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越泽只粗粗填饱自个儿的肚子,就又坐到萦身侧运功为她渡精固元。
渐渐地地,萦可算是恢复了大半条命,待她真正睡足转醒,伸个懒腰睁开的第一眼,南宫越泽便凑上前来无比激动地道:“姑娘,我真要谢谢你的坚忍,谢谢!”
“谢我?不是要我谢您吗?”萦毫不费力地支起上半身想要半靠在床榻头上,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他又道:“奇怪,我没有名字的吗?为什么南宫掌嵩总是对我姑娘姑娘的叫呢??”
南宫越泽适时拿了棉枕垫在她的后背,刻意忽略了她的目光,声似坦然道:“实不相瞒,以前是我错怪了你,以为你是恃天宠而骄蛮,因着那么久的习惯,总觉得‘萦’这个名字的主人不怎么讨喜,所以不想再提,此后唤你‘姑娘’乃是想时时刻刻地只记得你的好,重新真真实实地结识你。”
他的一双圆眼始终直勾勾地看着她,未躲避未游移,可她恍惚看到了他瞳仁深处中似包含着了未知的忧伤。
是她因经历了太久常人不能及的苦楚,从而看任何事物都是忧伤的吗?一定是这样,她想,以南宫越泽的经历来讲,他是何其幸运与傲娇之人。放眼整个苍穹的灵物包括天帝天后,都不及他不用修行便是神仙的出身。
从未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南宫越泽,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将他的脸看得这么真切。他周身散发的仙气气味很淡,一经仔细辨认之下,令她感到太过熟悉而窒息。
她猜想他也许和那个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不禁探问道:“我在云伏待的时日也不算太短,也就都熟知了云启上神的弟子们,统共就十三位,可您为什么是排行第十四呢?”
“倒不怕让姑娘知道,我师父的第十三位弟子乃左禾,许久之前因着一些错事自请离境改过去了。究竟不是光彩的事,境中大部分弟子还都是出自他门下,所以都对他绝口不提。”
南宫越泽漆黑的眼沉了沉,叹道:“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倒是个重情之人。”
“呵,重情之人,只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吧。”萦不禁讽刺道。
“怎么姑娘知道我十三师兄?”
“不,经历多了徒生感慨了而已。”她失言了,对于南宫越泽的疑问含糊了过去。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就算南宫越泽与左禾有什么亲缘,即便是与他是一娘亲弟弟那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她已堕落到被他折磨得这样惨还在对他有情,念念难忘吗?
多少次,即便是应了知赢的求娶,同床那夜,她还是拒绝了与他如情侣般的更亲密的接触,她骨子里还都是为了那个负心人吧?
这样下去怎么能成?既对不住他付出的深情,又对不住卑微的自己。待到可以正经施用腾术,便离开这儿去寻知赢,失踪了这些日子,他大概急疯了吧,可再不能辜负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
萦转过头去,错开南宫越泽有口难言的面目,苦笑自嘲道:“是我的不是,明知云伏的头等忌讳便是因好奇心而窥探机密隐私,怎么就在掌嵩您面前触犯了呢?看来,我那些年的修行都白费了。”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南宫越泽一眼,这会儿他正是一脸心虚的模样,便认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过目前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儿需要她立刻做。
山洞内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木桌,桌上燃着的烛台火苗很是微小,致使萦看不清楚桌子上头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她撩开被子,动了动腿脚,试探着欲下地,南宫越泽又不失时机地上前扳了她的腰。
“南宫掌嵩,我自己可以的。”独来独往惯了,萦十分抗拒借他人的力,虽然还未知自己能不能单独走路,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就推开了他的手。
万幸还好,她迈开了十分疲软的双腿倒也坚持着独自坐到了桌边。
那上头尽是些吃食补品,未有她想要的,她为难道:“南宫掌嵩,能否麻烦您取支笔来,我须要书写一封手札告知姨祖母我的消息。”
这许多客气而生疏的语气出自她的口,几欲使得南宫越泽发狂,他强压这种冲动,温和微笑道:“不必如此麻烦,姑娘想说什么,我施个灵犀传音术再替你送至天后娘娘处就成了。”
“那不就耗费了您的灵力了吗?这些天您照看我照看得够累的了,我不想再叫您受累。”南宫越泽这人真是够倔,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已团了一大段灵犀仙布,摆在她面前等着她对布启齿说话。
萦不愿意再欠南宫越泽的恩情,若不是看在他误打误撞救了她自己的份上,她可真要如原先一样对他说几句恶言。
要说的话大部分也就如从前那般报平安,只是轻描淡写地加了些善意的谎言,是而并不介意他在一旁堂而皇之地窥看。
她完话,南宫越泽卷了仙布收于袖中,问道:“为何要说遭遇了千年弥障,又为何戛然而止,绝口不提是谁救了你呢?”
