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我来拿点东西现在就走。”
千言万语,岳桑选择了最好看的一种,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假装忘了他说的他k城的事情,将一切倒带回两个人没有那么尴尬的时刻,轻描淡写的说话。
“嗯。”他低低的声线,一动不动。
岳桑还有想象过,他会不会说点什么,哪怕是最敷衍的解释,说刚刚从k城回来这样瞎的谎话也行啊,然而并没有,只有一个“嗯”字。
岳桑很想转身就走,可小区的大门在前面,她只能拎着包往前走。
他不言,她也不语。
错身而过,她浑身都是紧绷着,大步大步的向前,向着没有他的地方。
手腕却忽的被拉住了,强而有力的手握在她的小臂上,她脚步一下子停住。
沉默,沉默的有些尴尬。
下一秒,詹子平忽然转身,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他身体的温度一下子透过来,把她身上的寒凉一下子驱散。
他微微弯身,把头埋在她的肩头颈间,他的呼吸都落在她的耳畔,她听见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
“你就这样一直站着等我?”
他将她搂的很紧,仿佛是想把她身上冷的地方都重新暖热了一般。
“我是来拿东西,这就走了。”岳桑咬着牙回。
詹子平却半个字也不信,低低的在她耳边:“你身上都冷透了,站了很久?”
这又算是什么呢?这样搂着她又算是什么呢?这样在她耳边呢喃点破她又算是什么呢?
“你跟我说不是非我不可,你心里还有谁?江南?”詹子平却在她质问之前就质问出口,仿佛咬牙切齿的挤出江南的名字:“岳桑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为什么一切好像反过来,倒显得她好像是那个说谎又负心的人一样。
“说谎的人是你!你看看这是不是k市?还是你要说你中午刚刚飞过去晚上又飞了回来?詹子平!你不要恶人先告状,你……”岳桑一口气说,可却被他打断了。
他搂着她,低声问一句:“你想我了吗?”
岳桑不懂,完全不懂,他怎么可以说的这么轻易问的这么轻易,分明是她在质问他,他却这样避重就轻的胡乱打断,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意义吗?还是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过去,什么都不用解释,全部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詹子平,你……”岳桑开口,却又被他打断。
他在她身后,低声说:“我想你了。”
那样的语调,低的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全心全意的喜欢着她,全心全意的需要着她,小心翼翼渴求着她一般的,仿佛她是他的全世界,他低到尘埃里,好像她如果拒绝了他,他立刻就会无法呼吸一样。
“我好想你。”詹子平软软的话语在她耳边重复,深深的嗅她颈间的馨香,那样贪恋的模样。
岳桑看着前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软了,全部的软化了,她整个人漂浮在虚空之中,她迷惑了,也不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她又搂紧了些,似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想到了我会很想你,可我没想到我会这么想你。”
岳桑抓着他的手,想把他的手臂掰开,可胳膊都软的没有力气,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略微的清醒,问他:“你到底发什么疯?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说想我,却躲着我?”
詹子平吻在她耳际,声音很小,声音却低哑:“你相信我。”
可是相信些什么呢?怎么去相信呢?他说的那么轻易,舌灿莲花一般的,他哄女孩子就是这样的吗?
岳桑想到今天在粥铺,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笑起来明媚的模样……也是跟她一样吗?被他三言两语就哄的心里毫无抵御之力,认定了他爱自己了吗?
她多想就这样信了,可怎么信呢?把自己脑子里装满水的去信吗?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流下眼泪,跟自己说都是自己脑子进的水?
