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笔账不用算,就能看出程家班赚大了。
这些日子,程家班的戏之所以场场爆满,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单从这一点看,就可知程班主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要想在夫子庙站住脚,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少。
程家班在秦淮戏院落脚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月,就整出这样一种局面,凭借的是谭为琛和曹锟打下的基础,主要靠程班主的经营头脑,更重要的是程班主的为人处世之道。
想到这里,谭国凯和昌平公主悬着的心就落了地。
程家班能在夫子庙稳定下来,儿子为琛的心也就定了。
这么说吧!在谭国凯和昌平公主的心里,程家班和儿子为琛是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的。
儿子为琛在程家班生活了十二年,程班主父女两待为琛如亲人,程家班,程班主和程向南永远都是儿子为琛的牵挂。
所以,为琛要送义父和梅其宝回夫子庙的时候,谭国凯和昌平公主没有反对。
晚上,昌平公主睡在义女程向南的房间里面。
自从昌平公主认程向南为义女之后,母子两是聚少离多。
这个女孩子陪伴儿子为琛十二年,昌平公主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向南在为琛的身边陪伴和照顾,儿子的生活一定是了无生趣。
这个女孩子是儿子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回想自己认向南做义女的情形,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认义女的想法的,也许是上苍在冥冥之中指引她这么做的。
昌平公主甚至想过让向南做自己的儿媳妇,也许这样做才能报答程班主和程向南父女俩在儿子身上的付出的一切。
一开始,昌平公主就看出向南非常喜欢为琛,可当向南知道尧箐小姐和为琛的感情之后,竟然能大度地放下了自己执着了十二年的感情。
她是一个非常善良、又非常豁达的女孩子。这也能说明她对为琛的感情是很深的。
两个人躺在床上,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昌平公主的判断没有错,向南非常喜欢为琛,只要为琛少爷好,她的心里就不会有任何遗憾。
在和为琛少爷生活的十二年里,她的心里每天都是敞亮和踏实,并充满欢乐的。
大师兄魏明远非常希望程向东能和向南走到一起,所以他希望程向东能永远留在程家班,这就是他瞒着师傅教程向东学戏练功的主要原因。
程班主的内心却是十分的矛盾,他希望义子程向东能和自己的女儿结秦晋之好,但他不想违背自己对悟觉住持的承诺。
他之所以不教程向东学戏练功,就是没有忘记悟觉住持的托付。
如果程向东学有所成,他就有可能在程家班扎下根,魏明远的想法非常简单,他看出程向东在唱戏方面有很高的天赋,他认为程向东和程向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魏明远五岁就跟程班主学戏练功,和程班主有很深的感情,而程班主唯一的牵挂就是女儿向南,所以,他希望程向东和程向南能成,这样,程班主此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魏明远很看好程向东,他曾经在向南面前说过一句话,他说“向东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魏明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一件事情。
三年前,那是程向东十九岁的时候,那年秋天,程家班在亳州一个姓喻的大户人家唱堂会,喻老太太七十寿诞。
因为老太太非常喜欢黄梅小调,在县衙当主簿的儿子便请程家班到喻家唱两天堂会。
虽然只唱两天堂会,但喻家当心程家班被别人家请去,耽误了母亲大人的寿诞,便提前几天将程家班请到喻府,好吃好喝,招待的十分周到。
“喻主簿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叫木楠,年方十七,出落得如花似玉,全家人视为掌上明珠。娇宠之极——老太太尤其宠爱这个乖孙女。向南没有想到,木楠小姐竟然喜欢上了程向东。”
“琛儿只是一个打杂的,又不曾登过台,程家班有这么多俊朗的小伙子,喻小姐怎么会看上他呢?”昌平公主道。
“向东哥英俊潇洒,戏班子那些男孩子无人能及,是个女孩子,只要见到向东哥,没有不喜欢的,正因为向东哥是一个拉杂的,木楠小姐才动了心思。”
“此话怎么讲?”
