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城看出她的认真,自己咬着牙气了一会儿,又狠狠的转身朝前走去,可拉着她死紧死紧的手,却始终没放开。
方亦可也是无奈。
闷着头走了半晌,霍西城才淡声道,“你治得好。”
“我?不行的!”方亦可立刻否定了。
她说治不好他,固然,她能力不足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为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不是普通的医患之间的关系。
治病的话,这层过于亲密的关系,反而是阻止她治愈她的阻碍。就好象,有些心里话,人们不会对亲人爱人倾诉,却会向陌生人讲叙。那是因为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的或是感情的纠葛,说过就各奔东西,互不干扰。
身边的人则不同。
说了,对方会记在心里,或许有中听的,或许有伤人的,都记着,必定会对两人以后的关系有所改变。
这种后果,是倾诉者本人所顾虑的。
所以,她才说她治不好他。
更何况,他与她之间,还缺乏信任。
这就愈发的不可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站到了湖边。
傍晚时分,湖面上波光粼粼,仿佛千万星光闪耀,方亦可几乎睁不开眼。对面,山树俨然,精致美丽的房屋掩映其中,仿佛那便是曲径通幽的去处,令人好不向往。
方亦可感慨不已,呼吸间隐约都轻松了,烦嚣加诸于人身上的沉重在此时,都被这美景所遮掩,哪怕是一时,也足以令人沉醉。
“很美!”
这别墅的设计者真的很厉害,尽力将人工的痕迹减到最小,处处都似天然,充满野趣。
但又充分考虑到安全问题。
象这湖边,虽则没有装任何栏杆,但却弄来些形状奇特的石块,摆放下来,既挡了人不至滑下湖,又充满了雅意。
霍西城赞同的颌首,“确实不错,也算难得了,就是C市,也少有比这里建得好的。”
否则,他不会早早就定下一处。
不好的,入不了他的眼。
而好的,他就想与她一起分享。
因这美景,两人算是暂停了有病治病的讨论,转而说起了建筑和风景的话题,这个可谓十分安全,两人谈性也越见浓厚。
从前,还真是少有这样的时候。
因欺骗而起的那场婚姻起始时,她不过十八岁,刚进入大学校园,虽然一直以来勤奋好学,但思维却禁锢在高考的范围里,一心只想考个好大学,能够更好的自食其力。对于其他的事情,她关心的并不多,知识结构也狭窄的很。
现在,经历了五年的社会生活洗礼,她的眼界开阔了许多,知识也积累了很多,尤其,与洛青川这个层次的人相处的多,无论霍西城对他抱有多少敌意,但他也无法否认对方的位置与高度,其实比他不差什么。而方亦可从这个男人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
也因此,他们才会有现在这样畅快的谈话。
而不是,他说,她只能听,还未必听得懂的窘况。
沉静下来,可以反思种种。
霍西城在感慨的同时,愈发想把方亦可放在心上疼爱。
不是因为她的聪慧,她的勤恳,她的好学,而是,她在那样艰难的环境里,从未放弃自己,即便没有他,她一样活的精彩!
她就像是一株挺拔的小白杨,再恶劣的环境,也能笔直的成长着。
她的韧性,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良好的心态,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这样好的女人,他想要珍惜,想要疼宠,不愿意,她再受委屈。
可是,她却不肯给他机会。
就连来这里,都要他使用强硬的手段,霍西城骤然生出不知该拿她怎么办的感慨。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方亦可看了看表,准备往回走。倒不是真的觉得该回去不可,但面前这男人看她的眼神,已经火热的令她无法承受,就好象她难得一遇的美味佳肴,他随时会将她吞吃入腹。
她的耳朵已然悄悄的红了,她不想自己再有失态,甚至还会被看到。
霍西城并没有因为这话而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他看着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仿佛理所当然的又牵起她的手,向来时路走去。
被他大大的手掌牵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方亦可想挣脱,却被他说,“别调皮!”
语气包容的,恍如他们是一对情侣,她是他放在心上的小爱人。
可是,那都是过去了,不是吗?
