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飞快,转眼间廿十倏然而至,张灯结彩的右相府门庭若市,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尽皆是达官显贵,面上都带了无懈可击的笑,却不知又有几分真心。
“王侍郎,您来了,您先请,先请。”
“哈哈,徐大人您也来,还想着改日到府上去拜会。”
“哎呀柳尚书,多日不见,您这气色愈发好了,可是得了什么妙方?”
“……”
往来的寒暄不绝于耳,来去之间皆是礼让,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一二作伴,谈笑着入了府,又不知遇着谁,又是一阵虚与委蛇的寒暄。
两顶不甚起眼的轿子停在府门前,先头下来的是难得打扮了的何氏,只那脂粉难掩平日的疏于保养,眉目间仍是暗淡,眼底古井无波,恰似翻不起波澜的死水,举手投足之间,见不得多少生气。
可随后出轿的欧阳菲就叫四下皆看呆了眼。
欧阳菲一改往日缥缈欲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今日的妆容尤为妩媚,眼角缀了桃花钿,微翘的唇上是鲜艳欲滴的胭脂,连带衣裳亦是耀人眼目的绯红,热情似火却杂糅了温柔似水。
欧阳菲好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四周看呆了的人,唇角一勾,眼波流转间低眉浅笑,莲步轻移至何氏跟前,如黄莺婉转的嗓音脆生生道:“母亲,我们走吧。”
瞧见四周赤裸裸的眼神,何氏心下不喜,却知怪不得旁人,原是欧阳菲有意而为之,都道家丑不可外扬,何氏不欲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道欧阳菲,只不赞成地瞪了眼欧阳菲,随后母女携手并进。
殊不知欧阳菲匍一与何氏并肩而立,愈发衬得欧阳菲娇媚动人,那引人遐想的婀娜身段,那回眸一笑的勾魂摄魄,那周身的媚态,都叫欧阳菲又好生地出了风头。
自然,这风头可不是什么好风头,正经高门大户的贵女只嗤之以鼻。
“你可是瞧见了,如此模样之女子,如何能娶回了府,往后你可莫要再念着她了,叫人看了笑话。”
谢斌本不欲前来,只拗不过林氏的眼泪,不想却撞上了这一幕,心中百味杂陈,莫再说什么心头的白月光,如今只是落入了泥淖的残荷,叫人不忍直视。
谢斌不语,林氏心知急不得,也不强求,就不再多说,恰好遇上平家夫人,少不得又要寒暄几句,却是瞧见平夫人身后娴静文雅的平昭雪,单看那天真无害的眼神,倒是恰如其名,如雪一般纯洁。
京中关于平昭雪的传言不多,只道平昭雪被平家保护得极好,却也教导得极好,知书达理,性子温柔,女红针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这些,亦是与平夫人私交甚好的夫人私下所言。
不必说,林氏自然是相上了平昭雪,忙扯了扯闷不吭声的谢斌的衣裳,示意其给平昭雪见礼,多少留个面善。
心思浮动的谢斌无意表现,只合乎规矩地说了句,“平夫人,平小姐安好。”平昭雪亦只淡淡地回了句,“谢世子安好。”看得林氏心急不已,暗拧了谢斌一下,就与平夫人有说有笑地往里去了。
这厢入了府的欧阳菲在人来人往间遍寻不见谢斌,不免有几分懊恼,只眉眼间的温柔浅笑不变,毕竟没了谢斌,一旁还有不少世家公子,不定哪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就瞧上眼了。
逡巡之间,不想再抬眼入目就是谢斌与平昭雪并肩而入,面色一寒,眨眼却又是勾唇一笑,袅袅婷婷地迎了上去,盈盈下拜,“谢世子,几日不见,不想今日竟是巧了。”言语间,好似如何熟稔一般。
平昭雪不着痕迹地轻皱眉头,面上仍是温和,余光瞥了眼默不作声的谢斌,礼数周全道:“谢世子,既然你遇了相熟之人,昭雪就不打扰了。”话落,转身欲走。
出乎意料,闷葫芦一般的谢斌竟是开口了,正色道:“平小姐莫要误会了,我与眼前这位姑娘并不想熟,既平小姐有旁的事,那谢斌改日再去府上拜会。”
平昭雪轻轻颔首,瞟了眼指节攥得发白的欧阳菲,转身去寻了平夫人。
目送了平昭雪之后,谢斌看也未看一眼欧阳菲,转身欲走,可一时却不知往何处去,正踌躇间,听得好几人的呼唤声,忙循声望去,却是萧钰与燕清岚四人,忙展了笑颜迎上去。
萧钰原是不想前来,却拗不过操心的谢长安,只得点头答应,为此萧钰还专程去见了皇帝说了个明白,免得横生枝节,要知道,如今安逸清闲的日子,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萧钰可不想平白毁了去。
几人言笑晏晏,视而不见一旁欲要上前打招呼,又总被不着痕迹地挡下的欧阳菲,胡乱说了会话,几人就提议去寻了林氏,毕竟二人都是外嫁女,已然有段时日未见林氏了,尤其是谢长宁,未免燕郡王妃心生不满,谢长宁是极少回荣安侯府的。
欧阳菲眼睁睁地看着几人远去,直至连一片衣角也不见,方才冷哼一声,下唇死咬,十指间的绣帕依然皱得不成样子。
“哟,这不是欧阳小姐吗?怎的一人在此,可是要小生作陪?”