“如果向东哥在程家班是个角,他还能留在亳州——留在喻家吗?凡程家班的人,在每出戏里面,都有戏份,少一个都不行。那木楠小姐很有眼力劲,程家班到喻府的第三天,木楠小姐就发现向东哥从不登台唱戏,程家班少向东哥,戏不会受任何影响。”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连着两天到西偏院去看我们练功、吊嗓子、对戏,向东哥不登台,自然用不着练功、吊嗓子和对戏了。”
“琛儿不会唱戏,木楠小姐喜欢他什么呢?难道只是喜欢他俊俏的外表吗?”
“向东虽然不登台——因为我爹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向东哥登台唱戏,但向东哥一直背着我爹跟大师兄魏明远学戏练功。”
“他学戏练功很刻苦,只要是大师兄教他的东西,他都要找没人的地方——或者在更深人静的时候反复练习。”
“到喻家以后,他经常一个人跑到喻府的后花园去练功——或者自己跟自己对戏,要不然,他怎么能记住那么多的唱词呢?”
“木楠小姐闺房的窗外就是喻府的后花园,木楠小姐在自己的闺房里面看得真切。”
“母亲没有见过向东哥偷学戏、偷练功,他学戏练功的时候一点都不怜惜自己,看了就叫人心疼的不行。”
“木楠小姐看了以后,能不心动吗?算起来,那喻木楠和向东哥只见过三面,我爹说,兴许就是这三面,便让那喻木楠对程向东动了心——当然,这三面还不包括她在自己的绣楼上看向东哥学戏练功。”
“琛儿从不不抛头露面,那深闺中的喻小姐怎么能见着琛儿呢?”
“在程家班进喻府的前一天,我爹带着程向东到喻府谈堂会的事情——我爹不让向东哥学戏练功,有意让他打点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每次和主家交涉的时候,都要把向东哥带上。”
“爹想让向东哥学点人情世故,当时,接待程班主和程向东的是喻主簿,半盏茶以后,老太太在一个女孩子的搀扶下走进客厅,那女孩子就是喻木楠。我爹总觉得喻小姐看向东哥的眼神怪怪的。这是喻小姐第一次见到向东哥。”
“第二次呢?”
“程家班进了喻府以后,喻小姐就到偏院来看大家练功、吊嗓子、对戏。”
“其实,她是来找向东哥的,最后,她在中厅找到了向东哥,当时,向东哥正在写剧情介绍。母亲是知道的,向东写的一手好字。”
“喻小姐就让向东哥写了一幅字,这是喻小姐第二次见到向东哥。”
“那天晚上,喻小姐带着几个佣人送夜宵到西偏院,我们在喻府前后呆了五天,第一天晚上就有夜宵——以后,连着五天,喻小姐都以送夜宵为名到偏院去——她和尧箐小姐一样,比尧箐小姐还要细致周到。”
“我爹已经看出来了,喻小姐是冲向东哥去的——夜宵也是因为向东哥临时增加的,堂会第一天的晚上,散戏之后,小姐又带着几个佣人送夜宵来了,不一会,喻老爷和老太太也到偏院来了,老太太还把我爹叫到一边问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都和向东哥有关。”
“老太太都问了什么问题?”
“问向东哥年方几何,是哪里人氏,婚配与否。”
“程班主是怎么说的呢?”
“我爹说了活套话。”
“活套话,此话怎么讲?”
“我爹帮向东哥找生身父母找了九年,他不想让向东哥留在程家班受一辈子苦,他想为向东找到一个好的归宿,那喻家是知书达理、宽厚仁慈之家,既然人家有意,这不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吗?”
“但我爹不知道向东哥是怎么想的,就跟老太太说了几句活套话。他说向东哥是安庆人氏,年方十九,刚进戏班不久,至于有没有婚配,不得而知,要问一问才知道。”
“你爹难道不知道你喜欢琛儿吗?”
“知道,但我爹也知道梅其宝喜欢向南——我爹更希望向南和梅其宝好,他不想让向南委屈了向东哥。”
“程班主此话言重了。”
“我爹是一个随性的人,人要随缘,这是我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也是这么开导向东哥的,他说,只要有缘,向东哥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生身爹娘。”
“琛儿是怎么说的呢?”
“向东哥说,他已经看出来了,喻家确实有把他留下来的意思,他让我爹跟喻老太太说,自己在安庆老家已经娶妻生子,这样方可断了喻家的念想。他发誓,此生找不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就不打算有娶妻之念。第二天早上,我爹就把向东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