岳桑摇头,伸手一分分的用力,去掰他的胳膊。
他执拗不肯放,紧紧的搂着她,她用力去掰,一分一分的掰开,他执拗不放,她用尽力气了,他才忽然是松了手。
周围的冷一下子侵袭上来,侵袭她的眼眶,让她眼底酸涩。
“詹子平,我不是小女孩,我不是能随便你摆布你说两句话就会心软听你编谎话的人,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是信任没错,我不是没给你,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我不可能听你说这么两句就当作没事发生,我不可能。”岳桑回头,盯着詹子平,大声说。
她已经是压抑到了极致,才能还这样理智清晰的跟他讲话。
如果爱,那就需要一个解释,如果结束了,她也可以接受,可她不接受备胎不接受模棱两可。
爱情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模棱两可这样东西。
然而这一个回头,他怀里淡淡的香水香气却被她轻易的嗅到,是女孩子的香水味,冷冽带着侵袭的味道。
岳桑笑了,反问:“你身上的香水味是哪里来的?宝格丽出的新款柔顺剂味道吗?真奢侈。”
詹子平看着她,他的手臂里空荡荡的,一下子空了一块,立刻就觉得冷,然而冷,最能让人清醒。
许多话,只能到这里为止。
“好,我知道了,你东西都拿走了?”詹子平低声问一句。
岳桑盯着詹子平,听他说的每一个字,听在耳朵里,好像是笑话。
他刚刚才搂着她说想她,说的那样真,她都以为是真的了,可在几分钟之后,在她拒绝听他的谎话之后,他立刻就收起了伪装,问她东西是不是都拿走了。
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略微闪烁了一下,又说:“没有的话,回去我寄给你。”
岳桑的心很疼,很疼很疼,比她预计的还要更疼。
古人说这个时刻叫做万箭穿心,她方才明白,原来万箭穿心就是这般。
已经是一段结束里她所希望的那一种,说的足够含蓄,两个人也足够像和平分开,谁都没有歇斯底里,谁都没有难看,连分手的台词,都是东西回去寄给她,再好不过的了。
生命中要离开一个原本以为会携手走很长路的人,茫然无措,明知道一切是什么样的,可那一刻,真的是不知所措,世界都是失去了方向,才知道那个人在心里那么重那么重。
一棵参天大树,在她的心脏上,生生的挖去了。
“好。”岳桑说。
一个字,用掉她全部的力气。
她没办法再继续,再继续下去,她怕她是那个先变难看的人。
不过是自己有眼无珠,赔上的也还好,无非就是遇到一个人,开心的谈了一段恋爱,虽然很短,虽然最后结果是没有结果,也没有什么,一切回到几个月前,就当作没遇到这个人就好了。
就当做没遇到这个让她开心让她考虑过想走进婚姻的男人。
所有的不舍,都根本不该出现,因为一切的开关并不在她手里,她决定不了走向,她是这段关系里被动的那一个,命脉在詹子平手里。
她做的到的,她自己知道,她能做得到的。
岳桑转身,大步的走,走了两步,却又转身,看着詹子平,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很喜欢,用了很大力气的喜欢,到现在还是很喜欢,可从现在以后,我就会忘了你了,彻彻底底的忘了你,我要回去过没有你的我自己的生活,我会过的很好,谢谢你跟我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的照顾,我就当,当是我们扯平了。”
詹子平的脸孔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岳桑的唇角觉得咸,脸上冷冰冰湿漉漉的,原来是眼泪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她想不哭的,可她控制不住。
因着很多记忆,这些眼泪就是这些记忆的后遗症,当初的记忆多甜,现在的泪水就多凶多肆虐。
泪水顺着脸颊,从唇角划到下巴,苦涩难当。
詹子平的手微微动了动,却又停了,只兀自在黑暗里握紧。
“东西不用寄给我了,扔了吧,我不要了。”岳桑说一句,转过身,伸手一把擦掉了脸上的泪。
风似乎更凉了。
岳桑大步的离开,大步大步的向前,不管这样的步子有多沉重,也不管心里有一个她在哭喊想要她回头,想要她去求求看詹子平,心里有一个她在说,如果求求詹子平,还可能会继续在一起,可她不能这样。
再痛,也的彻彻底底的分开。
*
风很大,他会想,她一个人能不能安全回家。
她很冲动,她情绪现在很不好,可她又那么坚强,她离开了谁都可以过的很好,詹子平站在原地,看她的最后一点背影也从路的尽头消失,他花了很大力气,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去追上他。
他必须更冷静,更理智。
那一个拥抱,已经是理智断了弦之后的产物。
他站在原地,看她走,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不让她受一点伤害,是他最低的底线。
可怎么,怎么那么难,那么痛,心里会有一个位置揪心疼痛,疼的他这样的男儿都不能自抑,明明知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可怎么还是想要不管一切,只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
看着她的眼泪,他想要不顾一切。
怀里似乎还有她的一点温度,那样暖,在一切解决之前,他只能是如此,没什么好疑虑的,只要她能再等他一段时间,他就能给她一个彻底的解释。
只要她还肯等着他。
如果还能的话。
*
成年人的好处,就是足够理智。
不用去酗酒,不用去ktv鬼哭狼嚎,岳桑从小区出来,打车回家,泡在浴缸里洗澡的时候,点了香薰蜡烛,把自己缓缓的沉入水中,好像一条鱼一样睁开眼看着水面之上荡漾着涟漪的世界,看着香薰蜡烛的火苗晃动,在最后一秒钟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
眼泪肆虐。
一滴一滴都掉在水里,消失不见。
出了浴缸,岳桑选择开着房间的电视,放电视剧,自己躺在床上听着台词睡觉。
睡醒了,就要全都忘了,岳桑跟自己说。
不是小女孩,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不要哭闹,不要打电话,不要追问其他可能,不要寻死腻活,不要让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了谁就不能活,她过去可以开开心心的,现在就一样也能,不管是当作被狗咬,还是当作黄粱一梦,她都可以。
模模糊糊睡着,梦里全是反反复复的最后的画面,最后他拥抱的温暖那样暖,他呢喃的声音那样让人心动,可为什么呢?她梦里问他为什么,要他给她一个答案。
梦里说了现实中她不愿意说的话。
他说:大家只是玩玩,你太认真。
他说:我也可以一拖二,只要你没问题,我只是不想在一棵树上拴死,其实大家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不是吗?
