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曹锟。
曹锟说的是事实。
“你不说,那就让我来替你说吧!”
“十八号晚上,在聚俊楼二楼的蓬莱厅,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的人有君县县衙的何师爷和班头侯三,还有谭家大院的二少爷谭为义,我说的对不对啊!”
刀疤开始眨眼睛——他有点心虚,因为曹锟说的是事实。
“除了我刚才提到的这三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聚俊楼的掌柜——翟尚书的公子翟温良。”
刀疤的眼神开始躲闪。
“今天晚上,在林府,除了你和谭为义和翟温良之外,还有什么人?”
刀疤再次低下了头。
“你还不愿意说,行,还是我来替你说吧!今天晚上,在林老爷房间里面,除了你们三个人之外,还有翟温良的父亲翟中廷、君县的茅知县和青州的章知府。”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
“只要是我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们就能了如指掌。我们感兴趣的是,你怎么会和这些人在一起,十八号晚上,你和翟温良、谭为义、何师爷和侯三在一起。”
“今天晚上,你又和翟温良、谭为义、茅知县、章知府和翟中廷在一起,何师爷和侯三是茅知县的人。”
“这也太巧了,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们凑在一块呢?莫不是和今天发生在一品轩的事情有关联?”
“你们知道的事情还不少嘛!”
“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们你是谁吗?”
“你们既然知道了何必再问?”
曹锟觉得有门,刀疤以为曹锟和高鹏已经知道他是谁了,眼前这两个人知道的事情真不少。
这一招是曹锟跟欧阳大人学的,用已经知道的事实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事实。
“今天晚上,翟温良和谭为义派你出府做什么?”
刀疤先眨眼睛,后低头。他的心理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纠结、矛盾、挣扎之后,应该是防线的彻底崩溃。
曹锟觉得还差一点火候:“仁兄出口江湖,闭口江湖,可看仁兄的所作所为,在下窃以为仁兄算不上是江湖中人。”
“文峰领教了。”
“姓甚名谁?说全乎了。”
“在下姓荆,名文峰。”
“你和翟中廷父子是什么关系?”
“我是翟尚书的心腹。”
“荆文峰是你的原名吗?”
刀疤犹豫片刻,然后道:“荆文峰是翟尚书赏赐的名字。”
“为什么改名换姓?”
隐匿真实身份,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刀疤陷入沉默。
“你的原名叫什么?”
“在下的原名交柴文进。”
“你有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还要翟尚书赐名呢?”
“在下想和过去一刀两断,翟尚书也希望在下和过去一刀两断。”
“想和过去一刀两断?那你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过去。”
“既然壮士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在下就不藏着掖着了。壮士,你听说过黑鹰这个名字吗?”
“黑鹰?壮士说的是十几年前大闹京城、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黑鹰吗?”
“正是——在下就是黑鹰。”
“这——这不可能,十几年,黑鹰不是身首异处了吗!”
“身首异处的是黑鹰的替身。兄弟,你们能把绳子松开吗?松开,我才好说话嘛!你们放心,我不会跑掉,我也跑不掉。”
“黑鹰,你先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回答的好,我才能把绳子松开。”
“行,兄弟,你问吧!只要是黑鹰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
“今天晚上,翟温良和谭为义派你出府做甚?”
“这……”黑鹰语塞。
“鲁掌柜卖给怀仁堂的假药、霉变的药,一品轩给一品斋下套,是什么人在后面作祟?”
黑鹰再次低下了头。
曹锟用剑鞘拨起黑鹰的头:“我要提醒你,有些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把你请到这里来。”
曹锟拔出剑身:“我们只是想给你一次机会,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只会有好处,不会有一点坏处。”
曹锟提了两个问题,而不是一个问题。有些要求是可以答应的,但落不落实,要视情况而定。这也是曹锟跟欧阳大人学的一招。
“兄弟放心,既然黑鹰已经答应言无不尽,就绝不会食言。”
“说吧!”
“谭为义和翟温良让我连夜赶到歇马镇去。”黑鹰欲言又止。
“到歇马镇去做什么?”
“去刺杀一个人。”
“刺杀谁?”
