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亮正高挂,极圆极亮,银光泻下,整个天地,都镶上了淡妆,星光更是璀璨无比,与月光呼应,将时间和空间都囊括了进去,人在如此环境之下,便如进入了世外的天堂。
望着那月亮,望着那星星,黄胤好似穿透了重重天宇,见到了天地玄黄,他的眼睛闪着光芒。
“凡真,你瞧,这月光似水,这星光如梦,这大好河山,尽在我们的脚下。而我们的身后,是十八万兵马,他们同样踏着大好河山,在跟随着本侯,一步步前进。有本侯在,他们就会奋不顾身,如狂热的教徒一般厮杀,而这,正是本侯的资本。”黄胤的声音,似乎有些飘渺。
凡真也朝天空望了望,有所感悟,随即惊问道:“侯爷,莫非你想要让新兵与旬军厮杀?”
黄胤点头,一脸的坚毅,好似万古不化:“剑不磨不利,兵不磨不精,本侯要的是精兵强将。”
唉,侯爷成长的越发快了,也越发冷漠了,或许,终有一天,我也会被舍弃的吧。
大陆之上,棋局已成,棋子遍布,棋手也逐渐现身,侯爷最终能否大获全胜呢?
凡真不知道结果,可此时此刻,他已能确定,若真有那种时刻,他也会被明侯不犹豫地抛弃。
我却是需要小心了,兴复教派的大业不完成,如何能够死的瞑目。
事实上,凡真和黄胤是同一类人,都是为了结果,不折手段的人,可惜两人的命运却不相同。
背后的营地上,传出了细微的声响,黄胤略一听,便明白过来,转身就往回走,步履极快。
这夜很美,这月很明,这星很亮,但很快,鲜血会洒满前方的平原,让这夜,变得凄伤。
凡真心中感慨,却也明白是大势所趋,面色依旧平淡,紧随着黄胤,也返回营地。
旬国的国君,名字叫李振兴,可惜没能振兴旬国,如今反倒要丧国了,而余下五万人马的首领,则是副帅李凯沿,此人是李振兴的亲叔叔,算是王室贵胄了,为人之忠心,远超眠长。
当“眠长的信使”快马前来报告,说是边关正被坂国十万大军围攻的时候,李凯沿虽有些意外坂军出击之快,却并不恐惧,他和眠长本就互为犄角,当时略一思索,便领全军来援助。
他做梦也想不到,眠长这个超级色魔居然被迷惑了,投降之后,更是被杀死了。
当他领着五万兵马,进发到了边境,在冲天的火光中,已然能见到远方高高城墙的时候,他终于下令停止进军了,因为前方的边关,根本就没有战斗的迹象,好似完完全全的一片死寂。
他狐疑不定,不知是否继续进军,想了想,便命令军士把信使带来问话,可让他意外的是,信使居然不见了,到这个时候,即便他没有多大的将才,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是中计了。
“不好,传令全军,即刻返回,全速赶往王宫,我们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李凯沿并不是很笨,他即刻下令,可惜他反应的太晚了,机会不会给没准备的人。
连续几声炮响传出,在这银亮的夜色之中,四方远处忽然现出了冲天的火光和震天的喊杀声。
“兄弟们,国家虽穷,国君却待你们不薄,如今国家危在旦夕,正是你们报效的时候了,本将军问你们,你们怕敌人吗?”李凯沿先是黯然,继而镇定下来,拔出了自己的军刀。
他看得出来,敌人之多,近乎他人马的两倍,四面八方都是,若不死战,根本脱不了身。
“死战到底。”一将大声高喊,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震撼人心。
死战到底,死战到底,死战到底--
所有的军士都狂喊起来,比之教徒,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让甚为统帅的李凯沿大为满意。
“兄弟们,都给我向西冲,他们新兵占了一半,不是我们的对手。”他的刀,在月光下闪亮。
杀--所有的军士,都在将领的带领下,朝西方的坂国大军狂猛地冲杀过来,各个疯狂至极。
两军立即厮杀起来,坂军略有不如,却能勉强挡住,明显西方坂军不是新兵,而是老兵。
再看从四面杀过来的坂军,倒是真正的新兵,旬军每冲击一次,便要死伤不少,惨烈至极。
战马在嘶鸣,军人在狂喊,伤者在哀嚎,鲜血在飞洒,头颅在飞腾,天地在垂泪。
战场的后方,有一辆敞篷的战车,上面正静静立着黄胤,他的目光深邃,深深落向了战场。
他看得见鲜血在天上混乱地飞,他听得见滚滚杀场葬下了英雄的泪,他的心,同样震撼至极。
在他的车架旁边,左边有赵引,关冲,右边有凡真,都是静静而立,静观将士奋勇厮杀。
倏地,黄胤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武艺极高,不下于那极为凶悍的眠长。