他说:男人都喜欢新鲜感,我只是不能例外,你很适合结婚,毕竟你年纪比较大,比较懂事。
……
岳桑在梦里胸口都塞了巨石一样的。
翻来覆去,难过的厉害,一大早岳桑就起床,化妆打扮,穿上高跟鞋,换上休闲舒适的衣服,出门逛街,又约了梁菡一起中午吃饭逛商场。
她去了本地最贵的商场,买了两个包包,买了之前觉得性价比太低的镯子,买了三件衣服,全都是穿在身上ba说好看她就买了,又去买了泳装,订了明天的机票,打算去南方海边休假,选了最好的酒店,打算在酒店里放空,看着大海哪里也不去。
梁菡中午过来,两个人一起去吃饭,就近挑了梁菡一直喜欢的一家人均不低的店。
入了座,梁菡看她买的大包小包,打开来惊的下巴都要掉,惊呼:“土豪,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土豪?你是不是中彩票了?”
岳桑大口吃甜品,头也不抬:“心情不好。”
“章老师是出了什么事吗?昨天我没好意思跟过去,好像江南也挺低落的。”梁菡问。
岳桑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解决了,章老师她要求比较高,她说她自己待一会儿就好,应该没事。”
还是不能跟梁菡提,不是不相信梁菡,而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不是江南正好在场,她也不会告诉江南的,只能模糊应对。
“那你还有什么心情不好?工作升职,男朋友帅,又刚见了父母,还是个富婆,人生还有什么不开心?”梁菡摆弄着岳桑刚买的包,问。
岳桑问:“这个包你喜欢?”
梁菡摸着柔软的皮子,长长呼一口气:“这世上的女人谁不喜欢香奈儿2.55啊?虽然你这个小羊皮太难养了,可越脆弱才越显得可爱,就是价格太贵太贵,你竟然忽然跑楼下就买了,税好高的,也没什么商场活动,让我再摸摸,太柔软太迷人了。”
岳桑咬一口甜品上的巧克力:“送你了。”
梁菡手都一抖,差点把包包掉地上,连忙合上包盖,把包放在旁边沙座上:“你怎么了?送给我?你也太夸张了吧,平常你请我吃饭我就每天躺着吃了,再收你两万多的包包我哪里敢啊,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岳桑摇头:“没事啊,就是正好我有,你想要,送你,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还在一起很难得,以后也会在一起的。”
岳桑是真的这样想。
梁菡却沉默了一下,眼底都黯下去,停了停,开口:“师姐,你……”
然而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人走过来,跟岳桑打招呼。
“岳桑?这么巧,遇到你了,我跟我朋友来吃饭,妈还想着你,昨天还问我说怎么子平又不带你来了,她还着急结婚的事情呢。”
岳桑抬头,嘴边都是巧克力,看着他们桌边站着的优雅女子,顿了一下,还是没叫人,只说:“你好。”
是詹子平的大嫂,岳桑上次见面叫的是大嫂,这次见面她已经没资格这么叫了。
“你好”这两个字显然是生疏,大嫂顾悠然也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自然也听得出来,只是不清楚岳桑跟詹子平怎么了,怕是自己太唐突,于是又笑笑,说:“小宝还说很喜欢那个漂亮阿姨,我问哪个,他说子平叔叔女朋友。”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对她不错的大嫂。
就算她跟詹子平结束了。
“最近有点忙。”岳桑敷衍说道。
大嫂顾悠然看一眼岳桑座位两边放着的各种包装袋,全都是这家商场里的贵货,显然是刚刚购物完,这样的情况,说是最近忙,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子平还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当年跟爸妈闹翻,为了不让爸妈找到,自己跑去南边当卧底,所有资料都保密了,爸爸找了多少资源都说没办法,找不到人,一去就去了三年多,回来之后人更有脾气,对谁都挺冷淡,上次带你回家,我们在楼下聊,他在楼上和爸爸又吵起来,爸爸希望他能常回来,婚礼弄的热闹一点,请亲戚朋友都来,他那个倔脾气,说回来只是因为你,他这个家里谁也不想见,爸爸气的摔了台灯。可你看他,下楼来一点都没透露,后来我还是听家里打扫阿姨说的。”大嫂好声好气的说道:“他虽然脾气这样,可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么多年,他就带回来你一个,妈妈特别开心的。”
