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童言无忌,可是李瑛竟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教导,李隆基想到刚刚武落蘅惊恐而又无助的眼神,他才明白她为何不愿将喜讯公之于众,她的担忧又来自哪里。
李隆基是个理智的人,他明白责怪一个孩子丝毫没有意义,只好将怒火暗暗压了下来,第二日,他见武落蘅睡得很熟便独自起身,在草原上漫步,琢磨着李瑛昨晚的话。
迎面发现范秦苑也在前面低头寻找着什么便让苏盛停下,独自走了过去,“范卿这是在找什么呢?”
范秦苑忙把手藏到身后,笑着说:“陛下,您怎么来这了?”
李隆基见他不愿回答也不强求,背着手漫步前行着,“陪朕走走吧。”
两人慢悠悠的走上不远的土坡,李隆基才开口问道:“范卿在弘文馆也呆了些日子,可对大皇子有所了解?”
“这……”范秦苑迟疑了一下,婉转的回答道,“大皇子心思单纯,是个可塑之才。”
李隆基苦笑了一声,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细品味才能发现其中微妙之处,他不禁问道:“范卿的意思是这孩子耳根软,容易被他人左右?”
“臣不敢。”范秦苑拱手请罪。
李隆基并不是恼火只想知道李瑛究竟为何会如此看待武落蘅,安慰道:“你但说无妨,朕不会怪罪。”
范秦苑点头回道:“是。”
原来在范秦苑还不知道小五就是惠妃的时候,经常在弘文馆听到李瑛提到,惠妃是怎样的狐媚,怎样的傲慢,怎样的蛮横,可是这些都是后宫的事情,一个皇子怎么会知道,他也好奇的问过,李瑛只说是母妃说的时候听到的。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说:“看来后宫对朕颇有不满呀。”
“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事情历朝历代都不能避免,但是皇子的教育怎能被这样的风气污染,更何况是污蔑诋毁。”范秦苑所了解的武落蘅断不是这样的人,可见都是一些嫉妒之人恶意诽谤,这让他不免心痛,语气也有些激动。
李隆基点点头,深有感受的说道:“母贤则子孝,朕之前倒是忽略了。”
本就短暂的秋猎因为这件事更是提前收场,李隆基回到宫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惠妃的日常物品搬到鹿鸣殿,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亲自照顾比较放心。
而皇后日夜盼望他们回来,却被一个惊天消息吓摊在地,“秀儿,你再说一遍。”皇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宫女秀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脚没有知觉。
“陛下把大皇子送到了贤妃宫里,说以后大皇子就由贤妃教养。”皇后六神无主的在桌上翻着什么,秀儿连忙跑过来惊慌的问,“娘娘,您要找什么?奴婢帮您找。”
“帮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见陛下。”皇后眼中噙着泪,一会拿起发簪一会又拿起耳坠子,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边,姚玉也在头大当中,且不说皇后要如何应付,就是李瑛她都快招架不住,从他来到这之后是一句话也不说,茶水不喝,糕点不吃,就气鼓鼓的坐在一旁摆弄手中的桃木剑。
“哎。”姚玉坐在一旁没了主意干着急,正巧李隆基来看看李瑛,刚一进来就听到她叹气。
“怎么了。”李隆基直接上座,瞟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李瑛,问道:“瑛儿惹你生气了?”
姚玉连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大皇子很是听话,也许是不太熟悉,还稍显生疏。”
李隆基点点头,甚是理解的说:“朕知道,让你照顾瑛儿有些强人所难,不过这宫中朕也就信的过你,才出此下策。”
姚玉干笑了几声,劝解道:“陛下信任臣妾也不应推辞,只是臣妾从未教养过孩子,情理上似乎……”
李隆基当然明白姚玉在担心什么,宫中是个是非地,她与武落蘅都是洁身自好,即便这样还有人刻意为难,更别说她现在还要照顾已故嫔妃的孩子,照顾得好不得人心,照顾不好难免会落下苛责之名。
“你且放心,瑛儿的饮食起居自有乳母照料,学上也有范卿教导,朕看重你的品性,要他耳濡目染才好。”李隆基正说着话,苏盛慌张跑进来。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这也在李隆基预料之中,所以他才会特意到姚玉这里来,一挥手让苏盛去请,对坐在对面的姚玉说道:“你坐到朕旁边来。”
这是有意要给皇后看,姚玉自然明白也不推辞,端坐在李隆基与李瑛中间。
皇后进殿后,看到上座二人与一旁低头不语的李瑛,心中苦楚一股脑的涌上,走近后,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陛下,臣妾是做错了什么,要如此惩罚臣妾?”
