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衣裳堪堪接住欧阳菲时,斜刺里一根长鞭挥舞而来,毫不怜香惜玉地落在欧阳菲身上,清脆的“啪”声和惊叫声接踵而至,再仔细瞧时,欧阳菲已然妥当地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青丝错落,白纱凌乱,眸子惊慌惶恐,却藏了狰狞的愤恨。
瞧见如此柔弱无助的欧阳菲,谢斌心底的怜惜犹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不待多想,急走至欧阳菲跟前,欲要伸手轻扶了欧阳菲起身,却叫青霜抢了先,谢斌一顿,终于将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这些礼教捡了回来。
欧阳菲原是要交与谢斌的手,此刻正被青霜窝在手里,只能恼怒地暗瞪一眼青霜,不情不愿地借了青霜之力起身,可眼波流转间,期期艾艾的目光只落在了呆愣的谢斌身上,正欲再挤了清泪惹人怜惜,不觉手上传来刺痛,不由痛呼出声,抬眼狠厉地怒瞪青霜一眼,喝道:“怎的如此粗鲁,这手都要叫你捏疼了!”
就是这一眼叫谢斌幡然醒悟,眸子虽有仍有怜惜之意,可面色却是冷清下来了,看了眼面露委屈的青霜,吩咐道:“青霜,你去请了大夫来。”
青霜跟随谢长安多年,办事妥当,如何会平白失了分寸,想起方才自远处瞧见的,欧阳菲使了诈朝萧元跌去,眼下怕又是欧阳菲寻了由头……耳听为虚,可如今都眼见了,谢斌无话可说,却心痛不已。
“菲儿多谢世子爷。”
方才不觉,如今这一走动,寇涟漪那一记鞭子就开始发挥作用了,生疼生疼的,不知为何,欧阳菲却觉这鞭子愈发厉害了,这会又是火辣辣的疼,莫不是因着她今日衣裳穿得少了?
寇涟漪恨恨地瞪了眼欧阳菲,眼神里皆是唾弃,又怒甩了一下鞭子,暗道一会有你好受的,立时转身,恼怒地盯着萧元,语气不善道:“萧世子,那狐狸精可是好看?好看你就去寻了她,日后莫要来找我了!”一跺脚,剜了萧元一眼,拔腿就跑。
本就为着昨日萧元那一句“舍妹”而彻夜辗转难眠,不想今日又见萧元被迷了眼,寇涟漪生性嫉恶如仇,那欧阳菲在她看来就是恶,又因着对萧元存了心思,如何能不恼火。
萧元暗道不好,顾不得在一旁胶着的二人,忙不迭地追了寇涟漪而去。
远处观望的谢长安见此,笑道:“萧钰,我们快些过去吧,就是这一空当,难保那欧阳菲不会翻出什么幺蛾子来。”
一见谢长安步子迈得快了,萧钰如临大敌,立时紧张起来,忙不迭地扶住谢长安,着急道:“长安,莫要着急,出不了什么事的,你莫不是没瞧见方才大哥那神色?”
不得不说,谢长安的时机拿捏得瞧,方才寻了由头带了谢斌往此处来,远见着欧阳菲背对着几分,却是不断地往萧元身上靠去,大有投怀送抱之势,又加之众人瞧得分明的小伎俩,才使得谢斌今日没有头脑发昏去英雄救美,否则这欧阳菲怕是非娶不可了。
谢长安无奈一下,出于萧钰地掣肘,只得满下步子来,目光却是不放心地盯着谢斌那儿。
因着鞭伤疼痛难耐,欧阳菲轻蹙娥眉,眼有隐忍之意,忍不住轻咬下唇,压抑着不发出的声响,可身子却火烧火燎起来,叫欧阳菲忍不住扭动着身子,面色却是没有来的涨红,这番模样,难保不叫血气方刚的谢斌想入非非,一时呆愣住了。
欧阳菲心知有异,抬眼却瞧见谢斌呆愣的目光,心思婉转间,索性将计就计,看了眼几步开外的丫鬟,冷不防朝谢斌怀里靠去,媚眼如丝,娇媚出声,“世子爷……”话还未落,却是再次光荣地与大地亲密接触,“啊……”
失了神的谢斌方才转醒,却是对上谢长安恼怒的目光,“大哥,男女授受不亲,你莫不是打仗都给打忘了?”