“谢谢。”岳桑强让自己笑着说。
她很想多说些感谢的场面话,让场面不要这么尴尬,可她说不出,这些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
大嫂见她这样,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于是说:“我朋友在那边,我先过去了。子平真是一个好孩子,也吃过很多苦,桑桑你多担待。”
岳桑站起来:“好的,您慢走。”
话语之间的客气和疏离已经那样明显。
大嫂似是没料到竟然僵到了这样的地步,有些疑虑,走了两步回头又看岳桑,看岳桑脸色还是一样苍白,才又犹豫着走了。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其中的问题。
烤鸭端上来,岳桑坐下吃烤鸭,一张一张的卷饼,薄如蝉翼的薄饼加切的细细的羊脂玉般的葱白丝,蘸甜面酱,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
小而q的烧饼也端上来,蘸白糖加黄瓜条,夹进小烧饼里,一口半个烧饼,岳桑两口吃掉一个,又大口大口喝碳酸饮料。
对面的梁菡看的目瞪口呆,直问:“师姐你这么吃合适吗?你不减肥了?你体重维持的很辛苦的,这么吃法,一顿要涨两斤,现在是秋天,很难减的。”
岳桑强笑笑,挥手:“先吃,回头再减肥,贴秋膘重要。”
对面的梁菡再如何迟钝也看得出问题,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小声问一句:“师姐,你是不是跟詹警官吵架了?”
岳桑觉得眼底酸涩,烤鸭都快吃不下去,喝一口饮料冰凉入骨,从嗓子到胃部一线的冰凉,才笑着说:“不是,是分手了。”
听她说“不是”的时候,梁菡松一口气,然后听见她说的下一句,整个人惊的低声惊呼。
“师姐,怎么回事啊?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所以……所以你是……你是因为分手所以心情不好买东西,所以你刚才对詹警官的大嫂也那么不客气,所以……所以你是真的分手了?”
“嗯。”岳桑抿了一下唇。
“什么时候的事?”梁菡问。
“昨天。”岳桑答。
梁菡愣愣的想着些什么,看着岳桑,问:“师姐,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可……可詹警官哪里不好吗?为什么呢?这么久以来就见过他一个你很喜欢的人,他可能是收入会差你一点,周围的人可能会说一些话,可师姐你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啊,为什么呢?”
岳桑顿了一下,直言:“他劈腿了。”
梁菡做梦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理由,下巴都快要合不上,半天反应不及。
岳桑给她夹一个烤鸭卷饼,递给她:“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梁菡接过来,咬一口,这样贵的烤鸭却味同嚼蜡一般没有滋味,机械的咬了两口,咽下去,才又说:“师姐,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提的。”
岳桑摆摆手,笑起来:“这么大的人了,分手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不是失业。”
梁菡没接话,默默的吃烤鸭,默默的想事情。
半天,安慰一句:“师姐,男人是狗,遍地都有。”
岳桑听的好笑,连连说:“好好好!”
岳桑吃的快,酒足饭饱,梁菡吃的慢,岳桑一边喝饮料一边看她,她两眼无神,盯着桌子,平常最爱吃的肥肠也都没碰,吃什么都味同嚼蜡的样子,好像整件事对她打击很大。
“你没事吧?”岳桑问。
她分手,她强撑着都是没事的样子,怎么梁菡还需要她安慰?
梁菡停了一下,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喝了一口饮料,才说:“师姐,我是认真跟你说,你能认真听吗?”
