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了安城有名的会所外。
“下车吧。”
方亦可看了眼窗外闪耀着霓虹的华丽建筑,默默的打开了车门。
有些意外霍西城会选择这种看上去里面就很喧嚣的地点。
记得他一向是喜欢低调安静,却又布置的非常舒适的环境,这里,似乎很不符合。
反倒是以前的她,一遇到烦心的事,就喜欢跑到热闹的酒吧。
譬如,发现青梅竹马的男友秦朗,有了外遇的时候;又譬如,结婚后,发现对自己百般疼爱的丈夫,其实在外面金屋藏娇的时候……
方亦可闭了闭眼,有些不敢回想,两次冲动任性后,换来了怎样可怕的后果!
“不喜欢这里?”
霍西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方亦可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摇了下头,“没有。”
“那就进去吧。”霍西城轻揽着她的腰。
虽然知道是礼仪,但方亦可已经许久不经历这种场合,很是不习惯的瑟缩了身体,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霍西城侧头看着她娇嫩的面颊,眸色泛起暗沉。
被他碰了碰,就这么抗拒吗?
方亦可不知他的心思,只是沉默的随他一起走了进去。
进了会所的大门,发现内里倒不若外表那样“热闹”。
大厅里人并不多。
进入的客人很快都在侍者的引领下,去了各自喜欢的地方,或是表演厅,或是酒吧,又或是包厢。
霍西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一出现,便有会所的大堂经理迎上前。
“霍先生!”
霍西城淡淡道,“找个清净的房间。”
“好的,两位请随我来!”
方亦可有些莫名。
刚才在车上还算平静的氛围,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变得冷凝起来。
她看向霍西城,只见他如雕如刻般的侧颜,线条冷硬。
仿佛蕴着太多的沉重,无法释放。
她蓦地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便上了楼,进了一间包厢。
宽大的沙发,很宽敞,也很舒适,前面的茶几上很快被侍者摆上了果盘和小食,以及一瓶葡萄酒和两个杯子。
两人并肩而坐,中间却隔了一人宽的距离。
霍西城靠向沙发背,姿态慵懒。
方亦可则要拘谨的多,她微微侧着身,看向那瓶酒,“你现在喜欢喝葡萄酒了吗?”
霍西城却道,“女人可以适当喝些葡萄酒,对身体好。”
方亦可挑了挑细细的眉梢,玩笑似的道,“不是说陪你喝酒,怎么这酒倒成了给我准备的?”
霍西城不语,只是将酒取过来,打开,倒入杯子。
稍停了片刻,方亦可拿起自己面前这杯,轻摇着。
垂眸看着杯中的红光潋滟……
*
“葡萄酒要这么喝。”
刚刚结婚,方亦可被还不那么熟识的丈夫霍西城带去一家法国餐厅吃饭。
光可鉴人的地板,彬彬有礼,满口法语的侍者,陌生的礼仪……
一个连西餐都没吃过的孤儿,第一次到这种高大上的地方,很有些紧张和手足无措。
方亦可不想丢脸,又不好意思询问,只能尽量学着对面男人的动作。
譬如,怎么用正确的姿势去拿面前盛了葡萄酒的高脚杯。
可惜,完全无法做到对方那样姿态优美,反而显得相当笨拙。
因此更紧张了。
手心里布了汗渍。
品酒的时候,她原本想学着轻啜一口,装模作样的品尝滋味,却一不小心,咕咚咽下一大口!
甚至,她都听到了自己发出的粗鲁声音。
太丢人了!
方亦可窘的脸通红,愣愣的放下酒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霍西城微微一笑,举杯向她示意的同时,说了那么一句话。
见她仍是一脸茫然,便主动起身坐到了她身边,手臂绕过她的背后,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纤细的手上,纠正着她拿酒杯的姿势。
他高大,她娇小。
他的动作,如同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方亦可略一侧头,就能看到斜上方那张俊美夺目到无人能及的脸孔。
浓重的男性气息包裹着她,整个人顿时神思不属。
被他触到的手背和手指,像是着了火。
心剧烈的跳动着,酥软的一踏糊涂。
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不知学多久才学的象模象样。
到最后,方亦可都觉得对方肯定觉得她是故意这样,借机吃他豆腐!
她没办法说出口。
其实,她只是太紧张了!
索性霍西城并没表现出一丁点不耐烦。
教她拿酒杯,教她摇酒,如何品酒,等正餐上来,又教她怎么吃西餐。
所以,她拿酒杯以及喝酒的姿态当中,经过了数年,依旧充满了他的影子。
“在想什么?这酒不宜久放。”
霍西城比五年前更深沉的声音,唤回方亦可的神智。
她轻摇下头,吮了口杯中酒。
霍西城待她咽下,问道,“喜欢这个味道吗?”