谢斌瞥了眼被丫鬟扶起的欧阳菲,又看了眼谢长安拽着自己衣裳的手,登时明了发生了什么,一时百口莫辩,“安儿,我……”
谢长安怒瞪一眼谢斌,丝毫不留情面道:“还请大哥谨记,大哥乃是荣安侯府的世子爷,要什么样的世子妃没有,可莫要叫心思叵测的人眯了眼,如此毁了的可不止是大哥一人,还有荣安侯府的百年基业。”又深看了眼谢斌,谢长安款款走至泫然欲泣的欧阳菲身旁,冷声道:“欧阳小姐,往日我尊你为客,你来看望与我亦是好意,可如今我安郡王府好似与欧阳小姐相克,叫欧阳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跌了步子倒是不美了,既如此,欧阳小姐往日还是莫要再来我安郡王府了。”
欧阳菲娇弱地倚在丫鬟身上,眼眶泛泪,只委屈又怯弱地瞧着谢长安,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出言辩驳,只那余光若有似无地瞥向望着别处的谢斌。
见欧阳菲贼心不死,谢长安心生气恼,却又寻不到什么由头好生指摘,只语气不善道:“未免叫旁人说我安郡王府仗势欺人,一会看过大夫,我会让管家略备了薄礼,希望欧阳小姐回府之后好生养伤,莫要再东磕西碰了。”言外之意就是叫欧阳菲不要四下投怀送抱了。
欧阳菲虽不知何为羞耻,但心下恼怒,暗自在心里给谢长安记上一笔,又偷瞟了眼默不作声的谢斌,冷哼一声,我欧阳菲看上之人,还没有逃得过的,我倒要看看你谢长安多大能耐,护得了谢斌一时,难道还护得了谢斌一世?
不知何时站直了身子的欧阳菲,目露坚定,轻咬下唇,倔强道:“不劳王妃费心,菲儿自行回去看了大夫就是。”话落,礼数周全地行了礼,直至谢斌跟前,复又抬眸,一汪盈盈碧水,藏不住无尽委屈,欲说还休。
谢斌却是撇了眼,径直朝谢长安走去,眉宇间的愁绪散去了少许,眼底却是几不可见的疼痛,长出了一口气,方才道:“安儿,不若去看看辰儿吧,这会想是醒了,好些时候没有舞动弄枪了,今日我就教他几招。”
恰好青霜请了大夫来,欧阳菲无法再拒,只得随了青霜往厢房去,只一步三回头,好似与情郎分别的闺中怨女,说不尽许多愁绪。可惜谢斌只与谢长安二人说说笑笑而去,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直至用过晚膳,谢斌方才回了荣安侯府。
萧钰伸手轻抚谢长安逐渐涨圆的腹部,忽地又矮下身子贴了耳朵仔细听了听,却是没有动静,兀自呢喃道:“小家伙莫不是睡了?这会天还早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长安,我看大哥心中有数,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谢长安却是不赞同,担忧道:“大哥虽心中有数,却仍郁结于心,始终不是个办法……”低眉婉转间,又添得几丝愁绪,“怎的你们几人只会那琴棋书画,骑射却是一窍不通,就是想叫你们陪着大哥练一练也是无法。”
“怎的没有?”萧钰眉毛一挑,清亮的眸子闪过狡黠,义正辞严道:“索性把辰儿给大哥带几日,大哥爱如何操练就如何操练,左右辰儿不日就要请了师傅,如今就当适应了。”
谢长安嗔怪地剜了萧钰一眼,苦笑不得,“你啊,成日就知道与辰儿闹腾,父子俩哪来的仇,若是叫辰儿知道了,别说桂花糕,你什么糕也没得吃了。”
萧钰不以为意,只心满意足地拥住谢长安,有恃无恐道:“什么糕什么点,若是想来我就叫人买了来,何愁没了口福,还能叫那小子垂涎三尺呢!”顿了顿,萧钰又据理力争起来,“长安,我方才说的你仔细想想,辰儿孩子性子聪慧,又是个活泼的,大哥若与辰儿相处几日,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闻言,谢长安撇了偏见,仔细地思索了一番,半晌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待谢长安讲完,萧钰忙不迭地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可是打小聪慧无双,好了,此事就这么说定,青霜,你且去收拾了辰儿的物件,明日你与李嬷嬷送了辰儿同去荣安侯府。”话落起身朝书案走去,研了墨,提笔立就,“明日你就带了这信去交与岳父。对了,让黄小子也跟了去。”
眨眼之间,竟是安排妥当了,谢长安哭笑不得,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亲爹啊,怎的成日巴不得将萧若辰送走……亲手轻抚隆起的腹部,不尽温柔,忽地生了打趣的心思,佯怒瞪了眼萧钰,凉了语气道:“萧钰,你不若将我一同送往荣安侯府,省得成天见的在你跟前晃荡,可不是让你心烦?”
“长安你又胡说了,我怎会生了厌烦,我巴不得你就住进我眼里,好时时刻刻能瞧见你,就是睡了,你也在我梦里!”
虽不知谢长安又生了哪门子的气,哄着就是,毕竟萧钰也是过来人了,怀萧若辰时,谢长安也是这般反复无常。
“好了长安,时候晚了,我们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