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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保险欺诈

他们说,骗保的案件无时无刻都在医院和药房现场直播着。

他们说,为医保哀痛一会儿!

“大夫,我感冒了,想开点感冒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妈进了内科诊室,手里拿着医保卡,跟大夫描述自己的症状:“流青鼻涕,头疼,怕不是流感了吧?现在甲流这么厉害。”

大夫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看一眼电脑显示器上的信息,问:“你80了?”

中年大妈一笑:“那不是我婆婆的医保卡嘛,她报销的额度够了最低额度了,报销的也高,我就开点药,让我婆婆来也行,你看她都八十多岁了,我就过来替她开点。”

稀松平常的事情,在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

那一天,这位大妈开了家里老公的胃药,开了自己的感冒药降血压药降血脂药心脏病药,囤了万一秋天家里谁咳嗽了该吃的咳嗽药,退烧药也是家庭必备当然不可少的,难得来一次医院,抗生素类药物要点不好买当然要开出来……

这位大妈走出医院的时候,拿着一个购物袋,红绸布的,袋子里的药堆的冒尖出来。

地上飘落了她的收费账单,她一共支出了十四块二毛三分,剩余全都由医保报销。

……

药店。

“这有洗发水,还有洗面奶,你妈医保还有多少钱?”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问身边的男人。

得到一个回复之后,女人说:“乖乖!还有这么多!那我可就买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还有那两个维生素保健品,这个减肥药也不错。”

抱着药去门口收银台结账,递出一张医疗保险卡,没有任何人觉得有问题。

收银员拿起医保卡一刷,刷掉上面的金额,为这些洗面奶减肥药保健品买单,没人介意那张医保卡上写的是一个五十多岁女人的名字。

一切支出,皆有人买单。

买单者叫:基本医疗保险制度。

梁菡在家里自己房间大床上躺着,头埋在被子里,她没有哭,只是胸口发闷,只是难受。

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不开门!别叫我出去!我也不想吃饭!”梁菡在被窝里喊。

她不吃晚饭,一是因为减肥已经习惯了,二是因为她今日真的吃不下,她心里都是岳桑和江南的事情。

岳桑妈妈出事,她人在急诊室,发现是岳桑妈妈立刻就十万火急的找外科,正好主任在,急忙拉了去做手术,又让人打电话通知岳桑,岳桑崩溃,她劝,劝不住了,她跑前跑后帮岳桑跑手续,岳桑在她心中,是完美的,是了不起的熠熠生辉的。

可跑回来,还来不及劝岳桑,就看见江南揽着岳桑。

心里不是不疼。

也不是猜不到。

她付出了这许多年,许多细细小小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爱恋,许多雀跃许多在他身边的开心,患得患失,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乐在其中,现在帷幕落下,她必须得知道自己有多可笑,自己一个人演了这样久,其实这出戏,从头到尾,都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岳桑和江南这么般配,虽然岳桑总说江南太刁钻,可江南的优点更多,江南和岳桑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所有医学院的人都知道他们有多般配。

她喜欢江南那么多年,江南甚至都没有看到她,因为她弱小,因为她学艺不精,连同她的爱情都变得很小很小。

她知道岳桑对她好,她知道人不能妒嫉,她知道她曾经跟岳桑说过如果岳桑喜欢江南不用顾及她,她知道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对方幸福……

可心不是不疼的。

不可能不疼。

她跟自己说成全他们,所以绕着躲着,所以在家里当一个鸵鸟,把头藏在被窝里。

门却有钥匙响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走进来,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于是在床上滚来滚去的裹着被子盖着头叫:“我不吃饭我不吃饭!别叫我!爸你能不能别干涉我的自由!我不要吃饭!”

眼前的被子却被人一把揭开,是梁菡老爸梁文成,梁文成头发打理的十分顺溜,一根白发也无,精神面貌奇佳,笑呵呵的看着被子里躲成一团的梁菡:“我宝贝女儿怎么啦?谁欺负你了,你跟爸爸说,爸爸去修理他!现在先跟爸爸去楼下吃饭,张妈已经做好一大桌子菜了,都是你喜欢的,你总不能让张妈失望吧?”

哄小孩一般的口气。

梁菡本来还气恼,满被子里打滚,从被单里抬头看一眼自己老爸,怨气却也消了大半,哀哀的说:“爸!我就是想自己待一会儿,你就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好不好啊!为什么非要我准时吃完饭,非要安排我的人生,我就是今天不想吃饭,我想减肥,都不可以嘛?”

“可以可以,我们家的宝贝怎样都可以,但是不吃饭会伤身体,你这样,你跟爸爸说,谁欺负你了,爸爸去揍他,叫他来跟你道歉,好不好?”梁文成好声好气的劝说。

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梁菡很无奈。

可也很幸福。

父母离婚的早,母亲早年就移民去了美国,她一个人在国内跟父亲一起,因为怕她受委屈,父亲梁文成甚至没有再娶,一心一意照顾这个女儿。

在梁文成的眼里,这个女儿聪明活泼可爱大方,全是优点,唯有一点,就是不知道会落到那个坏小子手里,让他忧虑。

“还是江南,他不喜欢我,他一直喜欢岳桑师姐,岳桑师姐妈妈出车祸住院了,他们好像在一起了,爸,我今天失恋,不想吃晚饭了,能不能不吃啊?”梁菡拉着父亲的衣袖来回的晃。

梁文成刻意凝着眉头思虑一翻,又看梁菡:“宝贝女儿失恋了不想吃饭当然可以,可是要是因为不吃饭生病了就不好了,爱情是场仗,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打仗!这样,你去吃饭,明天爸爸我打电话叫江南来家里,爸爸跟他说,看他敢不娶我女儿!”