“刺杀谭国凯。”
曹锟和高鹏面面相觑。
高鹏的后脊梁骨突然往外冒凉气。
如果不是他和曹锟截住了黑鹰,谭老爷今天晚上岂不是性命不保。
“大名鼎鼎劫富济贫的黑鹰竟然干起了杀人的营生。好汉不做,竟然做起了别人的家奴。”
“翟大人对黑鹰有救命之恩,黑鹰浪迹江湖,自然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
“翟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官至尚书,怎么会和你——一个江洋大盗扯上关系呢?”
“说来话长。”
“说来听听。”
“十几年前,我大闹应天府,偷了好几个官府人家,还光顾了两次皇宫,皇上震怒,调集武林高手,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也怪我自己太大意,结果被擒住打入死牢,幸得翟大人瞒天过海,移花接木,把我从死牢里面救了出来,从此以后,我就跟随翟大人,和江湖断了所有的联系。”
“瞒天过海、移花接木?翟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他怎么敢拿大明的律法当儿戏。”
“当时,翟大人说,我虽然罪无可赦,但劫富济贫,算不得罪大恶极之人,所以,有意超度与我,活我之命。”
“怎么个漫天过海、移花接木呢?”
“他用一个死囚替换了我,换上我的衣服,在他的额头上弄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刀疤,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单凭一身衣服和一个刀疤,就能骗过所有人了?”
“当时,他们把我的脸打烂了——不把脸打烂了,就不能骗过所有的人——我额头上这块疤就是被烙铁烫出来的。”
“狱丞和牢头是翟大人的人。把我的脸打烂就是翟大人的主意,如果不让我破相,就没法用人替换我。黑鹰知道翟大人费这么大心思救我,是想利用我为他做事,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为了活命,我在大人面前立下毒誓,余生唯大人之命是听,当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翟家在各地都有生意,但一直被谭家的生意压在下面,”黑鹰接着道。
“等一下,高鹏,把绳子解开,我们找一个客栈坐下来慢慢说,这鬼地方,又冷又脏,连一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既然黑鹰已经把最重要的事情都说出来了,那就没有必要再绑着他了,黑鹰虽然良知泯灭,为虎作伥,但身上那股江湖之气还在。
曹锟想把黑鹰带到客栈去,怎么处置黑鹰,还要听听为仁少爷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黑鹰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有些地方应该做一些笔录,欧阳大人说不定需要这些笔录。
高鹏解开黑鹰身上的腰带。
黑鹰接过腰带系在自己的腰上。
三个人走出殿堂。
高鹏牵马,曹锟走到后堂,在倾斜着的门上敲了三下:“兄弟,我们走了,回前殿睡觉去吧!”
曹锟的话刚说完,几个叫花子裹着被子,抱着稻草冲出后堂。
后堂确实不能睡觉,屋顶能看到天空,,门窗关不上,四下里透风。
一盏茶的工夫,三个人走进悦来客栈的大堂。
值夜的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曹锟走到柜台跟前,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三下。
伙计蓦地抬起头,揉着惺忪的眼睛。
“再开一间客房——就玖号客房吧!”
玖号客房的旁边是捌号客房,谭为仁、曹锟和高鹏就住在捌号客房。
伙计站起身,从柜子下面的抽屉里面拿出两把标着“玖”号字样的钥匙,解开来,留下一把,将另一把递到曹锟的手上。
“客官,我马上就送一壶水上去。”伙计道。
“不用了,你把马栓到后院的马棚里面即可,水,你准备好就是,一会,有人下来拿。”
三个人走上楼来,曹锟用钥匙打开玖号的房门。
“高鹏,你到楼下看看伙计的水有没有准备好。”曹锟转身朝高鹏挤了一下眼睛。
曹锟和黑鹰走进房间,曹锟关上房门。
高鹏则进了捌号客房。
谭为仁已经听到曹锟说话的声音了,他透过门缝看见曹锟、高鹏和黑鹰。
谭为仁的心里一阵狂喜,曹锟和高鹏真能办事,本来,谭为仁只希望两个人到林府刺探到一些情况,没有想到两个人把神秘人物带回来了。
对谭为仁来讲,这个人太重要了。随着这个人的到来,萦绕在谭为仁心头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曹锟把黑鹰弄到悦来客栈,并且住进玖号客房,就是要让谭为仁一边听曹锟和黑鹰的谈话,一边做笔录。
谭为仁和高鹏立即下楼,谭为仁向伙计借了笔、墨和纸,返回捌号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