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郡王府。
“世子爷,王妃请您去正厅。”从琴乐坊归来的燕清岚匍一踏入燕郡王府的朱漆大门,就被等候多时的丫鬟带往正厅。
胜似闲庭信步,燕清岚不疾不徐地走丫鬟身后,温和的眉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忽而一声轻笑,俊颜轻绽,胜却人间风月无数。
直至踏入正厅,燕清岚抬眼就见着坐在上首的燕郡王妃,美艳无双的脸面无表情,眸子微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护甲。
“母亲,叫孩儿来,所谓何事?”燕清岚恭谦有礼,落落大方地站在燕郡王妃三步之遥,笑容清浅,长身玉立,端的是如兰如竹的翩翩佳公子。
燕郡王妃抬眼看向燕清岚,美眸流转,半晌扑哧一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燕郡王妃朱唇轻启,“岚儿,母亲倒是越发看不透你了,好一个举世无双的佳公子,可是这小公子的心内,可是还一往如初?”
燕清岚轻笑,清冽的声音好似泉水叮咚,“母亲说笑了,孩儿是您的孩儿,您说孩儿如何,孩儿便如何……还请母亲相信,孩儿从未改变,我心依旧。”顿了顿,燕清岚接着道:“所谓的翩翩佳公子,是世人的谬赞,从不是孩儿的追求,孩儿的心从始至终都如一。”
燕郡王妃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淡风轻的燕清岚,眼神倏然狠厉,美艳地俏脸狰狞起来,张口指责,“岚儿,你好狠的心啊!你为何要将凝薇置于死地?岚儿,你何时变得如此……凝薇,她是你的表妹啊!”
“非也非也,母亲您这般说,岂不是要折煞孩儿?”燕清岚寻了个位置,慢条斯理地坐下,“母亲,您莫要污蔑孩儿,孩儿从未对苏小姐做了何事,反倒是苏小姐,为何会在我的房内?且在我的房内与他人……母亲,此时若是传了出去,京城之人会如何看待孩儿?但是孩儿的名声不打紧,孩儿是燕郡王府的世子爷,是燕郡王府的颜面……”
燕郡王妃冷哼一声,即便燕清岚所说无错,但燕清岚的所作所为却是她无法接受的,苏凝薇再如何行差踏错,到底是她的亲侄女,如今造成这样的境地,她该如何处置才可?要知道,贞操便是女子的命啊!
燕郡王妃不欲与燕清岚争辩,目光莫测地盯着燕清岚,半晌忽然松了脸色,开口道:“既如此,岚儿觉得母亲该如何做方能将此事处理得妥当?”
燕清岚倒也不含糊,语气清淡,“母亲觉得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哼,任凭我处置?那好,岚儿,你就娶了凝薇,母亲觉着这是最好的法子!”燕郡王妃唇边擒着冷笑,咄咄逼人,“岚儿以为,母亲这法子如何?”
燕清岚但笑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郡王妃,四目相对之间,半是恼怒和冲动,半是无所谓的轻笑,倒也翻不出天地来。良久,燕郡王妃猛地转过脸,目光落在别处,颇为恼怒道:“既岚儿你不反对,你便如此定下,明日我会着人准备,你且去吧!”
“母亲,您莫要忘了,岚儿有婚约在身,且是圣上亲赐,您此举,怕是要惹恼圣上啊。”燕清岚敛去温和的气息,目光犀利了几分,笃定道:“母亲,苏小姐只是与孩儿无关,您若硬生生要孩儿当那冤大头,孩儿恕难从命。苏小姐有苏小姐的归处,那日房中之人,怕才是苏小姐心中所爱。”
“难道你娶了那谢长宁,就不是那冤大头了?”
燕郡王妃的话狠厉地戳在燕清岚的心上,一针见血。燕清岚眼里闪过一丝疼痛,转瞬轻笑,目光坚定地望着燕郡王妃,一字一句道:“母亲,长宁是孩儿心中所爱,在孩儿心里,长宁依然是长宁,从未改变。倘若有什么愤懑,大抵是为何孩儿不能早些将长宁护住,如此,长宁也不必遭受磨难……”此刻的燕清岚,云淡风轻的俊颜满是哀伤,目光皆是疼痛之色。
燕郡王妃微怔,手上一用力,只听得“嘎嘣”一声响,鲜艳的护甲悄然断裂。
“母亲,孩儿话已至此。”燕清岚起身朝燕郡王妃略一福,眨眼间又是一如往常的温和,“母亲,孩儿先行退下。”
燕郡王妃将断裂的护甲弃于一旁,早有懂事的丫鬟献上护甲,燕郡王妃眼波流转,不怒不喜,指腹轻轻滑过排列整齐的护甲,来回摩挲,犹豫不决。猝不及防,燕郡王妃面露凶恶,猛地将护甲打翻在地,狠厉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一干丫鬟瑟瑟发抖,闻言皆手忙脚乱地朝屋外跑去。慌乱之中,当中有一年幼的丫鬟不小心跌倒在地,强忍着惧意,战战兢兢地回头望了燕郡王妃一眼,见燕郡王妃并未看着自己,忙转回头,挣扎着起身朝外继续跑去。
“慢着。”燕郡王妃漫不经心地开口,抬眼却是笑靥如花,“莫怕,到我这儿来。”燕郡王妃亲切地朝那丫鬟招手,“来,莫怕。”
丫鬟惊疑未定地朝燕郡王妃走去,湿漉漉的眼里皆是惧意,清秀的脸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双手紧张不安地抓着裙摆,嗫嚅道:“王……王妃,有,有何吩咐?”