“爸!”梁菡大叫一声,把被子又盖在自己头上,哀嚎:“你不要逼人家娶我好吗!江南师兄也是要面子的!不是你逼他他就会同意好吗!而且为什么要逼他啊!你不是跟我说爱一个人要他幸福嘛!他现在很幸福!我要祝福他才对!他要是需要,我也会帮他追岳桑学姐!”

梁文成把女儿头上的被子揭掉:“那你都清楚,就下楼吃饭吧,需要爸爸帮你教训江南的时候随时跟爸爸说,虽然爸爸是院长,可爸爸也是我宝贝女儿的守护神,谁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爸爸一定把他解剖了做标本。”

然到头来,梁菡还是下楼吃了晚饭,她拗不过梁文成,讲道理也讲不过,暴力也暴力不过,只好听话。

从小到大,她都是乖乖听话。

她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她是爸爸一生最疼爱的小宝贝。

岳桑在icu外面等,江南穿着白大褂跟几个主任在里面看吴淑梅的情况。

这些都是江南特地安排的,因为江南,几个专家级别的主任都愿意过来看看,江南从来孤高一个人,此刻也是放低了身段,非常客气。

岳桑看见出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专家拍着江南的肩膀,声音传出来。

“事关你未来丈母娘,老师肯定是尽全力的,你这有什么不放心,我肯定不敢拿你下半生幸福赌嘛。”

岳桑着急知道结果,江南大步出来说:“大家的意见很一致,阿姨应该很快会醒,脑部最新ct血块消的很好,我还怕我学艺不精,找了几个老师来,一定不会有问题。”

岳桑松一口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落,就觉得天旋地转,江南急忙扶住她。

岳桑撑着墙面站住了,身子略微有些晃。

江南盯着她,脸色难看,质问:“你是不是昨天又吃了安眠药才睡?”

事实上,她昨天没吃饭,只喝了小赵递给她的那瓶橙汁,还只喝了半瓶,回到家也实在没心思吃饭,她需要休息,可躺在床上容易,睡着并不容易,脑子里太多东西在转,她没办法,吃了安眠药。

并且跟江南说的一致。

吃了一粒,没用,两粒,躺下还是睡不着,于是三粒四粒,好在四粒之后睡了过去,不然她也不能保证她最后会吃多少安眠药。

“一点点。”岳桑用手比一个小拇指那么丁点:“实在睡不着也不用勉强,我也学过医的,安眠药又不是自杀,只要能睡着,合理范围内可以使用。”

江南半个字也不听,数落她:“可你不是会在合理范围内的人,你会吃到睡着为止,再加上依赖性,哪天你自己在家就该吞安眠药太多送来医院洗胃,我不想在急诊给你胃里插管子。”

岳桑心里想,也不用你插,急诊也不是没人,半夜你还能天天盯在这里不成。

还没开口,江南的手忽然搭上她的额头,她只觉得额头上一片冰凉,就听见江南说话。

“你发烧了你不知道的吗?”江南皱了眉头,拉岳桑往外面走,岳桑执拗不肯。

“待会儿探视时间到了,我还得去看我妈。”岳桑说。

“你病了,这种时候你进去探视其他病人本身就不负责任,回去养病,好了再来,你不是想阿姨还没醒就先感染病毒吧?你的脑子都被病毒吃了吗?”江南满脸嫌弃。

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病了是不适合进去。

岳桑被拽着去江南办公室,江南拿了退烧药来,量好了计量,让岳桑张嘴,直接挤进岳桑嘴里,岳桑头晕,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格外听话。

吃完药,江南脱了白大褂就要换外套,岳桑急忙制止了。

“我自己回家就行,我这么大个人,就是有点发烧,也不是回不去。”岳桑说。

江南手下根本不停,换外套:“昨天就是你这么大个人,我送你回家,你还是吃安眠药,还把自己弄病了,你现在是发烧,很可能有病毒,我给你吃药已经很客气,我还想抓你去抽个血化验一下,然后再扣你回家去,扔了你的安眠药,盯着你乖乖睡觉!”

“男女授受不亲,梁菡说陪我。”岳桑说。

江南却一脸遇了鬼的表情:“男女授受不亲都用上了,你现在是病人,我是医生,我说的你都要听,我现在说送你回家。”

说完,一把抓过岳桑就往楼下拖。

“师姐……”梁菡穿好了外套在大厅等着岳桑,看见江南拉着岳桑过来,避也避不开了,只好尴尬的打个招呼。

江南冲着梁菡略一点头,就拽着岳桑走过去。

岳桑大叫:“梁菡,帮帮我。”然后又掰江南的手:“我自己能回去,梁菡跟我都约好了,你放开。”

江南脚步不停,权当做没听见。

“师姐那我先走了。”梁菡在后面说。

岳桑还要跟梁菡说话,梁菡已经先一步溜走。

独留岳桑被江南拖走,岳桑想挣脱,可还没动,江南就捂着胳膊嚷自己胳膊昨天因为岳桑受伤了,再碰可能就断了,完全一副碰瓷嘴脸。

他们从医院正门出来,往停车场走,迎面看见几个医疗系统的监察人员往医院过去,交错而过的时候,江南多看了一眼。

“检查组怎么又来了,不是才评比过吗?”江南低声。

岳桑也回头看,检查组的人步履匆匆,似是有什么大事。

“省立医院采购医疗器材方面,举报人已经承认他没有证据,是恶意毁谤。”检查组当中的人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宣布。