李隆基冷笑道:“皇后何时也学会市井泼妇的招数了?”
皇后原本没想如此,听到消息六神无主的她在来的路上已被秀儿洗脑,说什么陛下是见惯了中规中矩的人,就偏爱惠妃那样古灵精怪的主,还说惠妃曾经如何闹小性,如何顶撞,都不被陛下责怪反而心疼不已。
而这次又关系到子嗣的抚养权,皇后才病急乱投医,想出这个法子,一阵嚎哭后,李隆基并不为所动,皇后才收起刚才的样子,抽泣的说道:“陛下,臣妾只是一时心急,毕竟臣妾与瑛儿已经有了感情。”
李隆基看向李瑛,若有所思的说道:“皇后的感情来的可真快,不过朕相信贤妃,她会很好的教导瑛儿。”
见李隆基这么说,皇后只好再找别的理由,嘤嘤的说道:“贤妃并没有生养过孩子,恐怕……”
还不等她说完,李隆基早已经猜到,立刻阻止道:“皇后不也一样,何况贤妃曾帮惠妃照顾过一儿,朕还是放心的。”
“可是……”
“好了,朕意已决,皇后要是有功夫在这辩论,倒不如好好想想为何朕要这么做。”一句话彻底堵上了皇后的嘴,李隆基看了看姚玉,略带肯定之色。
李瑛的事很快就传遍皇宫,皇甫裕婉在清灵殿偷乐了好几日,这一日司书又进来回话道:“娘娘,皇后娘娘又派人来请了。”
“就说我午睡了,等醒来再去请安。”皇甫裕婉靠在软垫上正在和白珍聊天,哪有心思去听皇后哭诉,便让司书随便想了个法子打发了来人。
白珍的哥哥白奇因姚崇的关系,在户部也算是顺风顺水,秋收结算中又功劳不小,还不到年终定级已经有风声传出,户部侍郎的位子非他莫属。
“听说你哥哥为了户部侍郎的位子,可折进去不少,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皇甫裕婉打了个花络子递给白珍看。
白珍帮她配上一缕翠绿色的丝线,总觉得艳俗了一些,可见她很是喜欢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哎,别提了,姚相胃口大的很,要不是我祖母帮衬着,恐怕也轮不到他。”
“怎么。都是自己人还狮子大张口?”皇甫裕婉想要再做一个给瑶儿别上,正用心选着丝线。
白珍抱怨道:“哼,自己人,有钱的就是自己人,没钱的就什么都不是,我听哥哥说,姚相身边有个武友慈,他的银子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竟没有个用完的时候,很受姚相器重。”
皇甫裕婉停下手中的活,若有所思的说:“我也听兄长说过,他仗着自己姓武,说是惠妃的同宗,朝堂上有些势利小人也见着惠妃受宠,对他很是恭敬。”
白珍不屑的解释道:“什么同宗,不过都是姓武罢了,这个武友慈原是钦州刺史,貌似是乱臣武三思的远方亲戚,和惠妃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呀,他这个人不会别的就会溜须拍马,姚相给了他一个中书省的言官职位,没有什么实权,可是得的好处到不少。”
皇甫裕婉笑着说:“这就是姚相的精明之处,有实权的官能得几个钱,可能说会道的官就不一样了,你哥哥就是输在这上面。”
白珍略有些不高兴的说:“娘娘说的是,可是那武友慈不过是个会扯谎的小人,姚相还那么看重他,我哥哥可是为了王吉的事差点背上黑锅呀。”
“那事已经解决了,以后不要再提了。”皇甫裕婉坐正了身子,低声提醒道。
白珍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点头解释道:“自然自然,我只是气那女人,光是个名声就能让人得利。”
“名声也是陛下给的,能给也能收,这是更古不变的道理,只可惜抓不到她的把柄。”皇甫裕婉脸色突变,也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围猎咱们都没跟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陛下把大皇子送到了贤妃那,又为什么要接她回鹿鸣殿呢?”
白珍小声提醒道:“娘娘不是有路力士吗?可以找他问问。”
皇甫裕婉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她与路喜的接触并不频繁,这样才不会惹人注意,所以此次围猎回来,她虽然心里着急,但至今还未和路喜碰过面。
而另一边,宫外得到消息的姚崇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得来的皇子有什么说法,是福是祸心里也不能明确,想着找个机会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