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不得不被宋青树的皮乱性子折服,这么严肃的事情,居然给他撂到了最后,不管怎么样,一趟奔波肯定是少不了了。
着急忙慌的赶到西山镇,胡英老太的草房已经被警方接管,孙敬严和杨鼓正在给一对母子做着口供,宋青树瞧见他来了,丝毫不顾及当下是个什么情景,开口道:“白大少,一路风尘的,委屈您了。”
白争没理他,“怎么回事?”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现在也算是当事人,要配合我调查。根据邻居的口供,你在昨天下午一点左右走进过胡英的房子,描述一下当时情景。”
“你怀疑我?”
“啧,我这是照章办事,对照口供,有无作假,再说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该怀疑还是得怀疑的,万一给我猜中了呢?”
白争叹了口气,把昨天一整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复述给这位正直的人民警察听。
宋青树拿着速写本,一边听讲,一边记录,当听到白争进过草舍的厨房时,纳闷儿的问了一句,“你当时没发现什么异常?”
白争想了想那座矮矮的灶台,台子边儿上零散的瓶瓶罐罐,因为屋子里气味儿难闻,所以他压根儿就不想多待,更不会细心的去留意那所谓的异常了。
“那你这可不对啊。”宋青树突然压低了声音。
“怎么了?”
“那灶台底下一地的血,你没看见?”
“......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么?”他当时是进去找人的,又不是意图行窃的小贼,还能翻箱倒柜敲地板?一眼扫过去没有就没有了,手机的光线只能把物体映照出模糊轮廓,辨认个桌椅都要盯半天,自然把地上的血迹给忽略了。
“按照规定是不行的。”
“那意思就是,还有别的法子?”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们是有纪律的,一切行动都要有组长批准!”宋青树正气凛然,但左眼却像是进了风沙一般用力眨动了几下。
等到孙敬严把审视的目光收回,“行了,咱们接着唠,不是,接着做口供。”
等这边儿忙活的差不多了,在房子里勘探的警员也出来了,樊梨花赫然在列,小妮子隔着老远就瞅见了白争,提着工具箱就走过来了。
“争哥,你来了。”
“啧啧啧。”宋青树的手还忙着在速写本上记录信息,嘴巴也没闲着,一边儿摇头晃脑,一边儿发出鄙夷的声音。
“别理他,我们去一边说。”樊梨花拉着白争的胳膊就要走。
“哎哎哎?姐们儿懂点儿规矩行不行,他现在的身份敏感,你要注意影响。”宋青树赶忙把速写本一收,将两人隔开,“你就在那儿站着,该说啥说啥,别动手动脚。”
樊梨花知道是自己举措不当,但也不肯安心吃瘪,瞪着大眼睛刮了他一眼。
白争的心情很复杂,到底是真的因为自己身份特殊,还是这两个人平日里就这般跳脱?
“尸检报告可能要等下午才能出来,不过一些比较基本的信息已经可以推断出来了。尸体被人为的除去四肢,主躯干部分尸僵已经全部缓解,死亡时间应该在三十六小时以上,尸斑呈正常紫红色,初步排除中毒死亡的可能,同时,死者患有严重心脏病,在受到迫害前,出现过心源性猝死现象,很可能是受到了惊吓。”
死亡时间超过三十六个小时,白争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也就是说,胡英最晚最晚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夜里。
“当天晚上我在蒸房烘茶一直到半夜十一点,家里的伙计都可以替我作证,第二天清晨我跟老爷子一块儿吃了早饭才过来,从邬棚镇到西山镇脚程一天,开车一小时,那个......我没有车。”
宋青树笑了:“撇得倒是干净。”
“我这是给你们减少工作量。”白争翻了个白眼。
午饭就在西山镇派出所解决了,饭桌儿上,宋青树稍稍透露了一些情况。
今天上午九点,一对母子到派出所报案,说在胡英家中发现了死者。这对母子,之所以会去胡英那儿,是因为孩子吓着了,当妈的想要带过去,让老太给“叫叫魂”,几乎和白争的路线一样,她们也找了卧室,厨房,只不过,前者没有留心到的血迹,那个吓丢了魂儿的小孩儿,看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吓过了头,小孩儿已经麻木了,没喊没叫,挣脱妈妈的手,踩着地上的血迹,走到了米缸前头,把上头盖着的油纸顶一掀,就发现了胡英的遗体。
四肢全都被人切下,只留了下身体和头,摆在米缸中,泡着自己的血。
白争回忆着昨天自己在房子里游历的情景,根本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曾经和胡英的尸首离得那么近!就当时的诡异氛围,如果他发现了,该是怎样的反应?怪不得,先前看那个牵着小孩儿的妇人脸色那样难看。
“所以实际情况是老太太早就从他儿子家回来了?”
