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无压力轻飘飘,有了这三日之约后,武落蘅到精神不少,原本每日睡到晌午的她竟然一反常态天刚亮就起床练功,吃过午饭后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又继续压腿下腰,到了晚上又开始月下独自旋转。
花眠和烟波看着心虚,也不敢乱跑只陪在她的身边,生怕这不正常的活动下隐藏着什么。
“花眠,娘娘转了多久了?”烟波把新烧的水倒入茶壶中,自己又坐回花眠身边。
花眠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武落蘅,生怕她下一秒就倒在地上,“有半个时辰了吧,不过你发现没有,娘娘是越转越好了。”
烟波不懂舞蹈,只是觉得武落蘅似乎很久没有摔倒了,“你说,娘娘这是怎么了,今日一早就这样,难道是要重得陛下欢心吗?”
花眠摆摆手说道:“娘娘这下的都是苦功夫,早上的一字马拉筋都压出了汗,要想重得圣心不涂脂抹粉,精心打扮,倒在这苦练基本功,哪有这样的。”
“那娘娘这是为什么呢?”烟波一时想不明白,倒是花眠最快,说道,“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说什么呢,还不掌嘴。”烟波抬起手想要吓唬吓唬花眠,对方也觉得自己说错了,拍了两下嘴唇央求道:“好姐姐,我这脸颊刚好,掌嘴就免了吧。”
烟波见她可怜便收了怒气,看了看四周问道:“清莲去哪了?”
花眠继续盯着武落蘅,心不在焉的说:“好像是去内廷司了,说是去领之前用过的东西。”
香水榭那次大火后,所用之物都被内廷司收了回去,现在正是夏日,用不上那些棉被,火盆,清莲何必去碰钉子?烟波心思细腻,甚是疑惑,正想着便看见清莲从外面回来。
武落蘅练功入神没有注意,清莲沿着墙边向后院走去,烟波觉得奇怪跟了过去。
“清莲,发生什么事了?”她们三人服侍武落蘅这么久,互相自是熟悉,烟波从未见过清莲如此忐忑不安,便上前询问。
清莲犹豫再三,心里也拿不定注意,便拉着烟波的手坐在院内的竹凳上,说道:“烟波,你觉不觉得这大半年来娘娘身上发生太多事了?”
烟波沉思着,细细数来的确这半年意外不少,“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知道什么?”
清莲点点头,将自己所见所闻都告诉烟波,几天前她们搬回香水榭后,她去内廷司领器具,因为惠妃失宠,内廷司的人也懒得管她们便让她自己去库房寻找,那屋里都是之前香水榭大火后收回来的器具,就在她翻找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个火盆,样式与其他不同,仔细查看她发现里面竟存留着木炭屑。因为香水榭是木质结构李隆基早就下旨所有用炭必须是银纹炭,怎么会出现木炭呢?
“所以你怀疑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引起?”烟波不禁失声问道。
清莲做了个小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我现在还不敢确定,也不敢让娘娘知道,毕竟是因为那场大火才导致娘娘早产,公主也是因为胎内不足,才夭折。”
烟波惊恐的看着她,又听她说道:“而且我似乎知道那炭盆是谁送来的。”
清莲在烟波的手掌中写下一个“丽”字,而后接着说:“你还记得二皇子落水的地方吗,我曾听力士说过,她动过那里的石头……”
烟波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的说:“难道二皇子的死也不那么简单?”
清莲摇摇头,不敢妄下推断,只冷静的分析道:“我只知道要不是那次意外落水,二皇子一向康健怎会突然夭折?”
烟波点点头,也陷入沉思中,稍顷,清莲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会慢慢查清事情的真相,还娘娘一个公道,只是这段时间,你也要提起十二分精神,以免她们再下毒手。”
“你放心,我和花眠定会寸步不离,你自己也要小心。”烟波坚定的说。
清莲总算安心不少,又叮嘱道:“此事先不要让花眠知道,她性子急怕会惹出事来。”
三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好在武落蘅有些底子,捡起来不难,虽然这几日练的腰酸背痛却换来了难得的畅快,胃口也大增起来,睡得也安稳一些。
这一日武落蘅换上留仙裙,没有过多的饰品,只用木簪挽了个髻,吃过午饭便早早的来到湖心亭等待,只是左等不来右等不见,眼看日落西山,还不见小青身影,武落蘅有些生气,嘟囔道:“真是个大骗子,最好以后都别让我看见,否则定不轻饶。”
“诶呀呀,好在我这个人守信用,想着就算再忙也要过来看看,要不然就变成别人口中的大骗子了。”范秦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身青纱文生衣衬托的他温润如玉一般。
武落蘅双手叉腰不满的说:“你守信用?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太阳都要落下去了。”
范秦苑挥手打开扇子,动作很是潇洒,笑着说:“你以为我是你呀,整日无所事事,我可是公务缠身,准备曲谱,审查排练一直到了申时。”
“申时?大人,现在已经快到戌时了,你这一个半时辰是去睡觉了吗?”武落蘅一听此话更为意外,大呼小叫道。
范秦苑皱着眉头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既然要欣赏舞姿,当然要持恭敬之心,必先沐浴更衣。”他的解释让武落蘅很是怀疑,加上心虚,只被她看了一眼便脸红到了耳根。
“诶,你不是要证明自己的舞姿吗?赶紧开始吧,这么多话不会是没准备好想要敷衍过去吧?”范秦苑岔开话题,自己坐到角落。
武落蘅站在亭中央,问道:“今日你怎么没带古琴来?没有伴奏我怎么跳?”