办公室里人并不多,因为牵涉到院长梁文成,梁文成在医疗界素有盛名,省立医院也是在他手里放养广大,成了附近几省之中最大最权威的医院,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所有这些都是低调处理的,只有检查组的人和梁文成都在办公室里。

梁文成听见结果,略一点头,低声:“我知道了。”

“但是省立医院在管理方面的问题,账目上关于医疗保险过度使用,有的医生故意开绿灯等行为,这个是已经查证了,你们医院方面要立刻整改,你身为院长,记过,没其他的了,祝贺你。”检查组的人最后公布了结论,过来跟梁文成握手。

梁文成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跟人重重握手。

“你也别压力太大了,这举报人都自己承认自己诬告,这事就彻底过去,你这么多年对医院做出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放心啊!好好工作。”检查组的人看梁文成这样,特意又叮嘱。

梁文成连连点头应了。

送了检查组出去,梁文成的眉头才皱起,他这几日对外都说是休息,其实是接受审查,他自己都觉得完了,却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举报人又自称诬告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到底是谁,怎么一回事?

医院里开药混乱也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他一家如此,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潜规则,这样还能被罚?他以为幕后人一定是戳中他在医药代理那里大肆采购其中一家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事情,可没想到,竟然就只到了这个层面就了事。

总觉得这事情蹊跷,就算检查组的人说了放心,他还是放心不下。

不过暂时,真的是可以松一口气。

梁文成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去,办公桌上放着相框,上面是梁菡的照片,梁菡甜蜜的笑着,这样看着就让人心头所有的阴霾都消散了。

自己的宝贝女儿,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梁文成真真正正的松一口气,他前几日还觉得恐怕自己再不能陪女儿,现在度过一劫,挪出手来,还得好好看看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感情生活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挫折。

医院里电话来的紧急,江南也不好耽搁,咒骂一声。

岳桑倒是轻松一些,看江南气急败坏的样子,说:“你工作的事情要紧,本来也就是太麻烦你了,你过去就很难请假只有加班,我自己回家睡觉而已,我保证不吃安眠药,保证!”

“我天天加班,现在就请一天假还要给我打电话抓我回去开会,什么了不起的会非要我去开?手术也就罢了,我身边的人有事我都不能陪着,那我工作的意义是什么?我现在很怀疑人生,他们一个两个天天坐会议室的人天天弄个会开,还得我这样一线的人贴上假期陪着,这合理?我不去。”江南一边开车,一边强压了脾气。

岳桑问:“什么会?”

“跟内科产科的会诊。”江南顿一下,又补上一句:“也不是非我不可,其他人谁不能去?”

十万火急的事情,能会诊就不是小问题。

虽然的确不是非江南不可,可如今江南是手术最好,江南自己也说了涉及产科,那很可能就是很紧急的事情,需要江南主刀的话当然是最好江南也过去列席会议。

“好啦,你去开会,我买水果上楼放冰箱里,等着你开完会了有空了再来吃行不行?欢迎领导莅临检查安眠药,我保证我不吃,我就是吃点退烧药回去歇一会儿。”岳桑知道江南的脾气,好声好气的哄。

江南就像是个尖酸刻薄的小孩子,刀子嘴豆腐心,脾气大能力也大,多年经验告诉她,哄着点总是没错。

果然听她这样说,江南脸色好看一点。

车子开到岳桑家楼下,岳桑解安全带要下车,江南忽然又开口。

“我这样的脾气,你是不是特别受不了?是不是太幼稚?”江南问。

难得江南有这样的觉悟,岳桑自然……也不可能说实话。

岳桑只说:“成熟有成熟的好,你这样直脾气呢,也没什么问题,谁让你也有本事,有本事的人有脾气很合理,如果人人都循规蹈矩,也没意思。”

江南看她,却是了然的神色:“我就知道你还是觉得我幼稚了,绕着弯子说话,我要是能不这么刻薄,我也就真没什么缺点好让你嫌。”

还是自大的要命啊。

虽然也的确是不好挑出什么太大的缺点。

“你说的都有道理,我心悦诚服,你现在是我的大恩人,帮我在医院照顾我妈,没事让我给你跪着洗苹果我也是会跪,了不起的江南大人!我岳桑心悦诚服,您就是天下第一,好不好?”岳桑顺着江南说。

江南立时笑了,岳桑松一口气,跟江南挥手作别,自己下车关上车门,又站在路边跟江南挥手,眼看着江南车开走,才往小区楼下水果店过去,琢磨买点什么好,中途还要再给梁菡打个电话,问问这又是什么情况她跑了是干嘛。

因为吴淑梅好转,岳桑走在路上步子都轻盈了些。

天清气朗,一切只要是在往好的方向转,就好。

岳桑进了水果店挑水果,手机响起来,岳桑手里正拿着几个橙子,手忙脚乱的翻手机出来接电话,是小赵打来的。

“喂?什么事?”岳桑头贴着手机,夹着肩膀说话。

“岳桑姐,我发现……”对面的小赵说。

然后声音就戛然而止。

“怎么了?我听不太清楚。”岳桑听见对面传来吵杂的声响,以为信号不好,再跟小赵说话,对面已经没了回应。

岳桑挂了电话,重新拨过去,电话却再没人接。

他们做保险行业的,电话一直都是要随叫随到,何况刚刚还给她打电话,一眨眼就不接了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手机信号就算不好,也很少有完全打不通的情况发生。

