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罪之有?”慕容世依旧慢条斯理的品着茶,看不出情绪。
“主子可还记得,有一日宫中下了大雨,主子让奴婢却给许小姐送伞,让奴婢别暴露身份?”晴媛有些急切道。
听到晴媛提到这件事,慕容世喝茶的手顿了顿,但也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正常模样,他朝晴媛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晴媛继续开口,“那时奴婢的确是按照主子吩咐办事的,但是昨日主子让奴婢领许小姐到公主寝殿时……也不知怎的,许小姐就说奴婢眼熟。”
“那她可认出了你?”慕容世放下了茶杯,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
“那倒没有。”晴媛摇了摇头,“许小姐只是说奴婢眼熟,奴婢说她可能是在东宫看到过奴婢,许小姐对奴婢的话将信将疑。”
慕容世点了点头,对此,心头倒是没什么感觉。
那日他让晴媛去给许颜送伞,又让她别透露身份,是因为那时心中有些小变扭,现在而言,许颜是否知晓已然对他影响不大。
只是……慕容世微抬了抬眼,扫了晴媛一眼,他低吟道,“你说的请罪是因何而请?”
“许颜认出你,是她的事,你所做的不过是我吩咐的,你并没有什么罪,你起来吧。”
慕容世开口让她起来,晴媛却是丝毫未动,她低着头道,“奴婢有罪,奴婢从跟着主子那日起便曾承诺,一心为主子,不欺瞒主子,可奴婢昨日却瞒下了这件事,并未及时禀报主子。”
闻言,慕容世忽然笑了一声,他睥睨的看着晴媛,手指仍旧不停的点着桌子,他道,“晴媛,你向来聪明,但我不希望你把聪明用在不该用的地方,现在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
晴媛的脸色变了变,她垂着头,面带豫色,“主子,奴婢……”
“还是你在宫中呆的时间久了,忘了该记的规矩了?”慕容世不轻不重的又吐出了一句话。
可这句话却让晴媛的脸色迅速一白,慕容世都说到这里,晴媛自是知晓慕容世已然知道了一切,她垂下双眸,袖中的手略微发颤,她面如死灰道,“属下知错。”
晴媛并不是宫中的侍女,是他培养的暗卫中的领头之人,他将她调入宫中,是见她聪慧,方便行事。
慕容世冷了脸,砰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他道,“你们真以为我不知晓吗?还是觉得这样的事瞒着我也无伤大雅?或是觉着我这段日子太好说话,你们便都忘了规矩?”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晴媛的额头直冒冷汗,可却也只能反复说出这么一句话。
入组织之时,他们立下死令,这辈子只忠于主子,不论何事,均不欺瞒。
昨夜那事,她本该向主子汇报,可那时,她却忽然有了些小心思……
她作为慕容世的贴身侍女,加上女子的第六感,她敏感的感觉到自家主子对许家小姐的不对劲,她下意识的不想再把她的事放到自家主子面前……
可同为暗卫的溯风却忽然告诉她,主子已然知道了昨夜的事,于是她报了一份侥幸的心理,没想到自家主子心里其实都是清楚的。
慕容世扫了她一眼,冷冷道,“念尔等首犯,平日里又有功,便不下重罪,你们去自行领下三十鞭吧。”
听完慕容世的惩罚,晴媛略松了口气,而后,又觉手脚冰冷。
那三十鞭自然不是普通的鞭子,那鞭子是特制的,鞭身带着针,鞭鞭下来,皆是鲜血淋漓。
但这等刑罚,比起以往来说,已然是从宽处理了,晴媛谢恩道,“属下领命。”
慕容世垂眸,没再言语。
许颜从慕容世宫中出来后,便迅速回了将军府,此时,将军还在上朝,府中只有将军夫人一人。
许颜一回府便直接去了将军夫人的房间,只见将军夫人端坐在外面的桌旁,几个侍女在收拾着东西。
许颜见此模样,略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她多看了一眼,而后,边走向将军夫人,边殷勤的喊道,“娘亲,我回来了。”
将军夫人斜眼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回来的正好,你回去收拾一下,我们这就去往成安寺。”
“成安寺?去那里干嘛?”许颜下意识的就开口问道。
将军夫人看了她一眼,弯起手指,抬手就在她额间敲了下,“没心没肺的,我们每年给你哥哥祈福的日子都忘了?”
听将军夫人这般说了,许颜这才恍然大悟,“对,哥哥,今日是要出发去成安寺给哥哥祈福的日子!”