弄的岳桑倒是有些纳闷,只好放下饮料,认认真真的坐直,说:“好,你说吧,我认真听。”
梁菡看着她,认真严肃的模样:“师姐,如果你分手了,你发觉了江南的好,你就跟江南在一起吧,不用考虑我,我没有关系的,我根本也追不到江南,如果能追到这么多年我早就追到了不是么?我都放弃了,所以如果师姐你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考虑江南,不要顾虑我,喜欢一个人不是枷锁,是要让他幸福,你和江南幸福的话,我也会开心,真的。”
岳桑整个人都愣住了,全然没想到梁菡竟然是这个脑回路。
“师姐你不用有什么压力,我肯定没事的,我总能走出去,我早都想过了,我本来一直追着你们的脚步也很累了,我就是没你们聪明没你们能干,我的愿望就是每天躺着吃饭张口穿衣伸手而已,我跟你们都不一样,我就有这么点小愿望,我没法去想什么实现梦想这种大目标,也不是去争什么第一名的人,我很容易死心的。”梁菡脸上强笑着,看起来仿佛是不以为意。
岳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不是也是像梁菡的笑容这样牵强,这样明显的让人看出来有多难过。
岳桑往后面靠在沙发里,看着梁菡:“你如果容易死心,怎么会喜欢江南这么多年?我算算,我认识江南十年,你也就八九年?这么多年,你从学校里就仰慕他,像个小跟班似的跟他后面,到了医院,他说什么你都捧着他,他做什么你都觉得特别好特别了不起,你要是能死心说真的挺好的,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可你怎么可能死心?”
梁菡皱眉:“我是认真的好吗?那天我看着你们一起去章老师那里,看着他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我追不上你,我既然追不上,为什么不能放你们幸福呢?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也不能这么自私。”
岳桑真的不知道,这一顿饭的功夫,她在这边难过着强行假装很好,对面的梁菡心里经历竟然比她还复杂,竟然以为她是在考虑跟江南在一起,所以独自一个人想了一整出牺牲奉献来。
梁菡是她最好的朋友,朋友做到这样,心里不暖是假的。
“我跟江南如果有可能,早就有可能了,不会等到现在,你冷静一点,吃饱了没?肥肠都还没吃呢,还要不要甜品?本来是我失恋我难过,应该是你陪我吃甜品,现在换过来了。江南是江南,我是我,我们没关系!你放他自由也不要放到我这条小河里来,我拒收的。”岳桑笑着说,伸手夹一筷子肥肠放在梁菡面前的碗里。
“真的假的啊?”梁菡看着岳桑,问:“师姐,你不是安慰我让着我才这么说的吧?江南那么好那么完美,如果要在一起,谁还能比他更优秀?”
岳桑有些无语……
她才是一直想问,梁菡到底是哪个眼神不好,能把江南看成熠熠生辉的全宇宙最优秀的男青年,而且还能贯彻始终,从头到尾的坚持这个理念,坚持至今。
爱情能让让人盲目,可真的能让人瞎吗?答案可能是没错。
“真的。”岳桑直直盯着梁菡的眼睛,显得自己十万分的真诚:“绝对是真的,我对天发誓是真的。”
“我还以为……”梁菡咬一口肥肠,忽然想起什么,又看岳桑:“可是师姐,我还一直想问呢,你到底看不上江南什么啊?他长的帅,学历高,收入也不错,对你也真的很好……”
岳桑说:“长的好,学历高,收入不错,这些我都有了,对我好这个……嗯,见仁见智,毒舌江南对谁都不客气。”
梁菡叹一口气:“师姐,你什么时候才能认识到他对你是真的好,他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这样尖刻的损过我。”
*
跟梁菡逛街,吃饭,吃饱了总让人觉得开心一点,两个人一路嘻嘻笑笑买买衣服,很多事就真的抛到脑后去。
更幸运的是,接到了公司人力的电话,说那两个客人已经取消了投诉,所以工作也没问题了,人力问她下周什么时候去上班。
一切回到正轨。
她打算去海岛待五天,去了不管是大哭也好,大笑也好,沉在水里也好,总之,回来就必须要忘了过去的一切,彻底投入紧张的上班生活。
岳桑回到家里,躺在柔软的床上,脑子方才放空,便又想起了詹子平。
这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她闭了眼就会无法抑制的去想起他笑起来的模样,想起他过来咬她,吃醋的模样,想起他说的:我怕你被别人抢走,我心里会忐忑,我会计较你身边有了谁,在我不在的时候。