“您方才说要亲送此书于姨祖母,我不用明说,她亦知晓是云伏嵩救了我。”
“你只说云伏嵩,我看你未有对我有一丁点的真心感激之意,可是你一心求死,怨我救你是多余的吗?”
他这番看似义正言辞的质问很是令她感到错愕。先前还有传闻除却玉卓以外的其它女子他一概远离且避讳的紧,那么一向对男女名节之事看得很重而且极为敏感的南宫越泽,怎的会如现在这般迟钝?难不成是累糊涂了?
看在都是为了她自己的份儿上萦很耐心地解释道:“以您的身份,现虽为仙阶,但将来过得凡尘之劫于您来说乃是小事一桩,走走过场而已,是而您已以神身之名传播到了四海九邸各处,谁人不认可您早已是上神阶品的了呢?您代表的不光是您自己,更是整个云伏不是吗?”
他的脸更昏暗了,阴郁地直教人发怵,没有哪里说的不对呀,萦愈发的不明所以,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接着道:“您未入我心,怎的知道我不是心存感激?我不承您一人之恩,是不想又招来他人不必要的非议,毕竟,我是在这处山洞里与您这样一位男子隐秘独处了半月有余啊!”
“啪!”
南宫越泽一拳打在了木桌上,那桌子的一角因没受住他超强的力道,不争气地断裂碎了一地,后觉得自己太失常态,尴尬地抖了抖手,一声不敢吭地蹲下拾掇起残局来。
“你这是打哪来的火气?若因着助了我给你增添了烦恼,或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助了我,你大可不用替我向姨祖母传递消息,待我完全好转自己过去便得了,我想,也不差这几日。你放心,此间原委我至死绝不向任何人吐露半分。”
最难的劫都过了,还怕他凶神恶煞的嘴脸不成?萦刻意回视他怒目而视的双眼,丝毫都不显畏惧,倔道:“你倒说说,这成不成!”
她这一举动十分奏效,南宫越泽渐渐蔫了,如霜打的茄子般垂了头,不敢再与她对视,只专注于打扫地面上的碎木屑,诺诺道:“我,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怎么,便都依你吧。”
二十日后,乃又是万里无云四季如春的好天气,他二人一前一后精神矍铄地步出了这处黑漆漆的山洞。
“呼,昏暗处待久了,才发觉这天上的日头可真是刺眼呢。”萦施术腾空而起,就着山头欢快地打了个圈儿,回到原处上方朝南宫越泽微微一笑,恭敬地福个礼道:“多谢南宫师尊的照拂,萦儿这便去往姨祖母那处为您讨要封赏好了!”
“等等,姑娘你说什么?你称呼我作什么?”
“不是吗?”萦认真道:“救命之恩,加上我曾在云伏以您的弟子之名修行,我不该唤您作师尊吗?我可是真心尊您的呢,此后再不作违逆之举,往日的糊涂事就叫它烟消云散得了,我想,以您的容海之量断不会小家子地不认我吧!”
好个伶牙俐齿地辩解,叫他一时语迟无可拒绝,稍想答对的功夫儿她已如飞燕般迅速腾远而去,南宫越泽再要说什么她已听不见,眼睁睁地瞧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他灰灰道:“这莫名其妙地任她落实了我与她的师徒关系?不成!只要未行正式的拜师礼,任何的口头认可都不作数!对,不作数的,坚决不能作数的!”
生离死别,这和生离死别没有什么两样。知赢递过去的包裹被南宫越泽中途拦下背了,他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汹涌的妒忌与哀伤。他抬眼偷瞧了瞧玄樾,那头儿正拿犀利的目光瞅着他自己,无奈之感油然而生,不情不愿地又对萦说道:“萦儿可否亲手做个玉绦送于我,以为咱们两个相识一场的信物?我怕你到了别处会,会淡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赢殷殷期待的神情与以往的他颇不相符,而且今时的玄樾也和原来的他那种对待她不瘟不火的态度大相径庭,萦这会儿极想抓着知赢单独谈谈,细细探究一番个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