此人手中一把军刀,在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饮了上百坂国军士的鲜血,而他自己,铠甲早已被坂军的鲜血染红,在那银色的月光下,他明亮的军刀,便如死神的镰刀,肆意收割性命。
嗯,这人就是李凯沿了,果然是名猛将,先天高手不出,此时我军之中,无人是其敌手。
黄胤有些赞赏,又有些可惜,这等英雄人物,偏偏要因他而丧命。
他一直关注着李凯沿,望着他杀死自己一个个兵士,望着一滴滴的鲜血,顺着那刀刃滑下去。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轻咳了一声,赵引明白意思,立即策马上前,劝说敌军投降。
这一战,黄胤本来是准备兵分两路,行调虎离山之计的,可为了磨练新兵,他宁愿选择硬仗。
李凯沿没有接受投降,他用他手中的军刀,用坂军的头颅,表达了他死战的决心。
许是他的号召力太强了,又或是旬军确实忠心于旬王,所有的军士,都在拼命地厮杀。
坂国的军人,在一个个地倒下,平均倒下一个来自梵国的老兵,便要倒下两到三个新兵。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亘古的定律,何况此人敌人还是己方兵马的两倍。
坂军在死亡,旬军同样在死亡,人数更甚于坂军,便连一些善战的将领,也被小兵围殴致死。
呵,李凯沿,本侯的兵马,连弓箭都不曾使用,你这个英雄,就算死,本侯也算敬重过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坂军损失了七千人,其中有五千都是新兵,而旬军则死亡了一万二千多人。
黄胤再一次让赵引劝降,可惜仍然没有效果,旬军仿佛各个都着了魔,陷入了忘我的厮杀。
李凯沿的手臂酸了,军刀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刀刃之上,更是多出了一道道的细小缺口。
他仍然在坚持,他的刀还在挥舞,每一次舞动,仍然会有一个敌军毙命,他一脸的坚毅。
他记不清自己已经杀了多少敌人了,他的意识都好像要陷入模糊了,只有手中的军刀,在维持着他,让他一直厮杀,直到再也不能厮杀为止,他的功力还有,可体力,却空虚了。
如此壮观的厮杀,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最终会体力不支,而被人耗干了功力,死于非命,何况是他这样一个一流高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咔的一声,他的军刀居然砍断了。
一个坂军趁机挥动着手中的长朔刺向他,他策马前冲,马儿嘶鸣一声,纵身跃起,却是将这名军士直接踢死了,而他则及时蹿下马腹,一把抓住了军士的长朔,顺手刺死一个坂军。
“以中老年之身,杀我数百将士,此人之勇武忠诚,当真是世间罕见。”黄胤微微叹息。
风儿幽幽,吹散了几多鲜血,荡尽了几多泪水,而那声叹息,也在这风儿之中飘向了远方。
关冲也有些欣赏李凯沿,便行礼道:“侯爷,此人堪称勇将,何不让我擒下,以使其臣服?”
“不必,此人求死之心甚坚,便是擒了,也会自杀,与其羞辱这样的英雄,不如让其痛快厮杀,杀到无力,杀到身死。英雄,应该有属于英雄的归宿。就让这片被两军鲜血洗过的土地,成为他永恒的坟墓。”黄胤摇了摇头,他相信,李凯沿更愿意战死在这片自己国家的土地上。
“王国的儿郎们,本将军对不起你们,本将军走了,你们若要降,便降了吧。”终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那个坂国将士,一枪贯穿了李凯沿的胸口,他奋力狂吼了一声,终究坚持不住了,身体软了下来,倒在了马背上,而那把长枪,则静静粘着他的身体。
这个时候,大战已经进行了六个多时辰,旬军只剩下一万一千余人,而坂军也阵亡了近三万。
赵引多次高呼劝降,始终不见效果,此时再度策马前进,再一次高呼劝降。
主帅死了,终于有效果了,一个个军士扔下了武器,选择了投降,但那脸上悲怆的表情,却是没有半分作假。很显然,这是支极有骨气的军队,若是用得好了,当可所向披靡。
李振兴啊李振兴,本侯正想仔细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将士如此忠诚,本侯都深为妒忌啊。
唉,可惜,你是生错了时代,接手了一个贫穷的旬国,否则的话,你或许会是一代雄主。
望着赵引收缴归降的兵马,黄胤缓缓转头,望向了遥远的西方。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