岳桑结了账,拎着水果出去,估摸就算是信号不好在电梯里也该好点了,又打一个过去。

对面响了一会儿,终于有人接起来。

却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公司的其他同事到的比岳桑要快,都在医院急诊手术室外面等着。

“怎么好好的能从楼上摔下去,还摔的这么厉害,幸好有人路过送他到医院。”

岳桑进去的时候,听见一个同事说。

“岳总!”里面人看见她,纷纷打招呼。

“怎么回事?小赵从楼上摔下去?他本来给我打电话,只说了两句就没声音了,我以为信号不好,现在情况怎么样?”岳桑一连串的问。

“还在急救,具体还不知道,可能是打电话下楼梯,摔了。”旁边一个看着眼熟的同事说。

岳桑往楼下急诊室去找梁菡,梁菡找护士翻了记录。

“他摔的挺厉害的,路人叫120送来的,说是从高台子上掉下来又滚下楼梯,初步诊断肋骨断了三根,大出血,江南在里面。”梁菡说。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急诊室上演。

岳桑曾经也是见惯了的。

可是所有事,如果发生在自己的亲人朋友身上,就不一样。

岳桑上楼,手术室门开了,江南走出来,看见岳桑竟然在这里也是惊讶,旁边病床推出去,旁边人都跟着病床先走。

江南摘了口罩,跟岳桑说:“你怎么不在家休息?你认识?”

“我公司的,他怎么样?”岳桑问。

“情况不太好,失血过多,我尽力了,肋骨骨折,刺穿了右肺,不能不能撑过今晚,能程多久,我都拿不准,只能看命。”江南说。

做医生的,不是神仙,虽然残忍,可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医学会有奇迹,可那奇迹几乎就是在医者能力之上的神迹,难以复制难以照搬。

岳桑又去病房,公司的几个其他同事也都在外面等着,小赵家不是本地人,家人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得有人在这里处理事情。

“岳总,护士给的小赵的东西,小赵出事的时候是给公司查东西,算在工作期间,我跟您报告一下。”旁边一个公司同事说。

工伤,赔偿就很不一样。

“知道了。”岳桑没什么心思,袋子里是小赵身上的衣物之类,都沾上了血迹,看的触目惊心,旁边放着文件袋,写着安如保险,还散落着几张纸,岳桑留心看了一眼。

是一份调查报告。

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看照片,岳桑想起就是月前开车撞到她的那个,后来理赔结束,也就各自没再联系,之前小赵说要帮她查一下,她也没有认真。

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岳桑抽出那张纸,上面只是那个女人的基本资料,身份证复印件,驾照复印件之类,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

岳桑看那个驾照,十年驾照,没任何问题,只是一点。

这个驾照已经有五年驾龄,可岳桑记得,之前那个女人来她病房里,跟她说过,是新考的驾照不太会开车,所以才刹车踩成了油门,冲上了路边险些撞了岳桑。

岳桑看见,身份证复印件的反面,写着一个边陲省份的地名,地处南方边陲。

岳桑不愿意这样想,可这的确是詹子平之前频频出差且有大动作的地方。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关联?

岳桑拿出手机,她之前备份的资料,翻出来看那个叫做宁慈心的女人,户籍所在地,竟然也是那个省份。

似乎有许多事发生了,可她还不清楚,一切还纠缠成一团。

她所喜欢的那个叫做詹子平的男人,曾经在履历上空白了三年,詹子平的嫂子说是詹子平曾经一声不吭跑去南方边陲做卧底……

岳桑总觉得许多东西就在眼前,可这眼前这样虚幻。

“小赵出事的地方在哪里?”岳桑问。

“就在建设路上。”旁边同事说。

就在她被车撞了的那条路上,岳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影子,现在就差捉住尾巴,然后将一切真想抖落出来。

“平哥哥,现在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时候,我小时候,爸妈死得早,我和几个哥哥流离失所,我们过的很苦,我们被人欺负,我大哥只是想别被人欺负,想我们的族人别被人欺负,可在那个环境里,没有其他选择……岳桑朋友的爸爸已经没事了,你的家在这里我知道,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来看,这份工作本来也没什么好的,我会给你更好的一切,你信我。”

车子平缓的开动,前面的司机目不旁视,听见也好像没听见一般。

詹子平坐在后座,看着窗外。

他辞了职,宁慈心很开心,一切终于如她所愿,她做了那许多,不过就是为了压的詹子平低头,现在詹子平照做了。

“明天,明天我们回k城,我介绍朋友给你认识,我对你全无保留,我们在一起,我那些朋友你都应该见见,以后做生意有助益的,得让他们知道,你就代表了我,你和我就是同一个人。”宁慈心笑着攀上詹子平的胳膊。

詹子平的目光更冷,也不回应她丝毫。

可宁慈心不以为意,她不在乎,她相信自己可以。

她聪明,漂亮,年轻,所有知道她的人都对她啧啧称奇,她知道如何得到一个人的心,詹子平是重情谊的人,只要将他困在这里,对他好,时日久了,过去的事情自然就忘了,自然也就只记得眼前的她。

男人都是很脆弱的生物,对他够好,他就自然从了。

“平哥哥,你……”宁慈心话说到一半,话音还没落,车子骤然的右拐,宁慈心整个人都快摔在车门上。

“小张怎么回事!”宁慈心一手抓住前座的靠椅,厉声。

“心姐,我们被人盯上了,您坐稳。”前座的司机小张急匆匆的说,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骤然往前窜。

宁慈心被甩在后座上,却一点不乱,一手握住詹子平的手,警惕的往后看一眼,约莫看见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在车流之中穿梭,贴的离他们的车子很近。

