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禧元年,改元。
韩侂胄自任平章军国事,成了宋朝实际上的最高军事领导人。
为了进行思想动员,韩侂胄甚至把岳飞都给搬了出来,请求皇上追封其为“鄂王”。
而对于投降派的秦桧,则是要求削去王爵,改谥号为“谬丑”。
啥意思呢?
就是“臭不要脸”。
这还没完……
他还重新启用了一大批此前郁郁不得志的抗金派人士,
宋光宗朝被排斥的主战官员,再被起用。
陈贾任兵部侍郎。吴挺子吴曦回四川,任四川宣抚副使。家居的辛弃疾也又出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
这一系列的举措让人们看到了大宋少有的振奋,甚至连宁宗也觉得此次北伐势在必得,所以可了劲地支持韩侂胄。
当时热烈的气氛,估计只有辛弃疾那首《西湖万顷》可以表达出来了:
君不见,韩献子,晋将军,赵孤存。
千载传忠献,两定策,纪元勋。
孙又子,方谈笑,整乾坤。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时金国国内政治腐败,军事力量自完颜兀术后也早已不比从前。
而大宋方面则是空前的热情高涨,再加上君臣的一致坚定,如若开禧北伐可以按计划进行,也许大宋的历史真的会被改写。
只是很可惜。
急于快速出征建功立业的韩侂胄为了拉拢人心,解除了实行已久的“庆元党禁”之外还拉拢了一些小道士给与名单之外的人。
这些人心思各异被小道士排除在外,可韩仛胄为了收买人换的庙堂支持硬是将这些人官复原职。
虽然人数上来了,然而军心却被这帮人搞得涣散了。
表面上热情支持北伐,暗地里却拆韩侂胄的台,想着怎么把他给扳倒。
如果说以上这些不利因素还只是小意思的话,那么作为西路军主帅的吴曦叛国投敌,无疑是直接葬送了韩侂胄的北伐大计!
吴曦本是将门之后,爷爷吴玠是大名鼎鼎的抗金英雄,但吴曦却丧失了民族气节,跟金人勾搭一气。
北伐战争之中由于吴曦按兵不动,使得金人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在东线作战。
而另一方面,作为东线指挥的丘崈更是成功诠释了什么叫做“怂包”,还没等开打就哭着喊着要议和。
原本声势浩大的北伐,就在这样一群小人手里化为了泡影。
屋漏偏逢连夜雨,开禧三年辛弃疾因病去世。
据说他在床上躺着,临死前任高喊着杀贼!杀贼!
到这时,北伐的热情基本已经被浇灭了,只剩下韩侂胄一人还在苦苦支撑。
此时,无心恋战只想求和的宋廷派出了谈和的使臣,而对面金人的要求也很简单——赔钱割地拿人头。
谁的人头呢?
自然是韩侂胄的。
开禧三年中军统制、权管殿前司公事夏震等在史弥远等的指使下,于韩侂胄上朝时突然袭击,将他截至玉津园夹墙内暗杀。
事后才奏报给宁宗。
韩侂胄暗杀的消息第一时间由三界百晓管辂通过鸟兽传递到南阳书院。
十一月,初雪肃杀万物已经落下。
南阳书院广场上,白雪铺满了地,一条雪消小径连接到镇妖塔下。
这里,是师伯送给师傅的天下书籍,在收了他们几个学生来后便被改成了书房,也是师傅平日里教导他们的地方。
几个课桌,一张讲台便是小道士传道受业解惑的地方。
而他收的五个学生如今都已十三四岁,脸庞上虽稚嫩,可眼神有力,读书铿锵掷地有声十分用功。
头发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形如两个羊角,这已经是可以看做即将成年的象征。
只是很快小道士房间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他们的早课,他们默默停下朗读声关切看着老师房门。
许久,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握拳抵在嘴唇上强忍咳嗽的小道士颇有些弱不禁风走出禅房。
如今的他耐住了年少浮躁跳动的心在尘世中度过最隐忍的几年以后完全活脱脱变了样。
此时的他穿一袭窄袖青蓝色道袍,手里拿着一把道家的拂尘。脸圆而小,青涩之气褪尽,额侧两条飘逸的龙须刘海,眉宇之间却隐隐已有了三道浅纹。
加之头发灰白显然是思虑过甚,让他由为老成一般,加以时日仙风道骨便能贴切在他身上。
孟珙见小道士出来率先放下书本小跑而出过去搀扶住:
“师傅,您身子弱,这样的天气还是在房间里休息。”
紧接着,曹友闻、王坚、余玠、张钰也一一跑过来围在他身边:
“葛洪师伯给您调理的药您早上有喝嘛?”