方亦可挺直了脊背,才迎视上他的目光,坦率无比的道,“你忘了,我只有个空架子而已,其实完全不懂酒的好坏!”
霍西城一怔后,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头看似成熟许多,但骨子里的性子,并没有变!
他这么一笑,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好了很多。
方亦可却在他的笑容中心脏发紧,为了掩饰不自在,她急忙端起杯子,借着喝酒,遮住了自己泛起红潮的脸。
那种笑容,太犯规了!
别人都说霍西城冷漠无情,尤其在商场上,他的敌人甚至嘲弄他是个冷血动物,也从来不会笑,多半是面部神经失调。
然而方亦可却见过男人的很多种笑容。
无论是温柔的,还是爽朗的。
而刻在心里最难忘记的,是他抱着她时,亲吻着她时,充满着宠溺疼爱的笑容。一如充斥进耳朵里的笑声,低沉的,犹如空旷广场上奏起的大提琴,充满磁性的魅力。
滑过喉咙的葡萄酒味道酸涩。
方亦可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分明是恨他的。
就算他屡次救了她,那也只能算是抵平了从前的伤害。
最多,两人也不过是各不相欠。
可为什么,她还会因为男人的一个笑容,而心慌意乱?
霍西城发现一转眼的功夫,她已经把杯里的酒喝的涓滴不剩,再为她续上一杯的同时,他道,“你喝的太快了,这酒后劲大。”
方亦可垂下眼睑,应了一声。
对方说的没错,那酒的劲道果然不小。
之前忙着晚会的事,她晚饭本就是匆匆扒了两口。
经过那么长时间,腹中早就空空。
只是因为累了,反而不觉得饿。
但酒入空腹,吸收的特别快。
她不过坐了半晌,就觉得两颊滚烫,身上也热热的,感觉空调都不起作用了。
不过胆子好象也因此变大,她缓缓转头看去,见男人端着酒杯,却没向嘴边送,而是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她,目光深邃如墨,里面仿佛翻涌着某种粘稠的情绪,流动间形成一张仿若蛛丝结成的网,密密实实的笼罩着她。
方亦可有片刻的失神。
心跳的极快,几乎要从胸膛里迸出来。
“为什么不放过我?明明是你要离婚的!”
语中的似恨似怨,令霍西城心头一怮。
他眸色愈发的深沉,“我从来没有想要放开你!”
那个时候,不过是迫不得已,即便是他,也有身不由已的时候。
方亦可沉默了半晌,突然轻笑一声,却含着几分讽意。
她被“从来没有”四个字所刺痛。
都这样了,他还在骗她!
“我们最初在酒吧的见面,是你有意安排的吧?”
彼时,她不过是个刚考上大学的孤儿,一个穷学生失恋之后去的酒吧,又怎么会是多昂贵的地方,可却偏偏能在那里遇到霍氏总裁……当年他解释说,自己随兴所至,是两人有缘。
曾经的方亦可单蠢无知,他说,她就信。
要不是听到他母亲亲口言明,他是刻意要娶她,她大概还被蒙在鼓里!
霍西城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他微眯了下眼,承认下来,“是。”
方亦可不容他继续,又道,“所以说,能那么快的领到结婚证,也都是你之前谋划妥当的!即便我没有喝了酒脑子发晕说出要结婚的话来,想必你也会想方设法要达到这个目地吧?!”
的确。
霍西城低低的应道,“是。”
他一向习惯于把需要的东西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更不要说,那个时候,她是能够为顾若安捐肾,延续她性命的人。
用他并不在意的婚姻与虚假的宠爱,就可以将她牢牢的束缚在身边,当时的他,认为这很值得。
只是,这世上的事并非都如他所料。
方亦可再次笑出声来,浸着几分悲意,“结婚以后,假装对我百般疼惜宠爱,说到底,不过是想我心甘情愿的为你真正的心上人捐出一颗肾……我说的没错吧?霍西城,你财雄势大,习惯了站在高处向下俯视。你以为你对我好,予我华服佳肴,别墅豪宅,我就应该被你予取予求吗?你错了!我是个人,有感情的人!对一个情感上欺骗了我,身体上伤害了我的人,我只会恨会怨会远离!”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压下从心底涌出来的种种复杂情绪。
“好在,都过去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也不想知道。或许是你后悔了,想要重拾往事,也或许,你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想要找一个能够发泄欲望的人……无论是哪一种,我都拒绝。”
“你伤害过我,我曾经怨恨。但你也救过我……所以,就当我们扯平了。”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