他说他心里会忐忑,会怕。
他说的那种爱情,是岳桑愿意飞蛾扑火去换的那一种,一生一世,一双人。
成年人的世界里,那一段太过美好的感情,真的让她曾经庆幸自己竟然还能遇到,真的让她的生活一下子熠熠生辉,完完全全锦上添花的奢侈品,也实在太奢侈,走的也太快。
岳桑眼底是泪,止不住的流出来,沿着鬓角浸到发里,又流下去。
人前一万遍的坚强,都是为了让自己不要丢了最后的骄傲,就好像她曾经人前的那么多轻而易举一样的成功,都是背后她付出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为代价。
这世上,最不辜负的,就是努力。
这世上,最挽断罗衣留不住的,就是感情。
詹子平的大嫂说詹子平去了南方小城3年,杳无音讯,所以很多事情就能想得明白了,比方,詹子平说有一笔奖金,拿到就直接买了房子,当时c城的房价还没有起飞,可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想来,事情越难越棘手,给的奖金也就越多。
她曾想,一点点,一点点的,反正有漫长时间的去了解他的过去,不急于一时,反正他就是他,不管过去如何,他始终都是他,她慢慢去知道就好。
可如今,慢慢,却比不上他离开的脚步的速度。
很多事就彻底停在原点,她永远也无法听他在某个午后随意的谈起那年见过什么人,见过什么女孩子,
可他消失的三年,跟她已经没有关系。
他这个人,也已经跟她没有关系。
心口又有点隐隐的痛,岳桑急忙从床上起来,开了灯,拿出箱子收拾行李,往里面丢夏天的衣服裙子和比基尼,明天她早上的飞机,她要忙碌的事情还有很多,她必须马不停蹄的忙,才能不去想那些人那些事。
行李全都塞进箱子,她正打算开电视,手机就响起来。
岳桑看一眼上面的号码,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
预感还是很敏锐。
岳桑属于女人的一面,恐怕仅存在这点第六感上面了,反正肯定不是存在于她的胸部。
昨天打电话的是之前跟她买过保险的林太太,客户比天大,岳桑别说是失恋,就算是失身也得客客气气微笑接电话,何况林太太是给她介绍客户,林太太说是个很大很大的大客户,他们在美容院认识的,很有钱的一个女人,现在在国内做生意,想买保险。
早上的飞机让岳桑打电话换到下午再飞的飞机,心情不佳是一回事,岳桑自己也知道自己没有力气,可保险单啊,钱啊!
岳桑早上就用冰块冰敷了眼睛,又喝了黑咖啡,涂了遮瑕,戴了眼镜让红扑扑的眼圈看不分明,非常职业的一身打扮跟着林太太去见这位大客户。
车子开到郊区半山的别墅,别墅很是清雅,佣人也不多,岳桑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等这位大客人。
“怠慢了,我昨天睡的晚,才起。”
非常温柔的声音从楼梯传过来,有人缓缓下楼。
非常漂亮的女人,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格外的动人,一身红色的绸缎睡裙看起来很服帖,钩勒出年轻美好的身体,一边下楼梯,一边她也看过来。
她跟岳桑的目光交汇,岳桑职业化的微笑,她也笑了,笑的却是极清浅。
“这位是保险公司的岳桑,这位就是我说的好妹妹,宁慈心了,真的是我的好姐妹,我们一见如故,是不是啊,慈心?”林太太笑呵呵的介绍起来。
宁慈心面上还是笑,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应承林太太说:“是啊,这么巧,你认识岳桑。”
林太太拍宁慈心的胳膊:“你呀你!怎么昨天睡的晚?你养的那只小狼狗啊,真的是……谁见谁都喜欢,这夜夜春宵的,回头我让岳桑给你肾多保点。”
宁慈心一笑:“那也该是给他保,怎么给我呢?”
林太太也乐:“你们都买了就是了,我就羡慕你这样的,钱都是自己赚,不用靠老公,养个小狼狗也容易,我们家老头子不在外面养人都难了,要是还有这么好的小狼狗,也记得介绍给我。”
……
这些阔太太门聊天一向是如此豪放,岳桑也习惯了,不以为意,她毕竟不是个纪风监察,只是卖保险的,成交就好。
她却感觉到对面的女人看过来一眼,瞧着她。
“我这个小狼狗啊,做公职的,所以身体好。”宁慈心轻轻说。
岳桑从包里拿文件,听见她这一句,手下微微顿了顿,再抬头,看见她得意一笑。
林太太脸上都是荡漾的笑容:“岳桑啊,看,又给你多拉到一单生意,你看看给她那个小狼狗男朋友有什么合适的保险吗?”