“趴下!”宁慈心大声,一手去拉詹子平。

她看见后面那个摩托车手单手在开车,很可能,他手里有枪。

在c城,这样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一辆摩托车单独行动根本对她造不成威胁,可如果有枪就不一样。

小张开车在车流之中穿梭,可到底还是机动车,前面车流如织,开不了多快,摩托车却不同,细小的缝隙也能钻过去。

“心姐!前面开不过去了,准备下车,冯哥他们的车就在前面。”小张在前面大大声说。

车子骤然冲撞,擦着旁边的另一辆车过去,强行并线,将摩托车甩开一个车身,往红绿灯路口冲过去。

红绿灯路口,车停得满满当当,已经不可能再往前。

宁慈心握着詹子平的手,紧紧握着,在这样的时刻,詹子平才看了她一眼。

宁慈心急忙低声:“车停了你快跑!”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却是小张身子一震,手挣的动了动,脚下猛踩刹车,唇角已经是血,跟后座的宁慈心吼:“下车!”

车子骤然撞在前车尾上,骤然停住,宁慈心要开车门,枪手的摩托车油门声已经轰隆而至,宁慈心抬头,眼看着车手从后而至,已经开车到了车门边,宁慈心紧张的拽紧詹子平的衣角,几乎已经听天由命。

詹子平猛的伸手开车门,重重一脚揣在车门上,车门向外打开,外面的枪手猝不及防,整个人和车都被车门撞上,摩托车应声而倒。

“走!”詹子平一手拽着宁慈心的手,拖着宁慈心下车。

摩托车上的枪手爬起来要动,被詹子平一脚踹开,“格拉”的一声响,骨头关节都被撕开,倒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慈心!”前面车子冯博察觉动静也下车赶过来,几个人跑到,一切都已经结束。

冯博去检查地上倒着已经不能动弹的男人,从他手里踢出一把乌黑的枪来。

冯博口里骂骂咧咧:“草!都暗算到这里来了!他们不要命还是我们不要命!肯定是老董那群人,慈心你没事吧?”

宁慈心大口大口的喘气,看地上已经完全不能动的人,又看走过来眼底都是关切的冯博,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冯博脸上。

冯博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慈心。

“你怎么搞的!小张死了!要不是子平哥,就你们这种速度!我现在也死在这里了!我死了,你就上位,你来做这个老大好不好?冯博,这么多年没出过这种事,我跟你说清楚!我和他!要是有人少一个汗毛,我第一个算你头上!你别想有好处!”宁慈心眼里都是狠辣,盯着冯博呵道。

冯博的手握的紧紧的,胳膊上的青筋都崩起,盯着宁慈心,吼道:“我跟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你现在是怀疑我?你竟然怀疑我!”

宁慈心冷笑:“我死了谁得利最大你不知道吗?你对我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好啊!你有意见你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拦你!”

冯博眼底都是失望,厉声:“你让我走!草!你让我走!”

远处警笛声已经传来,毕竟是闹市,人头攒动,警笛声让所有人都冷静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略缓解些。

惊动了警方,就算不是他们动的手,也要接受询问,他们这些人虽然面子上洗的白,可最不愿意碰警察,总有一种进去就出不来的感觉,宁可没事避开三分的。

詹子平冷眼站在一边,全当作这些事跟他没半分关系。

“你们在这里善后,我先走。”宁慈心吩咐道。

司机小张死了,又是枪击,总要有人顶着去警局,她全当她是个无辜路人,等警方找得到了再说。

冯博让开两步,宁慈心拉着詹子平往前面车子走去,左右自然有人料理这些琐事,前面那辆车子冯博坐前座,宁慈心和詹子平坐后面。

警车未到,车子已经开了出去。

“子平哥,我们先回别墅休息一下,谢谢你,要不是你……不说了,你要是累了你就闭眼睛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到了我叫你。”宁慈心好声好气的劝。

对她来说,生死一线并不可怕,她见过很多经历过很多。

可今日不同,今日詹子平第一次主动拉住了她的手,从他们重逢以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很嫌恶她的样子,可她就是知道,他总会被她感动,总会记得这世上这对他最真心,也总会记得曾经生死与共的情谊。

生死都可以一起,跟这种大都市里谈谈情聊聊天的感情怎么可以放在一起比较?

她赌的赢了,危难之际,他还是会帮她。

冯博气恼的要命,却只能压下。

别墅在半山,车子缓缓在别墅门口的岔路红绿灯口停下,詹子平闭目小憩,宁慈心定定看着詹子平的侧脸,冷不防却听见车外,传来摩托车发动机的声响,由远及近。

詹子平陡然睁开眼,扭头看窗外,车手已经从车窗边快速的掠过,摩托车上戴着头盔的男子,单手扶着车把手,另一只手抬起来,乌洞洞的枪口对着宁慈心。

宁慈心反应不及,仿佛是被定住一般,眼睛睁圆,手紧紧握住。

枪声响起,冯博往驾驶位扑过去,想要挡住枪手的视线,可枪声已至。

电光火石的一瞬,詹子平伸手缆住宁慈心,将她好好的护在臂弯里,替她挡在了前面。

司机冲下车,冯博拔枪下车,枪手骑着摩托车飞快逃跑……然而这一切都看不在宁慈心的眼里,她抬头,眼里只能看见詹子平,她被詹子平护在怀里,一如当年。

“子平哥……”宁慈心低呼出声。

她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料到这样快,她知道他一定还对她有感情,只是被他掩藏了,他心中有正义这样东西,总认为跟她不是一路人,而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她的位置。

“草!让他跑了!”冯博快步回到车上,开了车门:“他们竟然还有后手!回去一定好好跟他们算账!一个也别想活!”

