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宁的折腾,谢老太太和荣安候只冷眼旁观,左右谢长宁是废了,若不是还有利用的价值,谢老太太早将人送去家庙了,哪里容得下她这般作妖。谢老太太听得谢长宁自杀却只伤了皮肉,冷笑道:“可不是谁的苦肉计都上得了台面!紫鹃,让人留意夫人的动静,若是往小姐那去了,速来秉了我。”紫鹃领命退下。荣安候闻言虽不至于像谢老太太这般无动于衷,也只是无奈地轻柔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并无前去看望谢长宁的打算。
这厢,谢长安和林氏正用着晚膳,谢长安破天荒地吩咐青霜备酒,青霜迟疑地看了谢长安一眼便退下去准备了,不多时便端来一盅果子酒,谢长安接过,为自己斟了个满杯,却并未给林氏斟酒,林氏不明所以。
谢长安举杯问林氏道:“母亲,谢长宁从不饮酒?”从唤林氏娘到唤林氏母亲,在谢长安心里,林氏将她们母女之间的情分已经耗尽了,如今的谢长安对林氏只是对荣安候府当家主母的尊敬。
林氏点头道:“宁儿怕辣,饮不得酒……”
谢长安将酒一饮而尽,果子酒不似寻常烈酒,温和了许多,也不轻易醉人,谢长安感受着一股暖流从喉头窜入心间,不觉暖洋洋的,先辣后甜,回甘无穷。谢长安眯着眼仔细地品尝了一番果子酒,半晌才道:“母亲,就算脸一样,我也不会是谢长宁。骨子里的天性,任谁也是模仿不来的……所以母亲放心吧,既然谢长宁回来了,她便还是荣安侯府的大小姐,我本不欲与她争。”
林氏望着坦然的谢长安,一时心酸非常……谢长安是他们亲手毁掉的,谢长安的脸,谢长安的名声,都被他们毁得彻底,可如今,她却为了谢长宁,不得不让谢长安做回自己……等着谢长安的,还有萧钰那个傻子……
林氏羞愧不已,自觉无颜面对谢长安,见着那果子酒,兀自拿过酒杯为自己斟满一杯,生平第一次豪迈地将杯中酒一口饮进,许是辣口了些,林氏呛得眼泪流得愈发厉害了,只咳嗽着,呜咽着不说话。
谢长安不忍地上前将林氏抱住,轻拍林氏的背,温言道:“母亲,莫哭了,我还做我的谢长安,母亲放心吧……”
林氏抱着谢长安哭道:“安儿,娘对不起你啊……安儿,都是娘的错,可是娘实在没办法了……娘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你姐姐寻死啊!”
谢长安摇摇头,道:“母亲,与其做姐姐的替身悲哀一辈子,能做回自己也很好。”
“安儿,娘替宁儿谢谢你……”林氏心系谢长宁,得了谢长安同意,陪着吃了几口饭菜便急匆匆地折回了。
林氏走后,望着几乎未动过的饭菜,谢长安苦笑,独自地将那盅果子酒一饮而尽,青霜见状大惊,想将果子酒躲下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吩咐厨房备些醒酒汤。青霜不顾主仆之分埋怨道:“小姐,你怎么这般胡闹!要是老太太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酒不醉人人自醉,谢长安只觉头重脚轻,眼前越发朦胧,看着青霜好像有好几个,谢长安伸手出去胡乱抓着,笑着道:“青霜,怎么这么多个青霜呀!青霜,我怎么好像来了仙境,人都要飘了起来……”
青霜知谢长安是醉了,无奈地白了谢长安一眼,半扶半抱地想将谢长安扶到床上,谁知谢长安竟抱着青霜不撒手,模糊不清地嘟囔着:“娘……娘你又不要我了……娘,安儿很乖,你不要不要安儿好不好……”说着,眼角无意识地滚落热泪,滚烫得灼伤了青霜的心。
在福建时,青霜从未见过谢长安哭过,来了这荣安侯府,有了爹娘,谢长安却开始哭了。青霜是孤儿,不知父母的疼爱为何物,她体会不到谢长安的委屈,可是她心疼谢长安,同样是荣安侯府的嫡女,为何自家小姐要受这么多委屈!
“娘,您很久没陪安儿了……姐姐一定很需要你吧,安儿知道的,安儿不胡闹……”
“娘,如果自幼长在您身边的是安儿,您会对安儿这般好吗?会对姐姐这般狠心吗?”
