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之后，嘟嘟终于开口了，“妈妈，我不知道，我喜欢爸爸，可是我不喜欢他家，也不想去他家。我是爸爸的孩子，可是我更爱妈妈。妈妈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
方亦可笑了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虽然有时会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来，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遵循着自己的本能，依赖着自己最亲的人。
她是他的妈妈，也是与他最亲的人，所以，他会下意识的以她的意见为意见！
想了想，她抱起他，“宝贝，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为难，也很难理解，可是，妈妈不想瞒着你，替你做决定。无论你去不去，妈妈都支持你。妈妈保证，就算你去爸爸家里，妈妈也一点不会生气，不会介意的。我只会为你高兴，因为你是自己做出了这个决定。当然，如果你坚持不想去，妈妈也一样为你骄傲。你永远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
顿了下，她又道，“我想，对你爸爸来说，也是一样的。他很爱你，我想你能感觉得出来。他也很遗憾没能从小就陪伴在你的身边，但这个不是他的错。只能说，事情恰好是这样了，大家都没有想到。所以，不要对他有不好的看法，你说呢？”
嘟嘟噘起嘴，慢吞吞的道，“可是我还是很生气啊，爸爸为什么对那个姓顾的阿姨比对妈妈好，还要骗妈妈呢？”
方亦可沉默了一下，才露出个浅浅的微笑，“因为那个时候，爸爸跟妈妈还是陌生人。而他跟姓顾的阿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就好象兄妹一样。你可以想一想，如果你有一个妹妹，她生病了，需要别人给她一个肾脏，身体才能好起来，你是不是也希望有人能来帮助你们呢？”
嘟嘟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方亦可道，“所以啊，人都先想着自己的亲人，然后才有精神去想其他的人，对不对？你爸爸也不例外。不过后来，他跟妈妈结婚了，一起生活，时间久了，他就后悔了，他觉得这样做不好，就来阻止他的妈妈。”
嘟嘟皱起眉头，“爸爸的妈妈……是我的奶奶吗？”
方亦可颌首。
嘟嘟坐在她的膝盖上，将头偎进她的胸前，嫩嫩的小脸上神情很不好看，“那个奶奶真的很过份！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方亦可轻拍着他的脊背，她感觉得出来，孩子是在真的生气。
她轻声道，“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如果你是那个奶奶，你会怎么做呢？”
嘟嘟一愣，半晌，才嘟囔着道，“反正我不会骗人，要告诉别人，别人答应了把肾给我，我才会带他去医院，怎么可以骗人。妈妈你不同意的啊，她骗你，那你当时有没有生气？”
方亦可抬头看向远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远远看去，那边树影婆娑，摇曳的枝桠好象是人在招手……“当然生气了，我当时气坏了，不是说了吗，我当时冲进房间跟她大吵了一架，然后我就走了。我那个时候决定不捐肾脏给他们了。后来，跟你爸爸离婚以后，我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他们家，然后坐火车跑掉了哦！所以，虽然当时很生气，但是她最后也没有骗到我。想到这个，我就又不那么生气了！”
嘟嘟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也是哦！妈妈好厉害！”
厉害……吗……
方亦可苦笑，突然话锋一转，“好啦，我们在外面太久，该回去了。”
将嘟嘟放在地上，她起身背起书包，拉着他，向公寓楼走去。
边走边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五年了，其实我一直都很生气哦，我就想啦，我有嘟嘟这么棒的儿子，这件事要一辈子不告诉他们，或者，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他们，让他们后悔去吧！不过后来见到你爸爸，他跟我道歉了好多好多次，又解释了那个时候他的想法，我又觉得，好象自己也没那么生气了。但是呢，因为那个时候很伤心，所以一直做不到原谅他们，和以前一样的相处。尤其是你爸爸的妈妈，我跟她的想法一直都不一样，每一件事，她觉得对的，我往往觉得是错的，而我觉得是错的，她经常会觉得是对的。其实呢，可能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正确答案，只是大家的想法没办法统一。”
嘟嘟认真的点头，“我知道哦，以前幼儿园里就有一个小朋友，我跟他总是想的不一样。那样很容易吵架哦，所以后来我就不跟他一起玩了。我有我的朋友，他有他的朋友。”
