有朝臣上书叫从民间选德才兼备者以备后宫了,这些年哪一年没有这样的折子递上去?”
“可她们,”锦阳长公主觉得女儿说的也没错,“那些人……”
“那些人,母亲开府多少年了?只怕这十几年里接到的帖子,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多吧?难不成她们到今天才想起来京城里还有个锦阳长公主?不过是发现能用得上母亲罢了,看到这些人,母亲不但不气恼,反而礼遇有加,”
李静宜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锦阳长公主,转头又向一边的良公公跟朱姑姑道,“母亲的一切都是你们帮着料理的,怎么?难不成这些帖子里都夹了金叶子不成?”
自家县主回来之后,这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良公公吓的一缩脑袋,陪笑道,“县主恕罪,奴婢们也是想着殿下长日寂寞,既然有人愿意过来说小话儿哄咱们主子开心,那就叫她们来好了,她们为的是什么咱们殿下心里也是有数儿的,反正都应了,跟都不应也没有区别不是?”
金叶子没有夹,但是良公公的私宅里各府的礼物都堆成山了,他相信朱姑姑也是如此,所以两人才默契的将人都引到了锦阳长公主跟前。
李静宜冷冷的盯着良公公和朱姑姑,“真是不错,什么时候我母亲的家都叫二位当着了,连应谁不应谁你们都替母亲想好了,怎么着?是不是锦阳长公主的印绶也交到你们手里才妥贴?”
这话太重了,良公公再不敢嬉笑,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儿道,“县主言重了,奴婢一身一体都是殿下所赐,除了忠心再不敢有旁的,殿下……”
锦阳长公主也没想到女儿会为这个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又看跟着她几十年的良公公哭的可怜,轻咳一声道,“静娘,你这是做什么?良公公自来忠心,便是这次的事办岔了,那也是为我着想,这几天虽然累了些,但是我也着实见了不少人,有许多若不是她们登门,便是过年朝见的时候,我也没见过。”
“母亲是长公主,是君,她们是臣,无事不登门是为臣之道么?这样的人不打出去,母亲还见她们?再者,天子选秀,那是皇后的职责,与母亲有什么关系?母亲又要插手宫务么?”李静宜还是不肯放过良公公,“朱姑姑是后来进府的,宫里的事不清楚,良公公你也糊涂了?搁当初曾后在时,哪位公主敢这么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