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上楼来叫千伊的时候,她早就结束同小雨的视频,又在床上睡了一觉,等睡意朦胧地再睁开眼时,千伊才发现窗外已经夕阳西下。
“少夫人,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张妈上前摸了摸千伊的额头,松了口气道:“不烧了,总算不烧了!”
千伊坐起身来:“我也觉得好了,”说着下床穿衣,笑道:“今天真是躺了一天,刚才小雨还说,我是在借病装猪呢。”
“哦,小雨又和你网上聊天了?”张妈从衣柜里取了一件羊绒披肩,递给千伊:“上回你给我看她在手机里的样子,像是胖了不少哎!”
“这话要让小雨听到可不得了。”千伊心情明显很好,兴致勃勃地说小雨的事:“上回我随便讲了一句她的脸有点圆,这丫头居然连吃了三天苹果,说一定要变成锥子脸。”
张妈听得笑了笑,跟在千伊身后走出主卧。
听到走进餐厅的千伊说她有些饿了,张妈忙不迭地盛上一碗粥,自已则坐到千伊对面,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千伊现在像是胃口开了,连粥都喝得津津有味,只是没一会,她便察觉出对面一道目光始终在注视自己,千伊抬起头,看着眼中有掩饰不住担心的张妈笑道:“张妈还在想早上的事吗,我都忘记了,这么糟心的事,记着它干嘛呢?”
“少夫人,上午的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她老人家一定会替你做主的。”张妈拍了拍千伊的手,安慰道。
许老夫人对于千伊来说,从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在张妈口中,这是一位不偏不倚,甚至一直站在千伊一边的慈祥的奶奶,千伊却很遗憾地与她只能做陌生人。
结婚这么久,许笛笙刻意不想让她们两人见面,其用意大概是表示许家对千伊的不承认,也是不希望她与许老夫人有什么交集,只是许笛笙这人疑心很重,老觉得自己背地同许老夫人说过些什么,许笛笙的想法真是可笑,千伊从来没指望过许老夫人能帮她。
猛地一闪念头,千伊突然笑了也来,她怎么忘记了,其实还有个人可以依靠,那就是印紫,这一次她能不能被顺利地“驱逐”出许家,就看印紫笼络许笛笙的本事了。
千伊这突然一笑,倒是把张妈吓了一跳,她踌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劝道:“少夫人,明天我们一起到年医生的医院复诊,要不……咱们再去瞧瞧心理医生?”
千伊叹了一声,又想起了昨晚回到公寓后发生的一切。
她还记得,一回来便跑进浴室大吐了一场,许笛笙难得没有冷嘲热讽,甚至还假装好心地端来一杯热水,不过千伊当时困累交加,身上又很不舒服,并没有理会他的惺惺作态,洗了澡就上床睡觉了。
睡到半夜,千伊感到头疼欲裂,全身发冷,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发烧了,挣开环抱着她的许笛笙,准备下楼去找点退烧药,却不想脚刚一沾地,人就栽到了床下。
等千伊再次醒来,手背上已经扎了吊针在输液,似乎旁边有两个男人在说话。
虽然有点朦朦胧胧,不过千伊依旧听出了,其中一个男人正是许笛笙,千伊刚巧听到他正在问:“年医生,每次做完之后,她都要呕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问题居然能问得出口,千伊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头,她觉得自己就完全可以回答他,这都是因为对于许笛笙从生理到心理上的极端厌恶。
后来千伊听到了被称为“年医生”的男人的回答:“得从综合的方面来看,可能是心理上的压迫感,也可能你们之间有不协调的地方,是不是你身体有什么问题?”
随后,便是许笛笙对自己能力不吝啬措词的大加夸赞。
就在千伊已经没法快听下去的时候,年医生又说了一句:“建议你太太去看看一下心理医生,当然,最好是你们两个一起去,或者能更好地找到病因。”
此时餐厅里,望着张妈期待她赶快点头的眼神,千伊在心里苦笑,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难道没人看出来,根本是那个许笛笙有毛病好不好?