不,应该说,即便那个时候,他爱她,那份爱在他心里的位置,也是排在许多事情之后的。
方亦可垂下眼帘,鸦羽般的睫毛遮挡住了种种的思绪。
他们回到别墅时,嘟嘟已经完成了作业,问过妈妈出门,很快回来,就在李茹的陪伴下,去游戏室玩了。
方亦可去找他时,离游戏室还有段距离,就听到他清脆的大笑声。
她也不由莞尔。
这个李茹也着实有本领,不过一天,就让嘟嘟对她没有了生疏感。
要知道,嘟嘟的戒心其实很不小的。
所以,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李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陪他玩。
这就很不错了。
站在游戏室门口,嘟嘟上一眼瞥到她,下一秒就扔下了手中的游戏,向她小跑过来,“妈妈,你去哪里啦?”
方亦可先对李茹笑了笑,才蹲下身道,“去外面走了走,下次带你去好吗?”
“好啊!我也想去走!”
“没问题,那,我们先去洗洗手,也该吃晚饭了。”
“嗯嗯。”
嘟嘟笑眯眯的被妈妈牵走了,临走没忘了谢谢李姨陪他玩。
李茹含笑目送两人,这是个被教养的很好的孩子。
最初还以为要来侍候的是霍先生的情妇和私生子,心里不免忐忑。乍富之下,哪怕是小孩子,也未必会露出怎样不堪的嘴脸,更不要说大人了。见过人之后,意外不已,又放了心。无论母亲还是孩子,都不像是难相处的。
刚刚,陪小少爷玩了阵游戏,更加确信了这个念头。
不仅不难相处,还令人很乐意亲近。
这个孩子,非常的懂事,懂得尊重人,也愿意去体贴别人。从他的身上,可以看出他的母亲对他是怎样的教育态度。
李茹暗想,她应该会与这位“霍太太”相处的很好。
相较于李茹对方亦可的明里暗里的关注,方亦可就不会想那么多了,倒不是轻视这别墅里的工作人员,她只是觉得自己并不会在这里呆太久,而那些人,明显都是霍西城的人,她与他们,用不着关系太好,平平淡淡,客客气气,该怎样就怎样便好。
带着嘟嘟洗过手和脸,然后下楼吃饭。
晚饭吃的相当平静,方亦可心事重,并没有多说话,主要是听着儿子说。
嘟嘟倒是和霍西城聊了许多。
譬如学习,譬如老师,又譬如游戏室……
当然,多半是霍西城在引导着他说,嘟嘟因为受方亦可的影响,对他的态度收敛了许多,不过经过这顿晚饭,小家伙又放下了戒心,跟他重新热络起来。
方亦可并不意外。
这男人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管不了偌大的霍氏集团。
至于嘟嘟,只要他喜欢,亲近就亲近吧。
她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
不过她猜测,霍西城只怕是忍不了多久,他一口一个霍叔叔的叫着,而到底要怎么跟孩子说明,他其实就是他的爸爸,这对方亦可来说,也是个难题。当然,即便是难题,她也想自己来跟嘟嘟说。
吃饭时,她才在考虑这个问题。
吃过饭,嘟嘟休息了一阵,说想去画会画儿,便去了别墅里,霍西城为他准备的新画室后,男人就找到了她的房间来。
“该跟嘟嘟说明白了吧?”霍西城绷着脸,没有了之前去散步时的轻松。也不怪他,一顿饭听了不知多少句霍叔叔,他真是够够的了!那是他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被叫一声“爸爸”?!
方亦可坐在卧室外的小客厅沙发一角,从书中抬眼,“我在考虑,再过几天吧。”
霍西城不依不饶的坐到她身边,“几天?”
至少是离开这里的时候,方亦可想着,没说出口,如果现在说出来,大家又要朝夕相处,难免会给孩子一种错觉,爸爸和妈妈过去吵过架,但现在要和好了,否则,该以什么理由解释,他们现在住在同一所房子里?
所以,还是分开以后,再来说明就好得多。
“我要考虑该怎么开口,嘟嘟一直以为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所以,我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
闻言,霍西城竖起眉头,“你是这么跟他说的?!”
方亦可懒洋洋的瞟他,“当然……不是……我只是不喜欢提起,他自己猜的,但他没有向我确定,所以,就一直抱有了错误的念头。”
霍西城简直无言以对。
她明明知道孩子的想法,却不加以纠正,明白的,同故意误导没有区别!
他就那么招人恨,以至她连这种狠心的事都做得出来!让嘟嘟以为他不在人世,何其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