宁慈心却觉出不对劲来。

真的不对劲。

詹子平看着她,没吭一声。

宁慈心看见詹子平的肩头,血弥漫出来,洇透了他的衣服,一点点的蔓延开,好想一朵鲜红色的花。

“你中枪了!”宁慈心尖声,从詹子平怀里挣脱出来,看着詹子平苍白的脸孔,急声冲着冯博大叫:“去医院!快去医院!”

却没人动,司机也不动。

枪伤,这里是c城,要怎么解释?要跟警察说有人枪杀他们?

不是不可以,只是牵扯太多,他们做这一行,从来刀口舔血,枪伤这种事在c城一定会被重点盯着,他们怎么敢?

“子平哥,你怎么样?”宁慈心手都在颤,按住詹子平的肩膀。

枪伤不比其他伤,绝不是简单就能处理的,人类从冷兵器进化到今天,枪支不是普通的伤口,没有人能肯定的说自己不会如何。

詹子平深吸一口气,看一眼宁慈心,沉声:“还好。”

“去医院!听见没有!立刻去医院!”宁慈心大叫。

可冯博不动,冯博看着宁慈心:“慈心,去医院不明智,枪伤,留了底儿,以后到处都是麻烦,不说我们的生意多容易被警方盯上,你不是要移民?到时候怎么审查?我们也不能因小失大是不是?胳膊上的伤,不会怎么样的。”

“不会怎么样?那你去挡一枪试试!”宁慈心回头歇斯底里。

有车从山下开上来,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又有车过来,所有人都警惕起来,詹子平一手捂着胳膊,忍着疼扭头去看,却一眼看见了岳桑的车。

他不会看错,是岳桑的车子缓缓驶来。

冯博已经按了枪在怀里,宁慈心也紧张的看着车子。

詹子平匆忙开口:“是岳桑。”

冯博知道岳桑这个人,宁慈心这半年来做的各种跟生意毫不相关的破事都是围着这个叫做岳桑的女人,冯博烦透了詹子平,也更烦透了这个岳桑。

在他看来,宁慈心本来很好,现在变得疯疯癫癫全都是因为这些人。

他们根本不该来c城,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宁慈心却偏偏一意孤行的非要做这些风花雪月却没任何用处的事情,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她以前是大夫,是不是?”宁慈心却抓住一点,问。

说的已经很明显了,詹子平点头:“是。”

“我答应过你,不会动她就是不会动她,是你教我的,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宁慈心握住詹子平的手,扭头看外面岳桑下车,眼神陡然冷了几分:“可她,总得为我做点什么吧。”

岳桑去了小赵出事那条街。

正是她第一次出车祸被人撞的商场附近。

她拿着全套的手续,叫了老岩一起,用怀疑是打击报复的刑事案件的理由,调取了当日她出车祸时候商场周围的视频录像。

才知道那个女人,围着商场转了14圈,才等到她出现,悄悄跟上,一脚油门踩到底,冲上马路,险些将她压死才停车。

老岩本来只是过来帮她个忙,看了录像又听她说,又调取了今天小赵行走路线的视频,小赵出事之前,确实是约了一个女人聊事情,只不过聊完之后,那个女人跟在小赵身后,在拐角的楼梯口便没了继续,只有那个女人自己走出来。

所有的身份证信息驾照信息都有,非常好查,老岩已经去查了。

岳桑可以想象,都是谁指使的。

恰好,那个女人便和宁慈心是同一个省份的人,恰好那次车祸就是一系列变故的开始,恰好,那时候她刚刚在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被客户投诉,她所不知道的是那时候原来詹子平也被举报,说他收受贿赂。

老岩以为她知道,都说了出来。

一切都这样合理,合理的不能更合理。

岳桑心中都是愤怒,她的妈妈,现在躺在医院里,想来也不是什么意外,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出事,如果都不是意外,那会是多可怕的人,她告别老岩之后开车直奔别墅而来,她愤怒的不住的轻颤,要跟这个叫做宁慈心的人说个清楚。

可,场面变的太快。

“你帮我治他,他的胳膊不能废了听懂了吗!给我治好他!”宁慈心失控的尖叫。

岳桑看宁慈心旁边站着的脸色惨白的男人,所有的脾气都好像没有了用武之地,血大片大片的洇开,她已经多少年没碰过手术刀,宁慈心能给她的只是一个干净的房间,没有麻药,没有手术器械,有酒精纱布等基本药品,又有人送来了消炎药,这就是全部。

刀子远不如手术刀锋利,宁慈心在旁边看的着急,终于忍不住先出去。

岳桑和詹子平两个人在房间里,詹子平疼的头上冒汗,紧咬着牙关,岳桑割破詹子平的皮肉,挑开,避开神经,血一丛一丛的冒出来,岳桑勒紧詹子平胳膊的上端,小心的寻找弹头。

血液是一种习惯,习惯了之后,就百无禁忌,她曾经习惯过,她不怕这些。

可爱一个人也是一种习惯,习惯了之后,便看不得他痛,看不得他受伤,他皱皱眉你的心脏都会跟着紧。

医生不会给自己相熟的人做手术,那不是肉体上的问题,是心灵,很难做到心境平和。

“你撑着,马上。”岳桑满头是汗。

她很怕他撑不住了怎么办?疼的昏阙过去也不是不可能,那她就必须送他去医院,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外面那些人不一定肯,到时候如何纠缠也是未知之数。

“好,我信你,你尽管动手。”詹子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多年没有手术,甚至没有手术器械,岳桑不敢下手,听见他说,找了找位置,看好了,低声问他:“你爱她?”