他们的师伯们偶尔来时都千叮咛万嘱咐,说别看师傅正值壮年,体内早有顽疾让他们多多关照。
小道士摆摆手:“喝了喝了,你们几个别的没学会,我年轻时的唠叨可是怎么遗传给你们。”
他可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几个学生他还盼望着他们早日出师去匡扶天下。
“学生惭愧。”五人拱手行礼。
唉。
小道士长叹一口气看了看天空,此刻雾蒙蒙一片的天上依旧飘着柳絮般的雪花,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
不过,他有些等不及:
“我去趟临安府。你们好生在书院里,别忘记功课。”
“要学生们陪您嘛?”孟珙关切道:“学生府邸也在临安,到时候师傅可以下榻休息。”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那我书信师伯,看谁有时间陪您一起去?”王坚刚说完,余玠、张钰,曹友闻附和道:
“对,不然路途遥远,天寒地冻。”
“书信给张若虚师伯?”
“还是张载师伯?张载师伯离这里最近,约摸一两天就能收到。”
小道士的几个徒弟与他一般都是凡夫俗子。
即使师门师祖师伯们是经天纬地移山填海的圣人仙人他们也只能脚踏实地仰望项背。
“不。”
小道士眉头皱了一下,他的师兄们都在前线御敌,为他这般私人恩怨回来太过不值。
即使张宓……
唉。
女大不中留,混元河洛图之时她便倾慕全真教吕天奇。
更在他在忙于郭璞师兄之事时私自与吕天奇结伴去了前线。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恢复记忆之后越大觉得那吕天奇就是他出山时遇见的董天奇。
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孽缘。
“师傅,你在皱眉,额头就可以搓衣服了。”
余玠弱弱的话让小道士回过头来。
他伸手在余玠额头上弹了一下:“行了,师傅已经决定好了,倒是你们,师傅不在你们也一定要好好学习,骑射刀剑也别落下,别辜负了师傅的一番苦心。”
“学生明白。”几人不在拘节,反而一个个很懂事的替师傅拿来御寒的披风为他批好一路送他出门。
他们都懂,身为尊贵仙门的师傅开山立派不教修仙,而教骑御为官。
是因为现在的天下不缺御剑飞行的逍遥神仙,缺的是有志带领国家改变的普通人。
“门庭雪未扫。”小道士出门看了一眼最后叮嘱一句便独自踏上下山的路。
一路上他心无旁顾盯着脚下,雪天路滑,他分外小心。
“喂,牛鼻子老道。”
一声嗬骂让他不知道惊了哪路神仙,他抬头一看。
风雪中她长发如雪,面容精致无可挑剔,肤如羊脂白玉,双目一泓清水无主,像极了冷艳的白月光。
冰冷嵋骨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配上她那冷艳的眼神和冰冷如雪的白发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但那冷傲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李倩?”小道士有些惊讶,倒是李倩十分熟络:“你去哪?”
“临安府。”
“我陪你一起。”
“不用。”
小道士双手插在衣袖里只露出拂尘一柄走在前面。
而李倩在身后规规矩矩保持沉默保持三两步间距。
“你……”
小道士突然停下,李倩猝不及防脸贴在他背后。
“你跟着我作甚?”
“陪你去临安府啊!”李倩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大可不必。”
“我是去骂人打架。”
“那正好。”李倩一倘手宝剑幻化横在小道士眼前:“谁敢还手你跟我讲。”
这一刻,小道士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李倩双眼里的斩钉截铁像极了师兄们,也像张宓那般毫无道理。
还有那上挑的眼神怎么多了几分小狐狸的影子。
他这个臆想呆呆看着李倩。
李倩惊呼一下,又是这样,又是直视着她这座深渊,马上她就要被见底了吧?
她慌乱下不受控制抬手。
你可知。
为了你,从此以后我们命运牢牢羁绊在一起。
可他眼里,什么都不知。
她就静静手悬于空冷冷淡淡来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叫你牛鼻子老道。”
“因为我头上的发鬓?”
因为道士们出家之后就要蓄发,而蓄发的目的是为了在头上盘一个发髻。
在道家的发髻当中就有像牛鼻子的发髻,所以那些戏称道长们的人才会把道士们成为牛鼻子。
理所当然小道士自然以为李倩的戏称自己是习以为常。
果然啊……
李倩眼里的光一下散尽。
他就如太上老君的青牛一般,只懂得低头走路,完全看不见别人的真心怯意。
“走吧。”
“牛鼻子老道。”
她越过小道士:“把你欠我的约定还上吧。”
约定?
小道士猛然想起,当年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可是这些年自己一心扑在南阳书院上倒忘了这事。
虽然被李倩这么一提醒他十分惭愧,可。
“可我有要事。”
“那便等你忙完,反正你逃不掉,推脱不了。”
小道士张着嘴哑然,随后默默跟在李倩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