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言、赵明道和付抱松众口一词,都说是翟中廷和楚梦熊指使他们在谭国凯的供词上做文章的。
赵明道还交代,本来,翟中廷还指使他在半道上找机会用****毒死谭国凯,但由于钦差赵岳伦一路上看得比较紧,他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再加上后来发生了刺客行刺探国凯的事情,他就更没有机会下手了。
由此可见,曹锟依欧阳大人之计在山东德州行刺谭国凯的行动,既给翟中廷下了套,又保证谭国凯顺利到达京城。
三天后,上午,宣武门外的菜市口,翟中廷、莫不言、赵明道、付抱松、贺长鹤、董家昌、高天黎、查三静、张子盟,将会在这里被处斩。
各位看客一定会问,在这些被处斩的人里面为什么没有楚梦熊呢?
大家都知道,谭国凯的案子和代王的案子已经了了,但翟中廷在朝中的党羽和关系网还没有彻底剪除,欧阳若愚有理由相信,在这个关系网中,楚梦熊只不过是一个小角色。
楚梦熊虽然是一个小角色,但他在翟中廷精心编织的关系网中却是一个穿针引线的关键人物。
在楚梦熊的背后,还隐藏着更重要的人物,他们用壁虎断尾的方式抛出了楚梦熊、莫不言、赵明道、付抱松和贺长鹤。
这张关系网一定有非常严密的组织结构,付抱松和贺长鹤是小人物,他们知道的情况不会太多,莫不言和赵明道极有可能也不知道重人物的底细,至于楚梦熊,他应该是直接受命于重要任务的。要想挖出躲在楚梦熊身后的重要人物,只能寄希望于楚梦熊。
所以,欧阳若愚把自己的想法禀告太子殿下和聂太傅以后,太子殿下和聂太傅也觉得现在还不能杀楚梦熊。楚梦熊不能杀,他的家人,包括楚梦熊的舅老爷和兰贵自然也不能杀,要想让楚梦熊回心转意,他的家人是最重要的筹码。
太子殿下、聂太傅和欧阳若愚把他们的想法禀告皇上的时候,皇上就决定暂时不杀楚梦熊和他的家人。
欧阳若愚还将和兰贵与楚府管家成光宗单独关押。等腾出手来以后,再提审楚梦熊、和兰贵、成管家——和兰贵与成管家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毒杀翟中廷这么隐秘的事情,楚梦熊都会派和兰贵去做,和兰贵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去做呢?
自从贴了杀人的布告以后,菜市口开始热闹起来。
菜市口是一个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的东北角上,有一个高台,高台就是行刑台,高台上有一个长条案,案子上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面插着三根香。
案子上还放着两个坛酒和十个碗。长条案的后面放着三把椅子,两个衙役站在案子两头,行刑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行刑台上有一堵高墙,高台上有一排黑乎乎的木墩子:在高台下面有一堆黄土,这些黄土是工人堆放在这里用覆盖从脖颈流出来的血的。
在那堵高墙上张贴着一张布告,布告上写着即将被处斩的人的名字,处斩的时间,布告的下面盖着大理寺的官印。四条街上都张贴着相同的布告。
天一亮,四条街上就开始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卖菜的叫卖声,买菜和卖菜的讨价还价声,各种家禽的叫唤声不绝于耳。买菜的和卖菜的都不急不忙,他们在等待行刑时刻的到来——买菜、卖菜和看热闹两不误。
早点店和茶馆里面坐满了人,食客们神闲气定地品茶吃早点,他们在等待着行刑时刻的到来。
从昨天下午告示一贴出来,人们议论的所有话题都和告示上的内容有关。
菜市口的人尤其多,特别是高台附近,菜篮子、菜筐摆满了道路两边,人流在这里也不那么流畅了。高台下堆放的黄土没人敢碰,十几个衙役腰挂朴刀,将黄土堆和行刑台围在里面,黄土堆上海插着几把铁锹。
高台三面竖着十几根木柱,木柱上已经拉上了绳子。
已时,从北街口传来几下锣声,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靠菜市口比较近的人开始往高台附近聚集,东街、南街和西街的人群开始往菜市口涌来。
所有买卖全部停止,卖狗皮膏药的、看杂耍和卖艺的人群一哄而散,全北街沿街店铺的门口和二楼的长廊上,人们探头伸颈,抢占有利位置。菜市口——即行刑台周围店铺的台阶上站满了人,二楼窗户里面和栏杆边站了好几层人。
北街上的人往路两边靠,卖东西的收起摊子,或放在店铺里面,或背在肩膀上,或挎在手臂上。
