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倚坐妆台前,半臂微曲画眉浅,唇瓣轻抹樱红色,双颊淡扫绯红颜。”
萦闻声“噗嗤”一笑,撂下手里的木梳转过头来,见姊姝正靠在门口处环着臂立着,脸上还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便羞红了脸道:“想不到我的姝儿还会作诗,当真令我刮目相看哪。”
“哼,我知道你是正话反说取笑我,今儿的日头还没上了三竿呢,你怎么舍得起来了?还难得地打扮打扮?”
言毕,姊姝上前拿起木梳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镜中的萦姐姐,摇摇头又道:“正因你不常涂脂抹粉,所以才不晓得其中颜色的浓淡搭配,若不当,还不如素面的效果好呢。”
姊姝一边贬说着萦,一边儿麻利儿地替着她编盘了个当下最新鲜的飞仙发髻,完了以她日日不改的头饰,几缕彩色的尾羽点缀其中,更增了她自己手艺的精湛。
末了,她将软帕沾了温水,抹淡了萦唇间的艳色,又执起软刷扫去了萦眉头的浓黑。
镜中一位俏丽温婉的完美面庞呈现在萦的眼前,虽是淡淡的妆点,却与先前的素面朝天判若两人,她都被自个儿晃了神儿去,不禁赞道:“想不到我的姝儿这么的手巧。”
“嘿,还你更多想不到的呢。像这种最简单的梳妆算什么,是个正经女子都会的呀,你是没见识过凡间贵气女子的装扮,丑的摇身一变都能变成美的,我认识的之中最奇的一位,画谁像谁,保管你识别不出,那手艺才叫巧夺天工呢。”
姊姝说得很认真,并且是一脸崇拜的模样,萦难以置信道:“哦?你可看清楚了,没什么作幻化之术吗?”
“凡人哪会什么术法,就是我现在入了凡间也使不出半分仙力来,左右是耍些个花拳绣腿的空架子,倒叫旁的认为是脑子不好使,看了笑话。”姊姝转念一想诧异道:“你不会还不知道灵物入凡法力尽失与凡人一般无二的事儿吧?”
“我当然不知了,此前没有一人跟我说过凡尘之事呀。不过若你说的都真,当下就有一件事惹得我不明白,你可还记得知赢曾去凡间帮过你?茫茫人海若使不出法术来,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你并教训了欺负你的人了呢?”
“我在那处运道一向不好,诅咒发愿也从不灵光,若有一两件得了好处的幸事自会印象深刻,可以肯定没见过一个助我的男子,女子么也没有。”姊姝低头深思了一会儿,一时半刻没有想到法子能解释萦姐姐提出的这个疑问。
“可以想象得出你在凡是多么不易的,哎。”
姊姝满脑子乱哄哄地,身子也坐立不安起来,最后干脆跺了脚道:“理他呢,现在不明白的琢磨死了也不明白,类似这些细思起恐的事儿真叫人心慌。”她给自己满了杯热茶,抿了一小口,为了完全制止头皮发麻的异异症,她闭着眼闻了闻桌上沾着晨露的鲜花香气。
深呼吸了几次,彻底放了松后她觉得舒适多了,才抬眼,瞅见了萦姐姐正拿十分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她晓得那其中的含义,毫不隐晦的说道:“姐姐猜对了,我也患了郁症,余生再经不得忧心细思之事,你也不用担心,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是我自己太懦弱了,远不及姐姐经历的严重。”
萦身躯一抖,紧紧地握住姊姝的双手道:“姝儿,你与甄延不同,他终究是怨我的多,现在你我同病相怜,我更是不能叫你那么的短命,日后……”
“姐姐以后再不要提那个没心肝的,也不必过于自责,他的生灵只是个意外,那都是他的命,若不是你曾为了他冒着好些人的性命之险用了跟我一样的法子向天后扯谎求情,他怎会入得了轮回台下凡?在你这儿你并不亏他,至于我,你就更不必忧心,我心里是当你作亲生母亲般的感情。”说到这儿,姊姝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当心郁症加重。倒是我有一疑问憋在心里,半月之前天后娘娘遣了婢子来,私下与你说的话儿是什么?从那天开始你基本就没笑过,搞得我这些日子也食不安寝夜不能寐,姐姐不妨告诉我,若真有难处还有个商量不是?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萦不忍直视姊姝那双渴求的眼,慢慢松了她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道:“放心,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去天宫面见完天帝,并在上头住个一年半载而已。”
姊姝一听,立马激动得跳了起来,急促着问道:“面见天帝?天帝亲征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说还要在那住上个一年半载?看姐姐的意思是不打算带上我了吗?”