“张妈,要不过两天吧。”千伊终于还是婉拒了:“小时候照顾我的保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打来好几次电话说想见我,所以明天,我准备回乡下去。”
“不是说少夫人一直一个人住在乡下吗?”张妈好奇地问道。
千伊叹了一声:“我十四岁之后,保姆就被家人接走养老,老房子只剩了我一人,不过保姆临走之前,教会我煮饭跟洗衣服,后来还时不时来看我。”
张妈握了握千伊的手:“我早听说过,少夫人当初很不容易的,这样吧,明天我和司机陪你走一趟。”
千伊却赶忙拦道:“不用麻烦,我自己搭火车回去就行了,这边你也走不开的。”说着千伊站起身,也不等张妈回答,直接道:“张妈,就这么定了,我今天睡多了,到外面散散步。”
“许先生,到您的公寓了。”方助理示意司机将车停在公寓楼门前,然后亲自跑下车,为正低头作深思状的许笛笙打开了后车门。
许笛笙回过神来,钻出了车子,直接往公寓楼的台阶上走。
这时方助理站在他身后,迟迟疑疑地道:“许先生,那个……”
“什么?”许笛笙回头问道。
方助理指了指自己身后不远处:“刚才车开过来的时候,我瞧见许太太往街心公园的方向走了。”
许笛笙下意识地望望方助理手指的方向,随即回身进了公寓楼。
方助理冲着许笛笙的背影伸伸舌头,低声骂了自己一句:“多管闲事!”便回身上了车。
许笛笙貌似悠闲地走进街心花园,四处遛达了半天,终于在角落一张长椅上,看到了正坐在那里的千伊。
此时的她,头发随意地卷在脑后,脸色同许笛笙早上离开时一样,依旧十分苍白,一张裸色羊毛披肩裹住了她略显瘦弱的身体,人有些无精打采地靠在长椅上,有风过来,吹起她额前散发,千伊不时用手拂一下,叫人看来,竟有些楚楚可怜。
对了,就是楚楚可怜,许笛笙非常不喜欢千伊总在他面前露出来的这种模样,可就在昨晚,他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还是被千伊的泪水蛊惑,居然对他曾经最厌恶痛绝的女人生出了怜惜之意,甚至看到她半夜昏倒在床下之时,还生出了愧疚。
然而理智却告诉许笛笙,这个还没结婚就从许家骗走一个亿的女人,这个哄骗了奶奶,最后成功坐上许太太宝座的女人,这个现在总叫嚣着要离婚,存心同自己作对的女人,绝不会是可怜人,她会利用一切机会,还有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如果千伊乖一点,许笛笙觉得,他或许会容忍下她所有的缺点。
许笛笙坐过来的时候,千伊居然没有丝毫的察觉,还一直盯着左前方一对正在逗他们刚会走路的孩子的夫妻,跟傻了似地坐在那里瞧。
“看什么呢?”许笛笙随口问道。
千伊猛地一转头,吃惊地注视着许笛笙,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今天印紫来找你了?”许笛笙咳了一声,决定开门见山地同千伊聊聊,作为男人,就算印紫的所作所为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都必须对千伊做个交代,毕竟,这个女人现在还是他妻子。
千伊忽然笑起来,反问:“许笛笙,你刚才也说了,是印紫来找我,难道需要我对你解释什么吗?”
许笛笙转头瞟了千伊一眼,明白她这是不太高兴,不过按印紫的说法,千伊也把印紫气得够呛,她不算太吃亏,不过此时,该安抚的,许笛笙还是要安抚:“这件事你用不着在意,我已经警告过印紫,她再不会过来了。”
千伊笑了笑,继续用一种讥讽地口吻问:“要我说多谢许先生吗?”
许笛笙忽然感到一种挫败,这感觉很不好受,就像许笛笙在千伊面前太过主动了,反而破坏了自己的形象,于是很不耐烦地道:“行了,这件事已经了结,回家!”
“我想再坐一会。”千伊淡淡地道,随后又将目光转向那一家三口。
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应,让许笛笙产生误会,觉得千伊还在纠结印紫说的那些话,或者不分青红皂白认定他有错。
许笛笙开始有些愠怒了,在这件事上他做得也过分,居然还闹到奶奶那里,他既然肯原谅她这一次拉出奶奶来对付他,千伊也就不能太矫情。
一把扯住千伊的手腕,许笛笙喝道:“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千伊猛地抽了回来:“许笛笙,请问你真得不知道尊重别人为何物?”
这时有人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气场明显不合的人。
“不就是印紫上门说了几句没分寸的话吗?”许笛笙也不高兴了,但介于说的是私事,他刻意地放低了声音:“你难道不长脑子,我同印紫之间什么都没有,她不过是小孩子脾气,同你争了几句,你何必纠结这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