方亦可失笑，“对呢，大概就是这样，大家是没办法做朋友的，所以，你玩你的，我玩我的，这样大家都开心，对不对？”
嘟嘟赞同不已。
方亦可道，“好啦，跟爸爸去他家的事呢，你自己好好想想，有想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或者问爸爸也可以。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好吧。”
“知道啦！”
嘟嘟答应着，不过小家伙看上去明显心情不怎么愉快。
方亦可也知道提早告诉他这些，是难为他了。
不过，她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回到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霍西城已经在了。
因为她提前跟陈茹说过要带嘟嘟在外面多停留一阵，所以霍西城也是知道的，并没有显得焦躁不安，而是很镇定的坐在沙发上。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在看公司的文件。
“爸爸。”进了门，看到他，嘟嘟就打了个招呼，不过没象昨天，或者是以前一样高兴的扑过去，甚至看他的眼光还布着纠结，然后就借着放书包，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里，霍西城蹙眉，锐利的目光转身方亦可，“嘟嘟怎么了？”
方亦可并不打算隐瞒，直接道，“我跟他大概讲了讲以前的事，然后对他说了你要公布他身份的事，他大概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接受。”
霍西城的眸子遽然瞪大，但很快又恢复了，只是，眼中的冷光却徒然大盛。
他猛的起身，上前两步抓着方亦可的手臂，把她拖到了房间里，咬着牙道，“方亦可！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些事，你认为以他的年纪，难道能够理解成人世界里这些复杂的纠葛吗？！你太过份了！”
他的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方亦可用力从他的掌握中抽出自己的手臂，淡淡的道，“嘟嘟的世界里并不是除了白就是黑，所有的来龙去脉我跟他说的很清楚，实事求是的没有洗白或是抹黑任何一个人。如果你不相信，可以亲自跟他聊一聊。我不认为告诉他这些事有什么错，他早晚都要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霍西城怒不可遏的打断她。
方亦可道，“老实说，我原本也不打算这么早告诉他的，可是你昨天突然说，你要带他回霍家，还要让你母亲来操办公布嘟嘟身份的事，所以我只能提前告诉他了。与其让他一无所知的去你家，被置于各色人心当中，我宁可他知道的更多，慢慢学会甄别事情的对错，或者是真伪。”
霍西城一噎。
他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去想，其实倒也没错。霍家的孩子，怎么能够一无所知。
他当年也不过是六岁就开始被母亲带着见了很多人，开始学很多东西，而嘟嘟，很快也要五岁了……以他对方亦可的了解，她说的话，应该也不至于有虚假，嘟嘟了解这些，确实不能说是坏事。
可是，他心里却愈发不舒服起来。
她这是防备他吗？
怕他把孩子带走，然后被洗脑，所以，提前给孩子打好预防针？
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就那么卑鄙，不值得信任？
就算把孩子带回去，他也绝对不可能说她的坏话啊，更不会拿当年的事来骗取儿子的信任！
见他没吭声，方亦可慢吞吞的又道，“至于要不要回霍家的事，我把决定的权利交给嘟嘟了，由他自己来决定。我对他说了，他有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他。不过，他需要时间冷静，所以，你不妨再等等再问他要答案。”
霍西城冷冰冰的看着她，突然冷笑了一声，“他的答案，这还用问么？！你心里早有数了吧！”
“真遗憾，我不知道。”方亦可淡漠的怼了他一句，突然嘲弄的勾起唇角，“你很担心是不是？担心他会对你生出成见，担心他觉得你不是一个好爸爸？没必要这样，你可以现在就去找他谈谈，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霍西城被她戳中心事，有些狼狈的咬了咬牙，“不用你说我也会去问的，只不过不是今天，你说的那些他今天都未必能够消化掉，再谈能谈出什么来？！等过两天，我会跟他谈一次的！不过这件事……你做之前，至少应该跟我商量一声才对，不声不响的就全部说出来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的火气明显已经没那么大了，方亦可意识他被她说服的差不多了，便退了一步歉意的道，“抱歉，或许是我心急了。不过，我一想到他懵懵懂懂的跟你去霍家……我心里很不安，所以昨晚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今天没忍住，就说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