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的红瓤……闻着有股子腥味。”宋青树揉了揉鼻子,他没直接说那股子腥味像极了血的味道,主要是怕身后那二愣子受到指引又开始来那一套神鬼学说。到不是说抵触,只是不合时宜,周围的场景气氛已经够渗人的了,自己吓自己,那不是打着灯笼上茅房,找屎呢么?
“你,你回来。”
“怎么了?”
不回头不知道,原来白争从头到尾就没跟过来,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只不过他这时候的表情有点儿不对劲,脸上仅有的二两肉皮在不住的抽动,就跟中了风似的。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晓得了原因。
以宋青树面前的人形石像为中心,周围的七八个雕塑上都攀附上了那种灰褐色的滕蔓。
有的只是刚刚爬上底部,而有的已经笼罩了小半,最快的一个,已经被全然包裹住,完全看不到它本来都面貌了。让人为之颤栗的是,那些灰褐色的滕蔓都是扭动的,它们如同一条条分不清头尾的长蛇,游走在各个雕像的每一个角落,无声,而又迅捷。
没人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场上的滕蔓越来越多,多到那些雕塑根本无法全部承担,以至于它们掉落在地面上,蜷缩,而后扩张,一团滕蔓,分做十数缕,向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这回确实是把宋青树给看得发毛了,他甚至不敢再回头去看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人形雕塑,他能够想象到,那些东西,就在自己的身后张牙舞爪呢。
没什么好犹豫的,跑就是了。
脚步声打破了地底世界的沉寂,两个修长的身影披着墨绿色的光芒夺路狂奔。在他俩的身后似乎跟着什么东西,好似一片乌云一般,越来越大。乌云的边缘不光是在追赶着前面两人的脚步,也在向着其他的方向扩散,速度之快,如同海面涨潮,沙地被覆。
“这它丫的一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争一边儿捂着自己头顶上的充当纱布的半截袖子,一边儿竭力飞奔,“你有什么发现?”
“物以稀为贵没听说过么?这么多,该值钱的也不值钱了!就是不知道补不补,哥们儿我都有七个多小时没吃东西了。我看真要是跑不动了,咱俩就回头,说不准儿是谁吃谁呢!”
要是比野,白争这辈子加上下辈子,都野不过宋青树一个。
王迦南此时已经抵达了白争和宋青树两人会面的地方,浑身湿透。
湿透的制服被他脱下来系在腰间,薄薄的白色衬衫贴在胸膛上,这时候如果宋青树在,看到他这副模样,肯定会有所感慨,“看不出来啊,还有二两肉。”
敲了敲黯淡的手电,光柱瞬间恢复了先前的明亮,在湖底的时候磕碰了一下,应该是损坏了里头的电路。
因为手电的射程较远,所以他只向前推进了一小段距离就发现了城墙。
和两位先锋官一样,他也是入城无门,故而循着城墙摸索了很久。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寻找的方向和白争两人是截然相反的,走的路途却要短上一半。
他没有学人钻洞,因为他直接找到了城门。
一个极具现代化特色的城门。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里的城门并非是由木质门板组成的,而是用数十根整齐排列的菱形青铜柱子浇筑成格子样式,每个格子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规格十分的统一。
王迦南伸手推了推,十多米高的青铜门纹丝不动。
他本来也没有妄想蚍蜉撼树。漫长的岁月已经替他找好了门路。青铜门已经被腐蚀得无比脆弱,有些格子甚至已经发生了开裂,一眼看过去,起码有大大小小的十几处存在密集裂纹。
只用了两三脚,门便被破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窟窿。如果这种行为被那帮考古学家看见了,肯定少不了跳脚大骂。
城门都无一例外,从城墙内部掏出来,里头是一个拱形的通道,要想看到顶部,还得仰头,起码得有五六米的高度。而地面上呢,造得就很不考究,这里的地势就下洼的,外面的积水穿过城门,汇聚于此,直接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河道,水面好悬能没过膝盖。王迦南的鞋子里灌满了陈年的污水,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但是却并不是说他接受不了污秽。
穿过城门,抬眼就看到了那座被墨绿色光芒笼罩的建筑。那些充作光源的石球外面也有一个,要不是当时被巫玛的死讯牵引了注意力,他是肯定要想办法上去查看一番的。