“娘,您也觉得我不如姐姐是吧……您觉得萧钰配不上姐姐,所以安儿就得替姐姐……”
“娘,安儿也有心,也会疼……”
……
谢长安无意识地将自己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听得青霜心酸不已,忍不住落了泪,只得将谢长安抱得更紧些,轻声道:“小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姐……”
谢长安好不容易安分了下来,正好梨白送了醒酒汤过来,二人合力将谢长安扶到床上,让谢长安半靠着,梨白在旁扶着,青霜小心地将醒酒汤喂给谢长安。谢长安倒是配合,将一碗醒酒汤喝了个干净,也不说胡话了,安静地睡着,面容恬静温和。
梨白小声嘟囔道:“夫人也真是的,大小姐折腾她,她就来折腾小姐……”
青霜知梨白是为谢长安鸣不平,仍是提醒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是了,以后莫要再提了。”
青霜见梨白不情愿的模样,宽慰道:“小姐左右有老太太护着,老太太断然不会让人将小姐欺负了去,我们仔细点伺候着小姐便好了。”
这厢,林氏告诉谢长宁,谢长安愿意将身份还给她,谢长安不可置信地问道:“娘,您不骗宁儿,妹妹真的愿意将身份还给我?”林氏点头不语。
谢长宁虽欢喜,却忍不住怀疑谢长安只是哄骗林氏的,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娘,妹妹莫不是哄着娘的?她怎么如此好心……”
不等谢长宁说完,林氏出言打断道:“宁儿,你妹妹向来言出必行,你莫要再胡思乱想了!”语气不觉带了几分严厉。
谢长安见林氏竟为了谢长安斥责自己,一时委屈,眼里涌出泪道:“娘,宁儿不是那个意思……娘,是宁儿不好……”
谢长宁的苦肉计对林氏是百战不殆,林氏自知语气严厉了些,忙宽慰道:“宁儿,是娘不好,娘不该说重话,你莫要再哭了……”
林氏轻声安慰,谢长宁慢慢守住泪眼,可心里却对谢长安起了防备,林氏竟然为谢长安斥责她,说明林氏也是看重谢长安的,她如今只有林氏了,可不能让谢长安将林氏抢了去……思及此,谢长宁抱着林氏小心道:“娘,宁儿会乖的,娘不要不疼宁儿……”
林氏和谢长宁母女互诉衷肠时,谢老太太往谢长安的院落去了。
梨白守在屋外,见着谢老太太慌忙行礼:“老太太安好!”麻利地为谢老太太开门,小声道:“老太太,小姐刚睡下……”
青霜正为谢长安擦着手,见谢老太太进来,慌忙起身行礼。谢老太太进屋就闻见一股子果子酒的清香,沉了脸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老太太,今日小姐和夫人一同用了晚膳,小姐吩咐奴婢备酒,奴婢备了一盅果子酒,夫人走后小姐将果子酒都喝了……”
谢老太太看了眼熟睡的谢长安继续问道:“夫人都和小姐说了些什么?”
青霜不敢隐瞒,据实已报道:“夫人求小姐将身份还给……”青霜欲言又止。
谢老太太冷哼一声道:“林氏好大的胆子!”话落,走到床前,将谢长安裸露在外的手臂放回锦被,呢喃道:“安儿你受苦了……安儿放心,有祖母在!”谢长安适时地嘟囔了一声,“祖母,莫要再笑话安儿了……”谢老太太闻言哭笑不得,似是埋怨道:“这丫头……”
谢老太太并未久留,走之前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小姐,若有什么事就来秉了我。”青霜、梨白连声应下。
谢老太太出了谢长安的院落,正好遇着林氏,林氏慌忙行礼道:“老祖宗。”
谢老太太冷眼剜着林氏,冷哼一声道:“你莫要再唤我老祖宗了,我可当不起你的老祖宗!你想护着谢长宁便护着谢长宁,但若是因此去伤心安儿的心……哼!”
“当母亲的,不要求你一碗水端平,但你偏颇成这番……安儿难道不是你嫡亲闺女?”
“罢了,你愿意如何就如何,不管安儿答应了你什么,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在,你那点心思最好都给我收干净……否则,荣安侯府的当家主母是该换上一换了!”说完,谢老太太再不看林氏一眼,由刘妈妈扶着回去了。
林氏站在原地无声地流着泪,她也不愿意里外不是人啊……手心手背都是肉,想到谢长宁因她遭受的苦,还有谢长安隐忍不发的委屈,林氏的心比谁都疼啊!可是,她能如何……
一旁的鸣莺知道林氏心中的苦,小声宽慰道:“夫人,老太太在气头上呢,您莫要放在心上……”说罢,小心地为林氏拭着泪。见此,林氏越发心酸了,如今的她婆婆不喜,丈夫不爱,小女儿疏离,难过时竟只有丫鬟能说上两句贴心话……她何至于此啊!
夜里的秋风,是越发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