“有的。”岳桑快速的计算一下,心里盘算小狼狗这个身份该值得多少钱的保险才对,拿出一份来摊开在桌子上:“这款重疾不错的,分为三档,保的分别是50万,100万,200万,当然也可以叠加购买,如果他身体没问题,我们可以安排一个免费的体检,这样买的保额可以更大一点。”
宁慈心微笑着说:“给他买跟我一样的高端医疗吧,我从不亏待人。”
林太太啧啧称奇:“真是感情好,我们女人啊,一辈子就图一个感情二字,肉体其实都没心跳有意思,感情好,女人就不会老。”
岳桑当然没意见,她给宁慈心安排的高端医疗价格够高,理赔也够大,配的都是一旦生病出国去顶尖医疗机构看病的费用,现在两份,更好了。
“岳小姐长得真好看,怎么会去做保险了?”宁慈心问。
岳桑抬头笑笑,翻保单:“毕业后保险行业发展挺好的,就去了。”
“岳小姐这么漂亮,男朋友做什么的?”宁慈心靠在沙发里,仿佛不以为意。
岳桑顿了一下,说:“没有男朋友。”
宁慈心唇角有些笑容:“这个我倒是能理解,我的家业也是我自己挣回来的,男人这种东西,就是可有可无的点缀,没有好的还不如没有,偶尔哄哄人开心当然挺好,但是如果还要我反过来去哄,那就不值得了。在我看来,男人累赘的概率更大一点。”
岳桑也不附和,只笑笑拿出文件:“这份,需要签字,在这里。”
宁慈心看着岳桑,低声:“我这边的手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我是外籍,证件在楼上,我叫人去拿,但是我那条小狼狗的不在这里,麻烦下次岳小姐再跑一趟,今天就签我这个吧。”
岳桑点头,整理东西给宁慈心说在哪几处签字,等佣人拿了证件下楼,岳桑又拿ipad给证件拍照,一切完毕,岳桑微笑着说:“等审核过了,我给您送保单回来。”
宁慈心没回答,只打了一个电话,声音依然温柔:“喂,亲爱的,我这里在买保险,也送一份给你吧,你的证件记得带过来,我好约保险经纪过来,你也知道我这里是半山,人家来一趟不容易,别为难人了好么?嗯,好,晚上一定记得啊,好,我也爱你好么,也不知道你干嘛要上班,过阵子还不是要跟我移新西兰去,好了亲爱的,我中文不好,你再拼一下你的中文名字,怎么念的来着?”
岳桑脸上是职业化的微笑,一切很顺利,更顺利的话,她下午的飞机她还来得及提前到机场。
傍晚就足够在椰风徐徐的酒店喝椰汁吹海风了。
“张,子,平……”宁慈心说。
岳桑骤然的抬头,看向宁慈心。
宁慈心脸上是灿烂的笑容,略仰着头,满脸都是甜蜜,不知道对面说了些什么,哄的她开心极了,她嗔笑:“是你名字太复杂好吗?好难念的,张,詹,我分不清楚的好不好,所以是,詹?簪……詹?”
宁慈心瞥过来一眼,看岳桑,捂着手机话筒,低声:“詹子平,帮我记下来,我就是给他买,我来这里认识的小狼狗,就是他了。”
岳桑原地僵着,一动未动。
宁慈心继续跟手机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开心事,她干脆笑着去旁边接电话,小女人状溢于言表。
岳桑的世界,好像静止在那一刻。
岳桑签字的手,顿着,半响,才抬起头来,看着宁慈心,缓慢的,一字一字的问:“您说的是什么?詹子平?”
宁慈心灿然一笑,扭头看向她:“对,詹子平,詹天佑那个詹,子子孙孙的子,平,和平的平。”
岳桑盯着宁慈心,手还是没动,紧紧盯着,宁慈心恍若未觉,只扭头过去继续说说笑笑,岳桑的心底某一处裂开了。
“岳小姐?”林太太拽一下岳桑的手臂,关切的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怎么看你怎么不动了?”
