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一是国舅,但李隆基对外戚早有旨意,为防止外戚干政大多不得重用,因在太平公主叛乱中有所贡献被封为史令工,在清风书院领了个闲职,而他膝下只有一子,名叫王吉。
王吉懦弱无用,也只是在兵部占了个位子,整日无所事事,不过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嗜酒,喜欢饮酒并不可怕,喝醉了找个地方一睡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个酒壮怂人胆的货色。
几日前他与同部官员一起饮酒作乐,因口角大打出手,不想竟失手打死了人,逃回府中不敢出门,王守一知道后,先去了姚府,想请姚崇出手相救,可惜对方以兵部并非他管辖范围推脱,无奈之下他只好进宫求见皇后,希望皇后娘娘能通过后宫给兵部尚书皇甫青岩带话,愿私下了结此事。
皇后听后惊慌失措,担忧的说:“这杀人可是死罪,怎能私下了结?”
王守一起身上前,跪在皇后身旁,乞求道:“不过是失手,吉儿也被打的不轻,而且我听说那人本来就是体弱多病,说不定根本是他自己旧疾复发,吉儿是被冤枉的。”
见哥哥如此低三下四,又听他这么说,皇后心中不免也软了下来,更何况王吉是王家独苗,自己贵为皇后却不能保住他,如何面对王家祖宗。
王守一看出皇后已经心软,马上磕头求道:“娘娘,为了王家还请娘娘救救吉儿吧。”
王守一离宫后,皇后马上命人去请德妃,宫人去而复返,回禀道:“回娘娘的话,德妃今日一早身体不适,正在卧床休息,来不了了。”
皇后心中明白,看来只能自己亲自过去一趟,更衣后前往清灵殿。
而另一边的皇甫裕婉正坐在榻上看宫女们逗李瑶玩耍,案几上是刚刚送来的新鲜瓜果,司书拿起一个剥去果皮送到她的面前,“娘娘,就这么让人回话,难道不怕皇后娘娘生气吗?”
皇甫裕婉毫不在乎的说:“她有事求我,还不愿动动,真以为我们兄妹是她的奴仆呀。”
司书点点头,不解的问:“娘娘,奴婢听说那个王大人是姚相的人,咱们要帮他吗?”
皇甫裕婉吃下果子,将里面的籽吐到司书的手里,不屑的说:“那个王守一虽总在姚府走动,可惜一直不入姚相的眼,本以为与他交好,自己的女儿在宫中能荣获恩宠,谁知道皇后也是个没用的主,这才成了弃子。”
司书又把果子递了过去,追问道:“这么没用的人,索性咱们也躲着点,省了给自己找麻烦。”
皇甫裕婉打了个哈欠,起身说道:“瑶儿,要不要去睡午觉呀,母妃带你过去吧?”
司书跟在后面,吩咐乳母带三皇子下去午休,见皇甫裕婉哈欠连连,知道她也要午睡,便先一步入了内室,为她安排。
这一日,李隆基下朝后并未到后宫,而是转道去了弘文馆,世家子弟及皇室宗亲的子孙都在这里学习,现在朝局稍稳,他注意力便转移到下一代的教育上。
此时正是范秦苑教授礼教的时候,李隆基站在窗外驻听良久,心中称赞,果然自己的眼光不错,他是个人才。
“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先生。”一小童起身行礼,看他的着装不像皇室应该是哪家的世子。
范秦苑合上手中书,见他恭敬得礼便回言道:“请说。”
小童拱手说道:“请教先生礼法一词如何解释?”
范秦苑眉头微皱,心想,如此小童能问出这样的话实属不易,他们年纪还小断不可讲的深奥晦涩。“礼与法二者不可失,礼修德,明德则不乱,无乱无祸,则天下太平,所以礼先于法。”
小童低眉沉思复而拱手问道:“先生,我父亲曾说过,礼高雅而不实用,天下人品复杂非礼教可盖之,而法则不同,严而不漏方能安定。”
范秦苑并没有因此话恼火反而好奇,问道:“你父亲?礼法自古以来都是各家争论的话题,崇礼者认为法制低贱粗陋,难登大雅之堂,崇法者则认为礼教繁琐空虚,不能用于民间。”
小童急切的追问道:“那先生是崇法还是崇礼者?”
范秦苑笑了笑,看着外面的太阳,突然问道:“日,光之本者,一扫阴暗万人敬仰。月,虽无光却能在黑暗中自明,寂夜赶路者的救星,二者可舍其一吗?”
小童眨了眨眼,显然他不能理解其中含义,只是嘟囔着嘴一字一句的重复着,范秦苑见此状心里已经明白一二,想来这句话是有人借他的口问出,便笑了笑对在座童子说道:“好了,今日早课就到这里,休息片刻。”
众小童起身行礼,嘴中念道:“先生辛苦。”
出了门范秦苑与李隆基对面而立,他并不急于行礼而是立于檐下恭敬注视。
苏胜心中奇怪,不免提醒道:“范大人还不见礼?”