“你又没说要我来伴奏?”范秦苑委屈的摊开手,见武落蘅愁眉不展,偷笑道:“好在我这个人与乐为伴,总会随身携带一两件乐器,音质虽一般不过伴奏也能将就。”
见他如此,武落蘅哭笑不得,“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蝶恋花可会?”
范秦苑从怀中抽出短笛,笑着说:“你应该问我有什么不会。”说完他吹起短笛,乐曲缓缓而起,武落蘅也摆好姿势,跟着节奏翩翩起舞。
她努力展示技巧,全身心的融入舞曲之中,就像之前面试一般,只是此刻不同的是她的心境,世间情难懂,迷迭花丛中,轻舞播情种,蝶恋花落红。
范秦苑被眼前似怨非怨,似苦非苦的身影迷住,心情也跟着她的舞动而起伏,最终的旋转,给人一种将要远离却又依依不舍的感觉,揪的心生疼。
曲终人倒,武落蘅跪坐在原地,滴答滴答的泪流不止,这一刻她似乎懂得面试官的那句话,舞蹈不止要传递美,还要诉说感情。
范秦苑收起短笛,慢慢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道:“花开一季,蝶活一生,用尽一世盼你半回眸,姑娘的舞姿在下佩服。”
良久,武落蘅才平静下来,双手抱膝望向湖面,淡淡的说:“你也不用老是姑娘姑娘,叫我小五就好,你的佩服我倒有些不适应。”
范秦苑也随意的坐在她身边,试探的问道:“小五把蝶恋花跳的入木三分,难道也是与爱人分离不能在一起吗?”
武落蘅自嘲道:“若是相爱也就罢了,只怕是我一厢情愿。”在这几个月中,她开始怀疑,李隆基的爱可求,但帝王的爱不可得,得之伤之。
范秦苑笑着说:“即便是一厢情愿也让在下羡慕不已,不怕你笑话,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没有过一厢情愿呢。”
武落蘅转头看向他,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经挂在空中,借着月色她才发现身边的这个人除了俊朗的外表,还有一股儒雅的气质引人注意,“以你的条件都是别人对你一厢情愿吧?”
范秦苑毫不避讳的说:“自小到大,倒是被人向我示好更多一些,不过她们在我看来都是些庸脂俗粉。”
“你这么自大,眼睛长在头顶,恐怕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入你的眼吧。”武落蘅望向天空,仲夏的夜晚依旧不得清凉,她又跳了一身汗,想站在亭边吹吹凉风。
范秦苑的眼睛始终锁定在她的身上,淡然若水,轻舞飞扬,宛如仙子,“也许已经有位仙子入了我的眼。”他低喃道,武落蘅却未听到。
“以前我到没有注意过这里,原来夜晚竟是如此寂静,怎么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武落蘅倚在栏杆上,侧耳倾听。
范秦苑好奇的问到:“你以前也经常来这里吗?”
武落蘅微笑着说:“我喜欢清幽之地,却辜负了这片宁静。”想想之前的每个夜晚,她总是无忧无虑的在香水榭度过,李隆基也好,烟波也罢,还有李一,姚玉都陪在她身边,说不上热闹非凡也算是充实。
范秦苑把手背到身后,略有不同的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再好的琴艺少了知音也是索然,我倒不喜欢什么清幽,都是些无痛**的人为了逃避现实的想法。”
武落蘅转头看向他,似有疑惑的问:“你们文人雅士不都是自命清高,不喜欢和俗人来往吗,怎么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非也非也,自命清高是说那些没有本事的人故作高傲,像我则是曲高和寡,知音难觅。”范秦苑得意的说,“我作曲从不私藏,而是希望众人都能品鉴,只不过懂我意者甚少。”
武落蘅摇摇头,讽刺的说:“若真是如此,那一日你就不会一个人跑到这抚琴了,真是死鸭子嘴硬。”
“死鸭子?!”范秦苑被气的瞪大眼睛,跟在她的身后辩论道,“我一个温润如玉的才子,居然被你说成是死鸭子,你,你,……”
“好好好,不是死鸭子,是活鸭子行了吧,活蹦乱跳的绿头鸭,正好你也喜欢青色,很形象呀。”武落蘅用手指了指他全身装扮,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此时,远处传来花眠的声音,她不得不赶紧离开。
可是范秦苑还在不依不饶的与她辩论,无奈之下她只能用手捂住他不停唠叨的双唇,轻轻的说:“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要走了你就别再呱呱叫了,我们下次再见,鸭子先生。”
说完武落蘅头也不回的跑走了,只是范秦苑那红润的双颊上浅浅的印出一个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