“没事。”岳桑强命令自己说。
说完,低头去继续整理手上的文件,好几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却忽然,连写自己的名字都不顺畅了,笔握不住一样的,她觉得世界忽然全部都坍塌,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意义,她知道她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可不知道原来一切能可笑成这样,所以詹子平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小狼狗,甚至离开她也不过是因为找到了另一个更好更有钱的女人而已吗?
她都不知道,这世界已经进化到了这样。
所以那些她以为是真的感情,不过就是一场欲擒故纵和许多小心机而已?她搞不明了。
岳桑继续写字,却真的写不下去。
眼底的酸涩实在难掩,她这样低着头,只觉得泪都要滴下来,只得伸手扶着额头挡住别人的目光,略略仰起头来。
“是不是低血糖了?喝点甜的。”林太太很是关切,从桌上倒了水,加了糖,给岳桑递过来。
岳桑不好拒绝,接过来,低头喝水,眼底的泪掉在茶杯里。
好在手机忽然想起来,岳桑佯装没事的接起手机,转头看向另一边,低声:“喂?”
下一秒,却让她连泪都惊的流不出了。
岳桑挂了电话,从从沙发站起来,看着宁慈心和林太太:“对不起,我家里出了急事,我得赶快回去一趟,实在对不起,我必须走了。”
说着,抓了桌上的文件一起,大步的往外走。
宁慈心万分诧异,看着她走出去。
林太太在后面说:“家里出什么急事了?你这样,这里太偏僻了,我送送你。”
岳桑才想起早上是坐林太太的车过来的,她这么回去总不可能是走回去,才又顿了脚步,回头过来。
林太太倒是给力,看她这样子知道是大事,扭头跟宁慈心说:“那我也不坐了,先送她,你们联系方式也留了,回头下次再弄保险的事情,让她给你送来。”
说完就追着岳桑出来,边走边说:“你可别急,我开车得稳当点,你别急啊,立刻就回去,去哪里地名跟我说一下,我好导航。”
岳桑说:“省立医院。”
听到是医院,林太太脚步更快了两步,拉着岳桑:“走吧走吧。”
岳桑急忙一起往外走。
宁慈心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两个人从眼前走出去,眼睛眯了眯,顿了一下,打了个电话出去。
“冯博,医院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个岳桑忽然走了,要去省立医院。”
*
“谢谢林太,我进去了。”岳桑下车匆匆说这样一句,扭头快步往医院里跑。
林太太是她的老客户,为人热心肠,一路已经是最快速度送她来省立医院里,岳桑快步进去,轻车熟路,走楼梯间上楼,到了三楼,往熟悉的办公室过去。
办公室已经空了,没人在里面。
她给江南打电话,手都在颤,江南那边接起来,她正要问,江南已经先说了。
“在会议室这里。”
江南语气匆匆,岳桑听的心惊,连忙快步下楼,高跟鞋踩的飞快。
到了会议室,看见会议室门外的走廊上很多人都在,都是医院里的大夫,江南也在其中。
“怎么样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岳桑急忙去抓了江南的胳膊,问道。
江南打给她,说章老师在每周一次的全院医务工作者大会上面忽然全部都说了,说是自己手术不精,遗留了线头,病人现在出了问题,她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还在里面,跟院长谈,一直没出来。”江南说。
岳桑着急也没办法,只能跟别的人一起站在走廊上,焦灼的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人没等到,等到了警车。
警车停在楼下,顶上的车灯还亮着,警察上来,敲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院长先走出来,跟警察交代着些什么,章老师也跟着后面走了出来。
“章老师!”岳桑往前走过去。
章令慧抬头看见岳桑,脚步停了下来,岳桑大步过去,有警察拦她,院长过来解释。
“这是我们医院的医生,跟章大夫感情很好,说两句,说两句再走吧。”
“这次是带回去谈话,你们这……”警察有些头大。
可这是一个医生一辈子的信誉,一个德高望重的专家从此之后就什么都没了,声誉毁于一旦,在普通人眼里也许没什么,可在他们眼里,这是千斤之重。
岳桑看着章老师,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问到底为什么,明明可以不说的,她和江南都打算不说的,他们都这样决定了,为什么章老师要把这一切大白于天下,章老师应该知道要承担多少责任的,可为什么还是说了?
章令慧看着岳桑,却是和蔼的笑了笑:“桑桑,你来了啊,没事的,就是回去问问话,有些事说出来自己才踏实,自己做的事,不光是荣誉要自己享,出了问题,也要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