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待胡玉发作,忽一阵寒意袭来,黑衣如墨的少年怀抱着一只小白兔猝然出现——
胡玉顷刻敛了杀气,做出一派亲和模样。
子虚眨巴眨巴双眼,愕然于胡玉这一出变脸绝技。
白兔正在朔夜臂弯安然熟睡,肚子有规律的微微鼓动……
朔夜面带凶戾,张口吐出结冰般的气息,“他来过了!”
此刻的朔夜比之前子虚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狰狞可怕,仿佛随时会暴起杀人的煞神一般。
“那个他……是谁?”子虚不由得问。
朔夜没搭理他,倒是胡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而下一瞬胡玉又嬉笑道,“看来我们总是晚他一步。”
朔夜看了胡玉一眼,这一眼十分冷漠。
胡玉仍笑道,“这一夜够折腾了,陛下还是带兔子回去歇息吧!”
“他是岳国的神,可他并没有保护这里的人。他现在来又有何用?”朔夜嘲讽地一笑,跟着视线转向子虚和阿念,目光忽而幽深。
子虚坦然无畏地对上朔夜的视线,唇边含着温和的笑意。
“他们……你要小心些。”朔夜忽道。
“陛下对我莫非还不放心?”胡玉反问。
“他们不一样!”朔夜似有未尽之言,但最终没再说,猝然转身离去……
胡玉低头寻思片刻后走到了子虚面前,微微一笑——
“小道长让我想起来一些旧事。”
子虚没搭话。
胡玉自顾自地接着说到,“妖主荼姬犯仙界前曾潜入人界滞留数年,那时她曾与一位仙长有来往。”
“倒从未听说过。”子虚微有惊诧,但并不太好奇。
“小道长与那位仙长颇有几分神似。”
子虚楞了楞,不由得问,“难道胡公子亲眼见过那位仙长?”
胡玉呵呵一笑,并未回答,又道,“那位仙长最终背离大道遭了天谴,身死道消。”他看着子虚,笑意越盛,“小道长可不要重蹈他的覆辙——为美色所惑误了修行正道!”
子虚低眉沉思片刻后道,“若有朝一日我被外物所惑偏离了正道,那也只怪我自己心志不坚!”
胡玉瞥了他怀里的阿念,又道,“荼姬并无绝世姿容,却能惑仙,自有过人之处。”
“或许吧!”子虚很淡然。
“今晚诸事繁杂,都早些歇息吧!”胡玉说完转身离去——
很快有随侍上来讲子虚带往隔壁院落安置。
新住处比之前的牢房好上许多——分内外两室,白墙红柱,陈设有桌有椅,虽也只一张床,但有两床棉被,且柔软干净。
琉璃灯挂在床头,静静地映照着床上安睡着的和床边站着的人……
注视看着阿念瘦削的脸颊良久,子虚抬起了手,掌心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法印,投射出的金光笼罩在了阿念身上……
须臾他收了手,轻喃,“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随后他搬了张椅子在床边端正坐下,跟着闭上了眼……
他做了梦,梦见自己身处七彩祥云之中,只见云涛涌动、粉色花瓣纷飞,须臾显出一个人来,隔着云端见那人着五彩华服身披霞光,面戴一张玉石面具,不露分毫形容,身姿纤细,却显出如高远雪山般凛然巍峨的气势,他呆望着完全移不开眼……
“放肆!”
随着呵斥,一道巨大的雷光轰然而来,他登时惊醒——
睁开眼,子虚确定了自己仍在床边,既没有雷光,也没有七彩祥云,更没有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他恍然间有些失落,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做美梦了?”
子虚被一声略俏皮的疑问拉回神,一抬头撞上阿念那灿亮逼人的眼眸,瞬间仿佛被捉赃般心虚——
“没……就是个梦而已。”
“道长这是……梦见漂亮姑娘了吧?”阿念戏谑道。
子虚摇头,“它戴着面具,看不出形容。”
“脸都没露道长就春心萌动……”阿念啧啧感叹,“看来道长的道心不太稳啊!”
子虚有些恼了,伸手敲了下阿念的头,“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是春心萌动?”
阿念瞪他,“道长意未动,心先动了,可要小心情劫啊!”
子虚微怔了一下,回想梦境,有些许恍悟之感。
“还有……”阿念微嗔道,“我十六了,就在今天!”在岳国,男女十六可嫁娶,代表成人。
子虚微瞪眼,他看阿念身量以为也就十二三岁。
阿念知道他的意思,恼怒地轻哼了一声。
“所以今日就是阿念姑娘的生辰?”子虚问到。
“嗯。”
子虚沉思了片刻,随后抓起阿念的手,强塞了个东西到她掌中,“正好撞上你的生辰,看来我与阿念姑娘确实有缘!”
阿念微滞片刻,再抬手看——那是一块只拇指大小的琥珀,润黄水亮,中心有一抹暗红,以一根墨绿色手法粗糙的编绳穿系。
子虚喃喃道,“就是我偶然山上捡来的石头,自己编的绳……不稀罕,也不值钱!”和玉夫人送的扶生果完全比不了。
琥珀上似乎残留着余温,那微热从掌心一直传入阿念心底。
“谢谢。”阿念低声道。
“你不嫌弃就好。”
阿念将琥珀绕挂在手腕上,再晃了晃手,“很漂亮!”
子虚微微颔首。阿念的皮肤很白,编绳的颜色恰好衬她。不过阿念抬手这么一晃,他注意到她的手腕细得过了,仿佛不注意就会折断。
子虚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说不出来任何话,视线微别恰好看见琉璃灯,又想起玉夫人的事来——
子虚详细说明了玉夫人出现的前后经过,阿念听得拧起了眉头,倏尔又舒展。
“她终究还是来了!”阿念感慨。
子虚疑惑阿念和玉夫人的关系,不由得问,“你们真的不是朋友?”玉夫人嘴上说得冷酷决绝,但她却把扶生果那样的稀罕物随手拿出来送给了阿念。
“不是!”阿念态度很坚决,“你会把一个企图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而害你的人当朋友吗?”
子虚愕然语塞。
“道长不要误会,害人的是我,不是玉夫人!”说完阿念闭上了眼。
子虚越发迷惑不解,但看着阿念冷硬的神情终究没问,转而关切她的伤势,“阿念姑娘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
“我很好。”想了想,阿念又补充道,“谢谢你!”
子虚不明白地拧起眉,须臾舒展,道了一声,“不用!”
他望了眼窗,天光仍暗,离破晓还有些时间,又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嗯!”
子虚踟蹰过后还是留在了床边,跟着也闭上了眼……
晨光未晞,阿念再次睁开了眼,目光定在子虚身上,映着琉璃灯灯火端坐沉睡的他仿佛是一尊垂目神像。
“为什么?”
从小到大,她从不做梦,但从以命为祭开启时光回溯阵法后,她一直在做梦,零零散散、断断续续的梦,方才她也做了,而这些梦都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