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欧阳兄务必查清原委,就是治我谭国凯的罪也要让国凯明白是怎么回事情吧!昌平切记,千万不要连累别的人,天塌下来,我们谭家人顶住,你明白国凯的意思吗?”
“昌平知道该怎么做了,昌平还要派人到京城——或者大同去,十三弟或许能帮助我们一二,至少能弄清楚个中缘由吧。”
“为了一家老小,我们也要这么做,不知道十三弟现在的情形如何,但愿不要因为国凯连累他才是啊!国凯担心十三弟和国凯一样也出事了——这些日子,他和我们谭家走的太近——可能国凯已经连累了他。”
“老爷不要多想,我们只需尽人事,上苍是否垂怜,就看我们的造化了。老爷如能见到圣上,定要问明情由,就是领罪,也要心服口服才行。”
谭国凯走到谭为琛的跟前,抓住他的手:“小人设计构陷已久——这次到京城,恐怕难见圣颜。如能见到圣上,国凯就有希望了。琛儿,你是谭家的长子,谭家就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老祖宗和你母亲,还有二娘和三娘。”谭国凯抚摸着谭为琛的头。
“爹,琛儿记下了。”谭为琛噙着眼泪道。
谭国凯又将程班主叫到跟前:“程班主,你们千万不要到京城去,程家班能不出事,国凯就放心了。国凯无能,连累了程家班。以后,程班主就领着孩子们自谋生路去吧!”谭国凯说完此话,两行热泪涌出眼窝。
“谭老爷此言差矣,您尽管放心地去吧!有我程五洲在,就不会让谭家人受半点委屈。我程五洲不过是一个唱戏的,能和谭老爷相遇,此生足矣,夫复何求啊!”
马清斋走到谭国凯跟前,压低声音道:“这个赵巡抚的是翟中廷的门生,刚上任不久,翟中廷在啸天跟前提到过此人,至于这个钦差,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看情形,也应该是翟中廷的人。”
“国凯兄,你一定要多保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想想这一大家子人。你放心,有我马清斋在,一定保谭家老小的周全。”眼泪在马清斋的眼眶里面直打转。
谭国凯还想和盛老爷说什么,被赵明道拦住了:“谭国凯,该说的都说了,走吧!”
谭国凯抬起头,双手合在一起,放在木枷下面,停留了很长时间,他用泪眼望了望众人,然后转身上了囚车。
“把脚镣也锁上。”钦差大人大声道。
又有两个锦衣卫拿着一副脚镣走到囚车跟前,将脚镣锁在了谭国凯的脚踝上。
两个锦衣卫爬到囚车上,准备将谭国凯往囚车上拽。
“等一下。”谭为仁大喊一声,他冲到囚车跟前,脱下身上的裘皮大衣:“大人,能不能让我爹穿上这件大衣。”
钦差大人点了一下头。
一个锦衣卫从口袋里面掏出钥匙,打开木枷和铁链上的锁。
谭为仁和贺管家帮助谭国凯将大衣穿到身上——眼下已经是隆冬季节,老爷的身上多一件大衣,就可以抵御北方的寒冷了。
谭为仁帮老爷扣好扣子,理好袖子。
两个锦衣卫将木枷重新戴到谭国凯的脖子上,将铁链子重新锁到谭国凯的手腕上。
赵明道低头钻进轿子,待八个轿夫抬起大轿的时候,钦差大手一挥,囚车跟轿子后面,四排锦衣卫,左右分开,走在囚车的旁边。
谭国凯在被关进囚车的时候,回头看了大家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贺管家则将自己身上的皮袄脱下来,硬生生地穿到谭为仁的身上。
程向南和谭为琛想跟着囚车走几步,被昌平公主叫住了。
昌平公主双膝着地,面对着囚车前行的方向。
迎亲队伍和送亲队伍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为老爷送行。
程向南早就将头上的珠花和脸上的贴花全扔了。她哭得像一个泪人似的,她不是哭她自己,她是为老爷哭,为义父哭。
义父已经是一个六十出头的老人,如何能经受得住这样的变故和挫折。从应天府到北京,迢迢千里,义父如何能受得了旅途的颠簸和困顿呢。
已经看不见囚车的时候,一拨人还跪在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花,转瞬之间,大家从大喜走向大悲。围观的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积越多。
“琛儿,快把高鹏叫过来。”昌平公主用微弱而沙哑的声音道。
“高鹏,你过来。”谭为琛回头望着高鹏大声道。
高鹏站起身,走到昌平公主和谭为琛跟前,用双手托住昌平公主的胳膊,把昌平公主扶起来。
“高鹏,我有话跟你说。”
“太太,您说,高鹏听着呢?”高鹏道。
“高鹏,你和大少爷到北京去一趟,一路跟着他们,为仁,你给高鹏几张银票,高鹏,路上要照顾好少爷。”
“高鹏明白,太太请放心。高鹏一定保护少爷周全。”
“琛儿,到北京以后,你去找代王,但愿代王还在北京,你也可以去找侯公公,你要见机行事。实在不行,直接拿着九龙佩进宫去见皇上。”
“娘放心就是。琛儿知道该怎么做。”
