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坑洼的校场上秋后的枯草一如沙土浮萍,连着城墙的四角箭楼耸立,其尖刺乱突暴戾又乖张。一众士兵被分割成数十个方块阵列演武台前,裹头的巾布残旧一同布衣裹身丝线破缕,手中尖锐的矛戈即便打磨后依然留下了血锈的暗斑,与破旧的橙色“禹”字旌旗耸立着指向长天划破了风声,悲鸣着曾经的战争。
这是一群二十到四十岁不等的士兵,他们身上每一组消瘦的肌肉群,都是在战场上被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手中的老茧磨砺着生死,全身肌肉扎实下刀痕遍布是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后刻下的铭记。他们坚定沉稳,虽算不上士气激昂,却也不是之前所见的士兵所能比拟。他们纹丝不动的钉在校场上,也仿佛把我们尾随邬嘉闵一众浮躁的军心稳稳的钉在了他们的脚下,我之前的担忧竟也被安稳了下来,穆迪就在我身旁,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想不到邬嘉闵竟然还有如此精锐之师!不禁都在想这校场到底是属于那个将军的?什么样的将军竟能带出这样的士兵?我把头望向邬嘉闵身后的一众将士,努力在他们当中寻找,发现他们竟然对眼前的一众士兵都露出了敬仰之情,这实在是匪夷所思!我越发的想知道这位禹将军究竟是谁?邬嘉闵阴沉着脸思绪不定,这一路走来他都像在极力的思考着什么,像有着艰难的抉择在踌躇再三,我也就不好向他询问了,而且我想要的答案估计很快便能知道。
蔚岩城占地极广,背靠着深山野林,很多防御工事都能就地取材,也就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即便如此邬嘉闵依然不敢托大,他已经彻底的领教过廖云浩的厉害。
“赵公子,大将军有请诸位到大殿有要事相商。”巳时一管家在我门外禀报,这是大将军让我们临时下榻的别院。“我们稍后便到,你先下去吧。”而后我便来到了侧屋的小厅,刚好看到李释正在用膳,我便来到他身旁坐下边吃边问:“他们难道还没睡醒?”
“公子,尝尝这个。”
看着李释这一脸的馋相,不禁怪怨起来:“怎么说你可曾经都是暗机堂的将领,祁仁皇帝的左膀右臂,还有着自己的几家酒楼,还有什么好吃的你没尝过?”
“话可不能这么说,好吃就是好吃,和吃过多少没有关系。”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个吃货啊?”
“你没见我开了好几间酒楼吗?何况你才见我几回?”
“也是。”
我都懒得理他,便径自起身寻他们去,来到殿文希卧房才发现人已不在,便又来到穆迪的卧室,推开门就见他背朝天的趴在床上睡得任意凌乱,喊他半天才有气无力的抬起右手回应:“帮帮忙,拉我一把。”我只能无语的把他拉起来,内心的潜台词却是“贱人就是矫情。”当我们三人赶到将军殿时,邬嘉闵与一众将领早在等候多时,见到我们来了话也不多说只叫我们跟着他到校场去走走。出了将军府去了马厩并带上了百来名护卫,便骑向邬嘉闵所指的校场而去。
邬嘉闵从一侧的台阶拾级而上迈向演武台,也示意我们三人站其身后,紧随着还有那十名将领。当他来到演武台的中央位置时便往前走去,他越往前神情越显悲恸,当他终于走到演武台的最前沿时已是声泪俱下,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能完成如此高难度的表演,我是由衷的佩服,感叹邬嘉闵确实有他过人之处。而和我们一同在他身后的十名将领倒是镇定自若,全是一副早已见怪不怪的神情。只是有点把李释搞懵了,这完全出乎他意料,咋说哭就哭了?在他的想象里这应该是战前动员的激情演说,这令他眼都大了。
但更精彩的表演还紧接而来,只见邬嘉闵悲天狂嚎:“苍天啊!”这一声倒是把穆迪吓了一跳,也彻底把他吓醒了,这一路他眼皮就没怎么抬过,只留着眯成一条缝的余光,现在是彻底把他嚎清醒了,他凑到我耳边问:“这是什么情况?”我瞟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实在的我都不知道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好。
邬嘉闵是嚎的痛切心扉:“苍天啊!你何其不公,如此人杰你却让他殒命暨州,我的禹弟啊!。”悲嚎的足以感天动地,连校场的风都是凄凉的,掠过台下一众士兵,也只是微微带起他们一丝残破的衣襟,而他们的眼神就从始至终都没聚焦到邬嘉闵身上,就像从没看到过我们一样,只是这目光穿透我们的不是冷漠,而是无比的怀缅与崇敬,落在了我们身后架着的一副银战甲上。邬嘉闵哀痛到右手护心并跪了下来,他垂下的头用尽眼顶余光偷偷扫视了场下一众勇士,发现竟没有一人注视过他并为其表演所动,看来还得加大戏码,紧接又嚎起:“我当时一接到求援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可惜还是来晚了,现在廖云浩那厮又来了,这一次大哥一定为你报仇。”我听出来了,再也无缘见到禹将军的风采了,当真是一种遗憾啊!
当场下的士兵听到廖云浩来了时神色却霎时变得炽热无比,与之前视若无睹里的追悼思绪状已是截然不同,杀气凛然扑面你都能看到他们眼中那无可名状的怒火炙热燃烧—冷冽又炙热,怒从激动的双手微颤不止的向外宣泄,令他们不得不用力握紧手中的武器,一时肌肉扩张青筋暴戾,满腔的怒火化作一声长啸—“呃—喝”!震天撼地,震得渺渺沙尘缭绕到膝盖处微颤不已,他们的战歌也随之而起:
战火烽烟的信仰,是我捍卫家园的信念。
如果你的骄傲已沦为卑微,就让它化为武器,让它褶褶生辉。
痴敌冷箭自有铁骨热血,
纵犹巨象我又岂是蝼蚁。
敌相见,兵戈至,
自古逆道马裹尸,
胆敢越我雷池——万死!
万死!
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