一般来说,城门的建造都会正对建筑区,但是这座古城显然是反其道而行之,入口与主建筑群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夹角,两者之间并没有存在直行通道,王迦南大量了一番,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但是第一脚还没卖出去,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异响。
抬起头,巍峨的城墙阻挡了视线,婆娑之间,仿佛能够看到城墙顶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移动,在王迦南注意到它的同时,它也探了半截身子出向下观望,两者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僵持了一两秒钟,下方的那位便迅速的调转方向,冲着城门旁的上行阶梯冲了过去。
人,绝对是一个人。
古城的石梯有千百年的时间无人来访,今天总算是实现了它本来都功用。密集的脚步声敲打在阶梯上,原本龟缩于城墙上的那位也不在遮遮掩掩,放开步子往黑暗中奔逃。
“我说,这么跑下去不是个办法,前头到底儿了。”
地下世界的另一头,一场更加波澜壮阔,扣人心弦的拉锯战同样在上演着。
那片在地面上不断扩散延伸的乌云仿佛没有个尽头,丝毫看不出来力竭的势头,被撵得鸡飞狗跳的白争宋青树二人肚里空空,身体机能差不多已经抵达了极限,这半天全然是依靠着求生欲来驱动疲乏的双腿。
“今儿个要是撂在这儿可就憋屈坏了,不是战斗前线,也不是英勇牺牲,没个锦旗表彰,骨灰盒送回去,我家那老头儿也不能让我进祠堂。”
也不知道为什么,屁股后头就是催命阎罗,生死只在眨眼间,本该紧张才是,白争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许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厌倦了所谓的生活,可是寻死又显得太没志气,这才苟苟且且的活到了现在。
“去特娘的富贵险中求,富贵个毛,老子就是死也要拉着那个杂毛老头儿垫背。”宋青树恶狠狠道。
头顶就是整片建筑群最最恢宏的大殿,上下两层,底层是用汉白玉石铺就的石台,足足有七八米高,两侧有阶梯蜿蜒,直通台上的那座华贵宝殿。
为了不影响彼此的速度,亡命的二人选择了一左一右,各人走一条石阶,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里头会不会有什么未知的风险了,只知道,不能停,千万不能停,哪怕前有豺狼,也不能便宜身后这头天杀的虎豹。
汉白玉,其实就是大理石中的一种,只不过色泽光滑,莹白,有玉石之兆,故而才被人在名字里加了玉字。几千年来不曾蒙尘的白色高台,却在今天,被不计其数的诡异滕蔓覆盖,渲染,黑化,变成了一座看起来十分诡异骇人的祭坛,坛上无数触手般的枝条疯狂扭动,犹如地狱之门大开,怨灵的双手伸出了地表。
宋青树和白争这时候已然进入了大殿,看着外头乌压压的一片,着实是有点儿胆寒。
“行吧,老天爷临死也算没亏待咱哥俩。”
到了当下这步田地,算得了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过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座大殿里,放满了宋青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雕梁画栋是其次,成箱成箱的玛瑙珍珠就排列堆砌在大殿两侧。墨绿色的光芒从头顶的天窗打进来,照射到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上,映照出各色光芒。
用宋青树的话来说,“这些颜色能让任何一个英俊的男人变得丑陋,包括我。”
他似乎已经放弃了逃命的念头,背负双手,挺起胸膛,踱着步子,缓慢的向着大殿的上方走去。每走一段儿,就会停下脚步,伸手拉开脚边的一个铁皮箱子,“古画。”
“瓷器。”
“青铜器。”
“玉器。”
“不对,怎么还有青花?那时候哪有青花?”
白争:“什么?”
宋青树盯着脚边铁箱里的一只青花缠枝细腰净瓶皱眉沉思良久,说出了一个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惊人消息,“这里应该不是大理国遗迹。”
“不是大理……”
“嗨!管他呢,唐宋元明清,带不出去,还没一车猪粪值钱。”
他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自相矛盾的,先说老天爷没有亏待他,这会儿又觉得这些金银珠宝比不上猪粪。更早的时候还有停下来跟那些滕蔓一较高低的勇气,这会儿已经准备坐以待毙。白争对他再熟悉不过,说到底,都是嘴瘾难耐罢了。
“啧啧啧,屁大点儿地儿,还有龙椅。瞧见没?这辈子没坐过,体验一把?”
在大殿的正上方,确实端坐着一把宽椅,不过上头其实并没有雕龙,椅背上伏着的是一种形似长蛇的玩意儿,弯弯绕绕,扶手,椅身,甚至连凳脚都缠了个遍,通体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