谭为仁从怀中掏出十几张银票,留下几张,其余的银票递到高鹏的手上。这次到应天府来,老爷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为仁打理,所有的银票全放在为仁的身上。
高鹏将几张银票放进怀中:“太太,我们去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琛儿,让娘好好抱抱你。”昌平公主张开双臂。
“娘。”谭为琛眼含热泪。
“我的儿呀!我们母子俩不得不暂时分离,你已经长大了,要照顾好自己。”
“孩儿明白,娘也要多保重,咱们谭家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娘一定要放宽心。为仁,娘和一家人全交给你了。”
谭为仁眼含热泪点了几下头——为仁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
尧箐小姐突然冲到谭为琛跟前,紧紧地抱着他,她的身体颤抖的很厉害,这对刚刚新婚不久的恋人即将分离。
这次的离别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离别,谭为琛和老爷一样,这次到京城去,时时处处都充满的凶险。
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样子,盛夫人不停地抹眼泪。
尧箐小姐泣而无声,紫荆和芙蓉两姐妹也陪着姐姐抹眼泪。
“尧箐,好好照顾娘。”谭为琛道。
尧箐小姐点了几下头。
“尧箐不要难过,你难过,父母更难过,我替你把眼泪擦干,好不好?”谭为琛道
尧箐小姐慢慢扬起头,谭为琛用一双大手,在尧箐小姐的脸上擦了又擦,直到把尧箐小姐脸上的泪水擦干:
“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爹很快就会回来。菩萨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的。”
“琛儿,快去吧!跟上他们。”昌平公主深情地看了儿子一眼。
此时,囚车已行至街口,眼看就要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谭为琛用衣袖拭去眼角上的泪,望了一眼母亲和尧箐小姐,望了一眼二叔谭国栋等人,和高鹏头也不回地去了。
“大少爷,请等一下。”马清斋叫住了谭为琛,“啸天,你把豹子头叫过来。”
马啸天走出人群,不一会,马啸天带着豹子头走到马清斋的跟前。
“啸天,你拿两张银票给豹子头。”
马啸天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拿出三张塞到豹子头的手上。
“豹子头,你跟为琛少爷一起进京。一定要保大少爷周全。你就把大少爷当成我——你听清楚了吗?”马清斋道。
“小人明白——小人听清楚了。”
“马老爷,这万万不行,这不妥。”昌平公主道。
“豹子头有一身的功夫,有他和高鹏在为琛少爷身边,我就放心了。”马清斋道。
“老爷刚才说,千万不要连累不相干的人。”昌平公主泪眼汪汪。
“夫人,您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马家一定要和你们谭家共进退。天塌不下来,夫人放宽心就是。”
昌平公主还想说什么,豹子头已经翻身上马,跟在谭为琛和高鹏后面走了。
围观的人群没有散去的意思。
现在,只是这场悲剧的开始,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朝昌平公主和程班主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衙役,衙役的腰上挂着一把朴刀:“谁是这秦淮戏院的主事啊?”
程班主迎上前去:“在下程五洲,我是这家戏院的主事。大人有何吩咐?”
“我等奉命查封戏院,该拿的东西赶快拿走。”
“没有什么东西,就是一些吃饭的家伙。”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以后,我们就要封门了。”
程班主还想再说什么,谭为仁走到程班主的跟前,拦住了他:“义父,跟他们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房契还在,这戏院永远都是程家班的,程班主只管带人搬东西就是。”
这边程向南突然哭起来:“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母亲,您快醒醒啊!”
“娘,您这是怎么啦?”尧箐小姐哽咽道。
谭为仁转身回头,程班主紧跟其后。
程向南坐在地上,昌平公主躺在程向南的怀中,尧箐小姐用双手托住昌平公主的头。
昌平公主的脸色苍白,牙齿紧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