詹子平望着她,眸子里都是她。

他便是这一点,眼睛十分的好看,冷漠中若是映着一个人的影子,也会让人觉得温存,跟他对视总觉得他那般让人喜欢,心神动摇。

可他爱宁慈心。

爱到能为一个人去挡枪,这得是多深的执念。

也许是曾经太过美好,那是她不曾涉足的曾经,她觉得一切都遥远而陌生。

詹子平略舔了一下唇,眸子陷在岳桑鲜活的脸孔里,看着岳桑,正要开口。

岳桑手下用力一动,一下子拽出了弹头,詹子平疼的几乎背过气去,瑟缩成一团,低呼出声。

“子平哥!”宁慈心听见声音,从外面冲进房间来,扶住詹子平。

“让一下,还要包扎,要让他休息,消炎药吃着,如果晚上发烧立刻去医院,找小诊所也可以,输抗生素。”岳桑冷然的吩咐,拿着纱布过去把詹子平从宁慈心的怀里拽出来,疼的詹子平眉头一皱。

岳桑给詹子平细细的包扎紧伤口,打好结,又去洗手间清洗自己手上的血污,出了洗手间,看见宁慈心紧张的抓着詹子平的衣袖。

“别拽他的胳膊,不然胳膊要废了。”岳桑声音更冷。

宁慈心回过头看岳桑一眼,虽然不满,却也无奈的松开了拉着詹子平的手。

岳桑去查哪些药还可以用,宁慈心给詹子平盖上薄被,扭头看岳桑。

“你,跟我去隔壁。”宁慈心吩咐。

左右立时有人站在岳桑身后,盯着岳桑,若是岳桑不动,便是被丢去隔壁房间。

詹子平盯着宁慈心,宁慈心安慰的一笑,低声:“子平哥,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只是说些话就送她出去,你放心。”

宁慈心先走,岳桑没动,却被人推搡出去,岳桑回头看一眼,大门缓缓关上,詹子平在门的那一边,她在这一边。

“谢谢你,这是给你的。”宁慈心好整以暇的在沙发上坐下,点一根烟,使一个眼色,左右就又人将一个袋子放在中间的小桌上。

岳桑过去,两只手指拨开袋子口,看见里面是一叠一叠的钱,也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宁慈心说:“谢谢。”

有人给钱,她从来都是收的。

这一袋子,怎么也得有二十万,这是她下午劳动所得,给詹子平做手术赚回来的,拿了回去买包也好。

看她手下,宁慈心一笑,笑容里有些鄙夷。

能用钱买到的人,她就有把握,她别的不多,钱却不少。

“我认识他的时候,才十一岁,很小的小孩,他跟我的哥哥们一起,我只是喜欢他,也弄不清什么男女之情,我十四岁的时候他吻了我,我们便在一起,他跟我的哥哥们称兄道弟,我大哥很欣赏他,二哥呢,这个人比较鲁莽,可就服他,最可爱的是我的四哥,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整天整天的缠着他玩闹,那时候他也很年轻,跟现在……很不一样。”宁慈心吐一个烟圈,细细诉说。

眼神好像都飘到遥远的地方,沉浸在回忆里出不来。

那段时光,的确是她人生中最鲜亮的时光。

“他太可爱,没什么能送我,你知道么,他还送过我一头大象,我整日骑着穿过芭蕉林,去看那些花儿,罂粟花。”宁慈心的嘴角噙着笑意。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岳桑问,一边问,一边拎了桌上的袋子,掂了掂:“我还是对这个比较有兴趣,感情的事情,谁说的清呢?”

“是说不清楚,我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我是想杀了他的,我的哥哥们都死了,我以为他也死了,可他竟然留着我跟他定情我送他的钢笔,他救过我,枪战,他为我挡了枪,我十四岁,还不懂什么生离死别,他跟我说让我举报他,我就这样说了,我年纪小,没几年放出来……我想杀了他,可他为了我可以不要命,我跟自己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他都做到了,恨也没有用,他肯放弃一起跟我走,我就算了,什么都算了。”宁慈心说。

原,詹子平腰上那个枪伤,是因为宁慈心。

岳桑扭开脸,视线落到一边。

她很清楚,那样的伤疤,枪战,那就是生死一线,詹子平那个时候为宁慈心去挡,是在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

生死之间,很多感情都会被淬炼的纯粹。

若是她,她不确定詹子平会怎样做。

她遇到詹子平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是成年人,有许多甜,也有许多坚持,性格上的磨擦都会有,他会迁就些她,她也妥协过一些,可生死,她不敢赌。

都市之中,小情小爱多,连房价都不一定能撑住的感情,怎么可能去撑住生死。

“你说爱情是不是很傻?”宁慈心笑道:“我特别计较你,最开始的时候,我总介意你,他跟我说不用介怀,可我就是介意,我假意买保险去接近你,就是想看看你,他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他是那么心软的人,我就想杀了你,可我不敢,我怕你死了,在他心里反而会有个位置给你。他夜里搂着我说那么多情话,我也怕,在一起有多甜蜜,我就多怕分开,说到底,我还是一个普通女人,患得患失。”

“恭喜你。”岳桑皮笑肉不笑。

“明天我和他就要走了,你拿着钱好好的离开吧,你家里人的事情,我跟你道歉,以后不会了,今天我差点被人安全,他拿命提我挡,我就知道了他的心意,在不用自己折磨自己,到这里吧,我彻底放下了。”宁慈心轻描淡写的说。