人们远远地看见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来,前面一个人手上拿着一个黄颜色的旗帜,后面两个人怀中各抱着一把长剑。
三匹马的后面跟着一个衙役,衙役的右手上提留着一个面盆大的铜锣,右手拿着一个头部包着红布的木槌。“咣咣——咣咣——咣咣——”衙役每走两步,就敲两下铜锣。
敲锣人的后面是九辆囚车,第一辆囚车上是翟中廷,第二辆囚车上是莫不言,第三辆囚车上赵明道,第四辆囚车上是付抱松,第五辆囚车上是费长鹤,第六辆囚车上是高天黎,第七辆囚车上是查三静,第八辆囚车上是张子盟,第九辆囚车上是董家昌。
囚车的两边走着三十几个衙役。
囚车的后面走着九个侩子手,每个人的头上都扎着一块红布,棉袄双袖从左肩和右腋下对系,露出光溜溜的右手臂,下身穿一条大腰黑色棉裤,脚下穿一黑色皂靴,每个人的右肩上扛着一把长柄宽口刀,刀刃磨得雪亮。
队伍的后面跟着像潮水一样的人群。随着队伍的行进,潮水越来越汹涌,力量也越来越大,队伍像是被潮水推着往前走的。
队伍快到菜市口的时候,三十几个衙役一路小跑,将行刑台周围的人往外围赶。很快,三十几个衙役组成了一道人墙将围观的人群和行刑台隔开。
队伍的前头到达菜市口的时候停下来了。
三个人跳下马,在高台前站定,十八个衙役打开囚车的锁和门,将九个人驾到到高台上的木墩子跟前——翟中廷是被拖上行刑台的。
九个死囚跪在木墩子的跟前,他们的双手被绑在背后,背后插着一个木牌子。
翟中廷完全瘫在地上,举旗人招呼两个衙役上台将翟中廷挟持在中间,同时用手提留这翟中廷的衣服和头发——行刑之前的亮相是必不可少的。人们看到,翟中廷面如土灰,唇无血色,紧闭双眼,一脸死相。
九个侩子手走上行刑台,站在九个死囚的后面,双腿叉开,昂着头,大刀抱在胸前。
所有人都在等待,翟中廷等人在等待地狱的门打开,先行官、侩子手和众衙役在等待监斩官的到来。
两个衙役将翟中廷提留起来的时候,北街又开始骚动起来。
不一会,人们让出一条路来。
很快,朝菜市口走来了三顶八抬大轿。
第一顶轿子旁边跟着谭为琛,第二顶轿子旁边跟着曹锟,第三顶轿子旁边跟着高鹏。三顶轿子停在囚车旁边。
谭为琛掀起轿帘,伸手将代王朱桂搀出轿子。
曹锟掀起轿帘,伸手将欧阳若愚搀出轿子。
高鹏掀起轿帘,伸手将谭国凯搀出轿子。
三个人中,只有欧阳若愚穿着官服。
三个人走上行刑台的时候,翟中廷一抬头,便看到了拄着拐杖的谭国凯,他身子一软,又瘫坐在地上。
翟中廷还看到了代王朱桂和走在朱桂旁边的谭为琛。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皇上竟然派谭国凯来做监斩官。看着自己的仇人在侩子手的大刀下人头落地,这应该是人生最痛快的事情。
此时此刻,翟中廷会想些什么呢?事实是,他什么都没有想,因为他的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在这时候,思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谭国凯走上台阶的时候,也看见了扭过头来的翟中廷。长长的头发遮挡住了小半个脸,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在谭国凯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胜利者的喜悦和亢奋。从翟中廷短暂的一瞥中,谭国凯感到的是可怜和悲哀。所以,他将自己的视线迅速挪开。
最近,在京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翟中廷、楚梦熊、莫不言等人被抓,后是翟府、楚府、莫府等府邸被查抄,永乐皇帝刚迁都于北京,人们对永乐大帝和他的王朝给与了更多的关注,这些日子以来,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都是这档子事情。所以,有些人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这从人们的议论中就能看出来。
在行刑台对面的四季香茶馆二楼的走廊上,有几个趴在栏杆上的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
“走在后面的那个人——我知道,他是御史大人欧阳若愚。走在前面这两个人,我没有见过。”说话的人手上拿着一个烟嘴,他一边说,一边望着走上行刑台的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