李隆基摆摆手,整了整衣袖说道:“此处有圣人像,先生为尊,不必行礼了,朕想与先生诉话可愿移步。”
二人同步来到内室,本应君在上臣在下,而李隆基向来尊师自己也不摆九五之尊的架势,与范秦苑对面而坐,几轮交谈下来,李隆基更觉得此人学富五车,涉猎广泛,不止通晓音律更懂礼法,对诗词也颇有研究,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过午时。
“先生只做史官未免埋没才华呀,苏盛传旨任范秦苑为中书省言御官,从四品。”李隆基刚一说完,范秦苑便起身拒绝道:“且慢,臣多谢陛下赏识,只是臣不敢领旨,自古以来能人居要职,臣一没有政绩,二无实战经验,冒然晋封只让贤能之士心寒,让天下学子以为入仕可寻他路,实在百害而无一利。”
李隆基心中感叹:没想到他竟能如此,也罢既然他是匹千里马,出来跑跑也是好的,遂笑说:“难得先生恪守礼制,如此甚好。”
说着话一位小力士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俯在苏盛耳边匆匆几句,便使他大惊失色,李隆基知道苏盛一向稳重必定有什么大事。
从弘文馆出来后没走几步路苏盛就上前说道:“禀陛下,鲁国公求见,好像是国舅爷的公子把鲁国公的孙子失手致死,现在又逃匿在府一事。”
“什么?失手致死?”李隆基先是一惊,而后问道:“十六卫在干什么,这种事也让闹到朕面前?”
“十六卫的左大人也一同求见。”苏盛连忙补充道。
李隆基看了他一眼,心知定不会只有他二人,果然到了贞观殿后看到下立四人,左右各两人,较近的是事件当事人代表,鲁国公,王守一;较远的是十六卫右卫左桓礼和大理寺卿张说。
“陛下,请陛下为臣讨回公道。”鲁国公一见李隆基立刻下跪哭喊,那一头白发随之晃动,显然稀疏的已经别不住发冠。
鲁国公是当年跟随高宗的重臣,虽然现在家族中已无要职人员,不过祖上的福泽还在,多少也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而现在一位年迈老人颤颤巍巍的跪在下面,李隆基看到着实不忍,连忙抬手说道:“鲁国公不必行礼,快快请坐。”
小力士们抬来隐几和坐垫,请他入座,李隆基看了一眼王守一,转头问道:“究竟所谓何事?要闹到贞观殿来?”
左桓礼上前一步回话道:“启奏陛下,十六卫于六月二十三日接报,有人在城西醉红楼斗殴遂前去查证,十六卫赶到时,只有鲁国公之孙魏亮重伤昏迷,倒地不起,向店家及围观者询问后方得知,同在兵部任职的王吉有重大嫌疑,二人发生口角后大打出手,魏亮倒地后,王吉便逃跑不见踪影。”
“国舅公,可有此事?”李隆基凝眉瞩目,王守一立刻跪下哭喊道:“启禀陛下,小儿冤枉,六月二十三日小儿一早出府,至今未归,臣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至今未归?”李隆基甚是奇怪,还不等他详问,鲁国公急眼跳脚道:“胡说,王吉定是杀人后逃回府中,是你将他藏匿起来。”
王守一委屈的摊摊手,略带哭腔的说:“陛下,小儿一直没有音讯,臣甚是担忧,也许他已经身遭不测也未可知呀。”说着说着王守一独自抹泪起来。
李隆基瞬间被弄得一头雾水,恼火的问左桓礼:“事情发生至今已有几日,十六卫都查到了什么?”
左桓礼显然有难言之隐,拱手说道:“启禀陛下,命案发生后臣等搜查都城未见王吉踪影,因涉及宗室府邸,十六卫不敢冒进,便将此案转交大理寺。”
一听提到大理寺,张说立刻上前接话道:“启禀陛下,大理寺接案后已到现场勘察,因事发地奈经营场所,所有痕迹已被破坏,并无其他有利证据证明疑犯身份,而当场人证虽都看到王吉与魏亮同进醉红楼不过因二人所处为私密厢房,所以并无人证看到王吉行凶……”
刚说到这里,鲁国公猛的站起,大骂道:“分明就是王吉杀人,畏罪潜逃,你们这群废物都收了他的好处,帮着他说话。”而后又仰天大呼道,“高宗陛下,我魏雄跟随您一生现在竟连自己孙子被人打死都讨不到公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呀。”他如此哭喊扰的李隆基心情烦躁,事情本应该简单处理,可偏偏被拖得无法查证,现在连嫌疑犯都不知所踪,究竟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