宋青树努努嘴:“那个就是。”
胡英的儿子叫波者,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只不过此时神情压抑,眉眼之间可以看出十分痛苦,白争留意到,他总会时不时的转身,从背影上看,应该是在抹泪。
“波者一星期以前来过,本意是要接走自家老娘,不过胡英不愿意。也就是说,胡英从头到尾就没去过城里。邻居...也就是你嘴里说的屠夫的媳妇儿,当天只是见过他的车出入村子,一切都是她主观臆想,其实并没有亲眼看到胡英上车。”
吃圆了肚皮,宋青树点上一根烟,毫无征兆的问:“波,是百家姓里面的么?”
白争摇摇头:“傈僳族的姓氏大都是从自然信仰里转化出来的,比如羊对杨,鱼对余,少数人保留了原始姓氏,但是波,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你查查他的身份证,前面可能还有拟姓。”
“查了,就俩字。”
......
一根儿烟抽完,两个人就偷偷摸摸的离开了派出所,上了半山坡,草舍是有警察看守保护的,宋青树明着说是来替岗,让人回去吃饭,等人一走,就把在草堆里趴了半天的白争拉进了屋子。
房间里和昨天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非要说不同,那就宋青树手里的电筒把周遭照得更加明亮了些,看起来也更加真切。
首先观察的自然藏尸的厨房,地上的血已然干涸,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暗红,从灶台前方的血迹较多,应该是尸解地点,血色拉伸到对角的米缸处,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逗号。
尸体已经被运送出去,但是存尸的米缸依然在场,半人高,里面还有不少米,因为血液的浸泡,全都变成了红色。
“我们在这里采集到了五个人的脚印,胡英本人的,那对母子的,还有一个跟你的身形符合。”
“意思是另外的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宋青树点头:“不过脚印不像指纹,大家也不是光着脚进来串门儿的,只能通过常规判断,分析足迹特征,缩小我们搜索的范围,并不能直接锁定某个人。”
白争对专业痕检了解得也不多,故此没有过多发声,因为事先被提醒过不能随意走动,以免毁坏现有足迹,他一直都是在固定的区域里移动,目光浏览间,他留意到了三步以外的炉灶。
“锅里是不是有饭?”
“有。”
乡下的土灶结构大同小异,尤其是炉肚,大都是上下两层,上面的用来送柴烧火,下面的用来落灰。这种构造十分实用,一方面,给予了充分的燃烧空间,另一方面,柴灰落到下方还可以二次利用,如果饭菜煮好,柴火还没烧完,就会拿出来插到下层炉灰里绝氧灭火,而不会用水浇灭,这么一来,就不会柴火的二次燃烧。
借着宋青树的灯光可以看到,炉肚上层放着一把只烧了半截儿的树枝,而下层的炉灰里,则是倒插着五六根。这就说明,案发当时,胡英极有可能就是在做饭,而且已经准备灭火,只不过炉肚里的柴火还没全都灭完,人就出事儿了。
想要印证这个猜想并不难,只要看看锅里的饭有没有焦糊就可以了。
踮着脚尖走到灶旁,把锅盖掀开,用锅铲小心探了探,铿锵两声。
出了院子,宋青树还在替自己辩解,“我跟你说,这并不是哥们儿不细心不专业,而是打我记事儿一来,家里用的就是天然气,没见过这玩意儿,要不然还能让你抢了先?”
白争翻了个白眼,“你费这么大劲带我来这个现场是为了什么?”
“不是你特娘的自己要来的么?!”
“回去就说是你发现的不就完了么?”
“我是那种人?算了,不能让人知道你回过现场,我勉为其难的代劳吧。”
“......”
如果说胡英遇害时正在做饭,那么很容易的就可以锁定时间段,无非是早中晚三餐的点儿。锅里的饭是新煮的,足够一个老年人一天的消耗,而且明显没有下过铲,故而,最有可能的,就是早饭,这么推算下来,不出意外,胡英的具体死亡时间,是在三月初三,也就是前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