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回到小院,玉夫人和虚怀真人并排相依站在檐下,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互相映衬,他们仍是那般截然相反却又异样和谐。从相识开始,阿念见过不少次这对夫妻起摩擦冲突,但都不会吵太久,很快会恢复恩爱,今日亦是如此。
“回来得挺快,送他去见别的姑娘还这么积极!”玉夫人嘲讽道。
阿念已经习惯了玉夫人的脾性并不反驳,恭敬地行了一礼后道,“小女有事求教二位真人!”
玉夫人和虚怀真人一样出自玉华山,道号瑶华,曾任玉华派掌门,世称瑶华真人。
“你要问的无非是那个假道士的事!”玉夫人又白了她一眼,“不争气的东西!”
阿念默然,是承认,也是不能反驳。
虚怀真人唤了一声“瑶华!”余后并未多言,转而对阿念道,“磐石镇封印着什么我们二人亦不知晓,不过此事玉华山也已派出弟子前往,应该会和子虚道友遇上,你无需太过担忧。”
虚怀真人的话并未让阿念放心,但她仍点了点头,她是相信子虚的,他的修为并不弱。
“朔月将至,你身上的镂骨钉即将发作,还是想顾好自己吧!”玉夫人没好气道。
正是因为朔月将至,所以阿念没过要与子虚同行,而子虚的计划里从头至尾没有她,她正好无需推辞,不过她心眼小,这茬还是要给子虚记着的。
低头注视着茶水的子虚回想了一下——秦思思与他相遇的地方毗邻岳国,她说自己祖上是岳国人,她知晓岳国的灵巫,原本的目标也是去岳国,后来她又说了解楚氏一族……这些事一点点逼近了阿念本人,而见过阿念后她对本人也明显表现出了格外的热衷。
子虚甚至莫名地想到,秦思思是否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阿念而粘上他的?子虚想到此出不由得皱眉。
“不行吗?”秦思思理直气壮道,“你懂不懂他乡遇故知啊?”
“你和阿念姑娘算故知?”他记得她们话都没说上几句,而且算得上犯冲。
“我和她都是岳国血脉,说不定祖辈还是一家呢!”
子虚摇了摇头,他不信秦思思这些说辞。或许是他自己多疑了,但关于阿念的事他不得不慎重。他不会介意秦思思出于某种目的接近他,但他会十分介意她可能有意针对阿念。
秦思思气哼哼道,“不然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贪图阿念的美色?”
“我并非贪图美色之辈,秦姑娘也不是!”
“那不一定!”秦思思直勾勾地瞅着子虚,连抛了几个媚眼,“也许我贪图道长你的美色呢?”
子虚顿了一下,随后笑了,“秦姑娘不愿说实话就算了,也不用拿我打趣。只要你不是存着伤害阿念姑娘的心思,其余我都不介意!”那个生来多灾多劫的姑娘,他由始至终都由衷地希望她能过得平安顺遂,他至今未能帮到她什么,但至少他不希望自己再给她带去灾劫。
“若是我对你的阿念存了坏心,你待如何?”
“那秦姑娘就休怪我不顾念与你的情谊了!”他知道秦思思是玩笑,但他还是不由得沉下了脸色。关于阿念的事,从今往后他都无法不认真。
“我与你是什么情谊?”
“你陪着我闯过宫又坐过牢,算是同生死共患难吧!”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比不上你的阿念姑娘……”秦思思含笑瞅着子虚道,“说你重色轻友没说错吧?”
子虚摇头,“若论色,秦姑娘比阿念姑娘美貌些许。”
秦思思微挑眉,“这话你敢对你的阿念姑娘说吗?”
“今日红颜明日枯骨,我想阿念姑娘应该不会在意这些虚华之事。”子虚一脸平淡。
秦思思嗤笑,“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我总是觉得我不够了解她,但我相信她!”子虚注视着秦思思,眼眸深沉如晦,“我方才下定了决心,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无论面对任何人……我都会选择和她一个阵线。”
秦思思怔愣一下,她没想到子虚会如此认真地说这番话,莞尔一笑道,“你这番表忠心的话你不该对阿念说吗?”
“有用!我相信秦姑娘听得明白!”他的话并不是为了对阿念表忠心,而是对秦思思的某种警戒。
秦思思仍笑,只是笑得有些许讳莫如深,“你自己说的话可要坚持到底啊,变心的男人是会遭天谴的!”秦思思说完脸色忽地一变,分外阴沉。
子虚第一次见到秦思思如此表情,疑惑道,“秦姑娘莫非受过什么情伤?”