“叫什么名字。”燕郡王妃用缺了护甲的纤细手指轻抬丫鬟的下巴,美眸在清秀的脸上流连,忽然感慨,“年轻真好啊。”护甲在丫鬟的脸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奴婢,奴婢叫巧儿。”巧儿惊恐地盯着在脸上游移的护甲,不敢看向燕郡王妃笑意不减的脸,强忍着不敢大声出气,只是浑身止不住战栗。
“巧儿啊,来巧儿,帮我将那护甲捡起来。”燕郡王妃未曾低头,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指。
“是,是。”巧儿忙蹲下,刚伸出手,燕郡王妃的脚狠力踩在巧儿的手上,来回蹂躏,“啊……”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立时蓄满泪水,抬眼就见着燕郡王妃笑得狰狞的眸子,登时说不出求饶的话,“啊……啊……”
“不要叫。”
燕郡王妃云淡风轻的话,立时让惨叫不已的丫鬟噤声,只剩抑制不住的低声呜咽和颤抖不已的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被蹂躏的手指早已麻木,流干了泪的双眼涣散,身子不再发抖,只是悄无声息地匍匐在地上。
“好了,我乏了。”燕郡王妃轻巧地拿开脚,斜倚在梨花木的扶手,“巧儿,你出去跟管家说,让他将表小姐送至京郊的庄子上,不得耽搁。至于柴房的那条狗,让管家派人处理掉。对了,还有你,你也跟着去庄子上伺候表小姐。”燕郡王妃忽然俯身,魅惑一笑,“你老实地看好表小姐,不让让她乱说话,乱做事,我保证你爹和你弟弟能过上好日子,不然……”
巧儿无神的双眼倏然睁大,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惊惧,害怕,怨毒交织,不过片刻,万般情绪皆褪去,只剩冷漠,还有唇上鲜红的血迹。巧儿瞥了眼鲜血淋漓的手,挣扎着起身,朝燕郡王妃恭敬道:“巧儿遵命。”略一踉跄脚步,站稳之后,利落地转身出屋。而身后,隐约听见燕郡王妃的低笑声。
正厅发生之事,不多时便传到燕清岚的耳里,此时的燕清岚正好在**字,一不小心将丿带出了格子,燕清岚顿住笔,打眼一看,不由轻叹,“到底不是画,无可补救。”燕清岚有条不紊地将毛笔搁置一旁,仔细地将毁掉的纸张整齐地叠好,压在砚台之下。
“阿福,日后照拂照拂那丫鬟的家人,到底是因我而起。”顿了顿,燕清岚抬眼望向正厅方向,情绪莫名,“仔细莫要让王妃发现了。”燕清岚重新铺开一张纸,略一思忖,提笔立就,一心二用道:“明日还得劳烦你跑一趟荣安侯府,可莫要让长宁误会了。”
李才福点头,“世子爷,那柴房之人……”
“我已派人送去酒菜,回头……替他好生葬了吧,本是漂泊之人。”不知想起何事,燕清岚将笔搁下,移步立于窗下,不见月,唯有寒风呼啸,“那日我见着他时,他奄奄一息地窝在城墙边,我欲送他看大夫,他却道已无几日好活,但求饱腹……我本意是救他,不想到头来他却因我一死,实属罪孽。”
“世子爷,人终有一死,您圆了他的心愿,他回报之,世事如此,还望世子爷莫要挂怀。”
怅然之色爬上向来云淡风轻的俊脸,平底起了一身轻叹,燕清然似是而非道:“今日母亲问我为何这般狠心,我心惊,何时……我竟这般!”燕清岚失神地望着自己骨节分明的双手,清亮的眸子里皆是茫然。
“世子爷,您莫要再胡思乱想,追根究底,表小姐落到此番境地,是表小姐一手造成的,怪不得世子爷您。若是世子爷您听之任之,往后再无安宁日子。世子爷,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表小姐命该如此,与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