岳桑却愤怒的捏紧了拳头。

她的母亲还在医院里躺着,小赵还不知道情况如何,而这个始作俑者,却在这里说了一句道歉就觉得没事了。

“你的道歉没有那么值钱!我妈,小赵,都在医院里!他们也有父母家人!他们也有爱的人,你自己一个人疯魔就拉其他人都下场陪你!你一句道歉就想结束?”岳桑质问。

宁慈心掐灭了烟头,看岳桑:“小姑娘,不,姐姐……这世界上,从来都是胜者为王,我的道歉不值钱,可我不到钱,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听说你特别喜欢讲道理,讲真相,那你知不知道,人心没法非黑即白,我什么都没做过,我底下人去做的,我的手上,一点鲜血也没有,你无非是能找到几个底下人,可我,还是一样清清白白。”

岳桑恨的咬牙切齿。

可宁慈心说的竟然一点没错,她根本不能拿宁慈心怎么样,都是手下人做的,她全可以推的一干二净,细节有问题又怎么样,有证据又怎么样,这些都跟宁慈心一点瓜葛都没有,她在法律上,真的是清清白白。

宁慈心就坐在这里,伤害了那么多人之后,笑着跟她谈清白。

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世上,的确是胜者为王,她此刻这样无力。

“你很好,不然他也不会心动,可你也看到了,我跟他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他还肯为我挡枪,我真的很感动,我不会在折腾这些,你朋友梁菡的爸爸,我也不会再动,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我和他的心结解开了,爱情的世界容不下第三个人了。”宁慈心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缓缓说。

“梁菡的爸爸?你什么意思?”岳桑紧张的问。

宁慈心好整以暇:“我回来之前,安排了一些事想了解你,结果挺有趣的,你倒是真的干净,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太干净,我也是个好人,义务劳动,就都点了一下,你心目中老好人的上司包养情人,你最好的朋友梁菡的爸爸在贪污,你好像都还不知道。”

岳桑有些愣,她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很多,可她从没想过是有人在盯着她,连带盯着她身边的人。

岳桑不愿意认输,她从来不服输,可现在,她面对的这个女人,她觉得无能为力。

这个女人拥有的太多,而她只一个人,赤手空拳。

“心姐,药拿到了。”外面有人进来说。

宁慈心站起来,看着岳桑:“你可以走了,换药这种事,我自然会找别人,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以后的生活都会太太平平,你现在走的快一点,我还能心慈手软,别给我后悔的时间,我后悔了,你就完了。”

大夫给詹子平上药,詹子平眉头微皱。

宁慈心站在窗边,看楼下庭院里的岳桑上了车,车头灯亮起,车子开出去。

“她走了。”宁慈心回头看着詹子平,缓步走到床边看詹子平的伤口,看医生给包的整整齐齐,才松一口气的样子:“你好好休息,她自己开车走的,我没让人跟着,之前的事情全都就此结束,明天你好一点,我跟你回k城去。”

宁慈心又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什么,来送到詹子平手里:“子平哥,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想别的人,你这么多年留着我送你的钢笔,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情谊,笔我找人拿回来了,是你的个人财产他们没资格拿,我们从头开始。”

詹子平看手里的,正是之前上交了的那根钢笔。

除了钢笔之外,还有一个小玩意儿,挂着根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

宁慈心过来轻轻搂住他:“从今以后,我对你毫无隐瞒,这个是我全部的秘密,是我跟所有卖家的交易记录,你用命护着我,我就把命都交到你手上。”

詹子平看宁慈心,宁慈心眼底都是坦诚。

“这些都不重要,我的命都不重要,这世界上,只有你重要。”宁慈心说。

从头到尾都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岳桑的副驾驶放着那一袋子钱,她自己开车,下山的盘山路上,她开的很慢很慢,只因为她没法开快,她怕她会忍不住一脚油门踩错就冲下山去。

悬崖峭壁,她犯不着想不开。

她还以为她终于找到了什么诀窍,以后詹子平跟宁慈心之间根本没什么,只不过是因为又有什么工作,可今天见了,一切又跟她想的不同。

牵扯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

那感情太深,是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两次挡在前面挡枪的感情,那便是真的,用全部的性命去呵护一个人。

感情经不起对比,一对比,她的那些,从头到尾都在纠结些都市里大女人不愿意结婚生子的事情,而詹子平和宁慈心,一定不会讨论这些鸡毛蒜皮。

一地鸡毛。

她最后,谁都没保护得了,只得到这一袋子钱,还知道她身边的人原来都是因为她才被盯上。

小赵,她要怎么去偿还?

她妈妈,还在icu里。

所有这些,全都缠在她的心里,她一个也解决不了。

而他,詹子平,跟她说让她给他三个月的时间,然后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跟另一个女人生死与共。

她做不到,她爱一个人,就是那个人。

宁慈心得意的样子就在她眼前,她没有证据,没有能力,明明知道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可她只能让老岩抓一个过来撞她的人而已,宁慈心在幕后,那样安全,根本什么都不怕。

路口,有人伸手拦车。

周围幽静,岳桑不敢停,直接从旁边开过去,扭头瞥一眼。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岳桑扭头看前方,还没来得及做人和事,车子侧面骤然的光亮,她被灯光刺的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下一秒钟,车身重重的撞击,岳桑整个人随着车身悬空,猛的闭了眼,身体骤然的痛,眼前全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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