听见如此孟浪之言,欧阳菲已知此人不是那****的石一飞又是谁,心下虽不喜,面上却是莞尔,“不烦石公子,菲儿正寻着我娘,若再晚些,我娘该急了。”言语间是少见的疏离,福了福身子就往旁去了。
石一飞嗤之以鼻,“哼,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浪**,还端什么小姐架子!”
“长安,这会你可放心了?”
萧钰言语间的哀怨叫谢长安哭笑不得,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温柔,素手覆上萧钰厚实的大手,好言好语地哄孩子一般地哄道:“萧钰,我知今日为难了你,你莫要不悦,我答应你,明日你要我陪你作甚我就由着你。”
“当真?”萧钰一喜,眼底闪过戏谑,伸手搭上谢长安圆润不少的肩,倾身附耳,不知说了什么,就见谢长安捏了粉拳往萧钰身上砸去,略微羞赧地低骂了一声,“成日就知道不正经,真真是该打。”
萧钰朗声一笑,轻而易举地握住了谢长安作乱的手,眉眼间的温柔好似满月,将溢未溢,温和道:“长安,可莫要动粗,若叫小家伙学了去,可就麻烦了。”
谢长安娥眉一扬,抬眼似笑非笑地望向萧钰,“哦?若是小家伙向着我的性子,那又如何?你可有什么不满?”
萧钰忙伏低做小道:“心甚爱之,如何有什么不满?只是……”
眼一挑,谢长安威胁般地看了眼萧钰,看似漫不经心道:“只是什么?”
一旁看戏的谢长宁揶揄一笑,“哎呀,你二人可真是……如此恩爱,真叫人看不过眼去。”抬眼温柔地看了眼燕清岚,四目相对间亦是温情缱绻。
却听得谢斌叹了口气,打趣道:“宁儿这话该由我说才是,常言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我这孤家寡人深有体会啊。”
听得这话,谢长安立时放心不少,但凡能说出口的,大抵是不会有多大挂碍了,未免谢斌消沉,谢长安言辞凿凿道:“大哥莫要忧心,今日宴上来个不少贵女,想来定有合乎眼缘的。”不经意朝林氏哪儿一瞥,却是瞧见了林氏正握了一女子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只面上的笑意难掩,“这不,娘已是看上了谁家姑娘,咱们快些过去瞧瞧。”
这话一下叫众人的目光皆往林氏那投去,虽看不得真切,隐约觉着是个娴静的姑娘,因着好奇,脚下的步子立时快了几分。
旁人不知,谢斌却是一眼就知林氏拉着的那姑娘,正是平昭雪。
谢斌初时不在意,这会却是认真打量了平昭雪,平昭雪算不得容貌倾城,娥眉纤细,却藏了书卷气,眸子说不得多灵动,却是蕴了化不开温柔,俏鼻微隆,唇若点樱,周身的气息如出水芙蓉,冰清玉润,而那打骨子里透出来的温婉又叫人极为舒适。
谢长安暗自颔首,瞧着是个不错的,当即笑道:“娘,这是谁家姑娘,安儿瞧着就欢喜,娘可莫要藏着掖着啊。”目光却是落在莞尔一笑的平昭雪身上,就听得雨打清荷般清甜的声音,“昭雪见过安郡王,安郡王妃,见过燕世子,燕世子妃,见过谢世子。”
瞧这气度,谢长安越看越满意,余光瞥了眼谢斌,见谢斌眉眼间藏了几丝欣赏,登时放下心来,“昭雪,却是个好名字。”许是欢喜,谢长安打趣起自己来了,“我是个不识诗书的,也说不出哪儿好,昭雪姑娘莫要嫌弃,改日若有空,不若上了安郡王府来,让我也沾些书卷气。”话方落,就察觉一道哀怨的视线落在自个身上,不想也知是萧钰,登时无奈,转头嫣然一笑,全做安抚。
萧钰却是不满,附耳低声道:“长安,你已有寇涟漪这个异性妹妹了,可莫要再认出一个三宫六院来。”又是哀怨的一眼。
谢长安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