她并不是将军夫妇的首个孩子,她本该还有个亲哥哥的,只是十五年前与牧游部落发生了战争,颠沛流离之时,将军怕她哥哥出意外,便将她哥哥交到容国人手里。
战争很快平息,可因为战乱,他们和那容国人失去了联系,后来通过多种方式,甚至他们自己乔装打扮去容国寻找都没有再找到她的哥哥。
将军夫人一直对那个孩子心怀愧意,总觉得这个孩子是自己对不住他,在接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后,她更是失魂落魄,精神都有了些问题,整日都只会念着孩子,孩子。
将军见此,于心不忍,可也没有办法,正是愁苦之时,他幸好是遇上了成安寺的一个得道高僧,也就是成安寺的主持,他的一番话说醒了将军夫人。
此后,将军夫人对他很是信赖,每年的这两日,也就是她哥哥丢失的这几日,将军夫人都要去成安寺给她哥哥祈福,许颜一向也都跟着去。
不过,今年……许颜面露踌躇,慕容倾云在宫中还没有人照料,让她直接陪着娘亲去成安寺的话她也放不下心,可让她不陪将军夫人去的话,她不知该怎么开口。
细想了好一番,正要说话时,将军夫人却忽然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了许颜的手,她道,“颜儿啊,娘亲这两日又做了不少噩梦,梦中你哥哥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就站在战场上,哭着喊娘亲,娘想要去抱他,可就是怎么也抱不到。”
将军夫人说着说着,似乎又回忆起了梦中的场景,不免红了眼眶。
许颜听将军夫人这般说,一愣,口中的话顿时就堵在了嘴边,再也吐不出来了。
她抬眸看向将军夫人,这才发现将军夫人的眼底带着一片清晰的青色,模样很是憔悴。
这两日,她一心想着倾云的事,竟完全忽略了自家娘亲,连她接连做了几夜噩梦的事都不知晓。
许颜垂下双眸,不忍再看将军夫人的憔悴模样,她咬了咬唇,模样很是自责。
“颜儿,你说是不是你哥哥在外面受了委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所以这才托梦来找娘?”将军夫人的声音很低落,带着明显的失魂落魄。
她一句话说完,许颜都还没有想出什么安慰的话,她又紧接着道,“都怪娘,当年若不是娘将你哥哥交给了容国的人,也不至于让他这般流落在外,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你哥哥能不能吃饱,能不能穿暖。”
将军夫人说着就要落泪,许颜立刻握回了将军夫人的手,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家娘亲,“娘,当年之事也怪不得你,那只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选,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在外面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主持不也说哥哥自有自己的一番境遇吗?哥哥在外定是活的风生水起的,娘亲莫要过多担心才是。”
“但愿如此吧。”将军夫人还是红着眼眶,但也多少挤出了抹笑。
许颜抿了抿唇,继续安慰道,“一定会的,娘亲年年都去给哥哥祈福,佛祖就算看在娘亲如此虔诚的份上,都会善待哥哥的。”
“对,不过你爹爹今年怕是不能去了……”将军夫人面色微有些黯淡,而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忽然就又亮了起来,她道,“今年我抄下了好多经文,到时都烧给佛祖,我们再多求下几签……”
将军夫人絮絮叨叨的念着,眼中的神采渐渐恢复了过来,许颜看着,轻吸了口气。
她知晓,只要她开口说自己今年不去了,娘亲铁定是会同意的,可她看着她面前的娘亲,那句今年她不去了的话却是如何也吐不出来。
许颜不知道成安寺到底灵不灵,但许颜知道,成安寺就是她娘亲的一种信仰,每回从成安寺那里回来,娘亲总会心情高扬好一段时日,睡眠也会格外的好。
她没有娘亲那样相信成安寺,但是她不能破坏娘亲的信仰。
“好了,好了,一时不察竟与你胡言乱语了那么多。”将军夫人收敛了外放的情绪,抿唇道,“你快些去收拾东西吧,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要出发了。”
闻言,许颜低下了眸子,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与娘亲说不去的话她说不出口,可让慕容倾云一人呆在宫中,她也实属不放心……
将军夫人知晓许颜的性子,此番见她迟迟不开口说话,心中也有些些诧异她问道,“怎么了?”
倾云还有慕容世和慕容锦照料着,她娘亲今年爹爹有事不能陪着去,她若再不去,那便只剩下她一人了。
许颜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般的抬头,开口,“无事,娘亲,我先回去准备东西了。”
“好。”将军夫人心有余虑,但是见许颜不肯说,倒也没有强迫她。
许颜微提了提嘴角,站起身,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