“没有!”秦思思睇了子虚一眼,“你不是急着去磐石镇吗?收拾好东西我们就上路!”说完起身离开了桌子,去收拾东西了。
子虚问那一句原不过存着几分打趣,他以为以秦思思的性情断不会困顿于情爱,但秦思思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并不是一个乐于戳人伤疤或对别人避而不谈的事紧追不舍的人,所以他道了一句“抱歉”后起身离开了……
待两人各自收拾好东西汇合之时,秦思思又是以往那般大咧咧笑呵呵的人了。
出了无妄城后子虚带着秦思思御剑而行,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磐石镇外,两人先后落地……
“御剑挺好用的,能外传吗?”秦思思凑近低声问。
子虚一派平静地拂袖收了剑,“所有修仙门派都有御飞之术的法诀,大致上没有差别,如果你想学,我教给你便是了!”
“你倒是挺大方!”大概子虚答应得太干脆,秦思思反而有些无趣,喃喃着往前方小镇望去,忽而正色道,“这镇子有古怪!”
磐石镇地处辽阔,地势平坦,放眼望去只见黑瓦白墙的房舍错落,远闻人声鼎沸却始终不见有人影。
子虚轻轻地点了下头,“方才在天上时我已经看过了,这个镇子的布局似是一个法阵。”
“什么法阵?”秦思思问。
“像是一个镇压什么东西的法阵,但是……”子虚掐了个法诀,一道星火飞向小镇,“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真。”
星火于小镇上方炸开,仿佛有一层东西被剥落一般,很快小镇的画面变了一番——房舍顶着积雪一派银装素裹,人声已乍然消失,只是仍不见有人的影踪。
“看来我以前小瞧了子虚道长啊!”秦思思感叹道。
子虚摇了摇头,“这迷障未免太过简单了些!”
此时是午后,有晴日当空,只是映衬着积雪未融,泛白的光辉略显惨淡。
秦思思望着静谧的小镇,忽地一抖,“我突然觉得这镇子是有些阴森森的!”
虽心存疑虑,但子虚仍决定前往,刚往前跨出一步,旁边秦思思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道,“这么贸然前去万一真有问题……”她原本不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但这个镇子她真是越看越有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在外面我已经看不出问题,那就只能进去看看!”
他们既应承了这件事,就一定要管到底,不能临阵退缩,何况这件事本是让他们将功折过。而且即便没有先前对风之梧的应承,既让他遇上了他也不能视而不见。
子虚扭头看了秦思思一眼,“我一个人去,你先留在外面!”
他说完撇开秦思思的手,继续往前走,但刚迈出了一步,又被秦思思一把拽住了——
秦思思紧皱眉头到,“不行,你要是有事,我怎么跟阿念交代?”
子虚笑了笑道,“秦姑娘大可放心,阿念姑娘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以你和她目前的交情来说你也没必要对她做出交代!”
秦思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行,你不能有事!”她松开手往前一步,“我和你一起,至少有个照应!”
“不必!”子虚手指微微一动,一道金光射向秦思思,她顿时不得动弹,恼怒得正要破口大骂,忽见一只纸鹤出现在她眼前,啪嗒啪嗒地扑扇着翅膀,同时听见子虚接着说到,“你在外面照应即可!若这只纸鹤出现异样或者我一个时辰未返,你便离开这里!”
说完子虚飞身而去,如翩跹白鹤进了小镇。
子虚的身影一进镇就消失不见,同时秦思思的禁制解开,她忍不住大声怒骂道,“你个混蛋,你要是有事,阿念怎么办?”
秦思思很想要追进去,但是……无处发泄怒火的她怒瞪面前的纸鹤,纸鹤似乎被吓到一般顿停了一下,而后继续啪嗒啪嗒地扑扇小翅膀……
“你是个什么东西?”
秦思思伸手要抓纸鹤研究一下,但另一只手突然出现抢先一步抓住了纸鹤——
秦思思扭头一看,一红衣小公子冲着她有些许得意地笑着。
“你怎么在这儿?”秦思思皱眉问。
“我说过我觉得我们有缘,还会再见面!”
秦思思刚要开口,在这瞬间一个巨大的黑洞突然出现吞噬了整个小镇,一种油然而生的庞大恐惧感侵袭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身体发抖……
红衣小公子看着前方的变故,脸色微微发白,但神情十分镇定。
子虚并没有听见秦思思的叫骂,他进镇后,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异样,但他琢磨不清是什么,那仿佛是他从未接触到过的东西,强大而恐怖。
且子虚很快发现小镇的入口早已消失不见,头顶原本晴朗的天空变成了黑沉沉的,街道曲折屋舍错落组成了一个困局,而他被困在了其中。那些屋舍和外面看到的也并不一样,外面看银装素裹,里面看是压着一层厚厚的黑里透红的灰,街道上也是那黑红的灰,仿佛燃烧后未熄的灰烬,但子虚脚踩在上面并未感觉到丝毫热度,反而觉得冰寒刺骨。
原本以子虚的修为,一般的天寒地冻他完全可以抵御,但这灰烬里的寒意却侵入了他的身体。他尝试运转法力,才发现体内的法力似被抽空了一般,且他也无法召唤出自己的剑,他相当于变成了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