“姝儿。”萦哽咽道:“上头神多,当我被正式册封为公主之后,前来道贺拜访的自然不少,避无可避,我有祖母的翎羽护体自然无需担心有纰漏,而你只是披着一层橘子皮,倘一疏忽,还不随时可叫他们探看出端倪来?”
瞧萦姐姐是铁了心不想带上她,姊姝更急了,又道:“姐姐呀,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只身一人去那虎狼之窝,我好歹也是个神了,幻术更甚从前,若真有个万一,定会自撕了元魂,也不叫他们读了一丁点儿你去!”
“我就是怕你这样,所以就没打算叫你知晓我这两次面见天后时的谈话内容,看来我确实不该说出来。”萦伸出手来掌想掌自个儿一个嘴,懊悔没抵住姝儿的那一副软语怜悯之相。
姊姝眼尖适时扳回了萦的手,“扑通”一声跪了,紧抱萦姐姐的腿,哽咽着说道:“姐姐呀,老祖宗临终前对你的再三叮咛你一破再破,先是生了除我之外的灵,再又为了他轻贱性命,后又一门心思地查探有关魔帝的一切蛛丝马迹。这些你虽隐瞒地很深,但我都晓得,你明知老祖宗的本意就是叫你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世,我绝不能让你单独涉险。自私着些吧,没有人会强迫你做什么,你也不必把任何人的行为关联到你自己的身上,若要叫我在这樱桃林里苟且偷生,每日忧你战战兢兢,还不如现在就叫我元魂尽碎来的好过!”
“呜呜呜,姐姐,不要背对着我,这样会叫我以为这世间更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呜呜呜。”
姊姝哭个不停,萦狠了几狠心最终还是没能扭过她去,只得转过身来将这个泪人妹子扶了起来。
萦替她抹干了眼泪,勉强挤出些许笑意,无可奈何道:“我输了,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姐姐快讲,我一万个答应。”
“以后大庭广众之下,你要站立地板板正正的,莫要先自己乱了阵脚,惹得他人不疑也疑,万一碰到类似南宫越泽的人,更不能弯腰驼背的,不必慌乱,直视着他的瞳仁说话,要知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姊姝下了下恒心,重重点头:“姝儿谨遵姐姐教诲。”
“只是咱们这一走,若将这樱桃林障撤了,居于咱们障境之外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你的南宫越泽势必会察觉,他这连追问带跟踪的岂不麻烦?若不撤,万一哪个别有用心的会这档子仙术的收了布障的几片翎羽来,瞧出些个端倪,岂不会更坏事?”
姊姝先是一脸愁容,但瞧萦姐姐听了她说的这番话只顾将两件新制的霞衣叠了收入随身包裹,动作不紧不慢的,便转悠为泰然又道:“姐姐早想好了对策是不是?”
萦自顾拎起打好的包裹背在身上,并施了个隐术隐好了,所答非所问道:“天宫人多眼杂,添制不了新衣,这两件本是我走后怕姝儿你没有新鲜的衣服穿半月来赶制的,如今你与我同去当然更要带上。你可还另带什么不带?”
姊姝动容地一笑摇摇头:“我比姐姐还身无长物,现在身上的便是一切。”她不自觉地伸了手,将露出的一节手腕用袖子遮了个严实。
她不想叫萦察觉的细细手链,萦其实早就晓得了。那不过是个红绳编的普通装饰,甚至编织的有些参差不齐,算不得装饰,姝儿却时时刻刻不离身,想必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大约是她看重之人亲手编织的东西吧。她不想说,她便不问,对于她的那部分难以启齿的隐私姝儿也是从来不问,萦只当假装没看见,淡淡的说道:“嗯,那便走吧。”
两人并肩步至障境中心,萦合眼抬臂悠悠然挥动手指,口中念念有词道:“花芬芳,树参差,应我求,羽归位。”
一时花树位移,周遭景致瞬息便复归原来的地貌。
待翎羽回归了本身,萦并未即刻动身升天,在原处伫立了片刻。
姊姝晓得这是萦姐姐在等南宫越泽到来。
果不其然,不到一瞬的功夫儿南宫越泽便真如她想的那样凭空出现在了萦姐姐的面前,姊姝识趣地想走远些,躲至听不到他们说话的某棵树后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