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城一战,阙清败,数以千日,惧以尸埋,封楚永俊以小小年纪,之心难测也。
——《齐国史?封楚永俊传》
这一日,戎城上下,除了吕方等逃逸的一小部分人外,俱都罹难。
戎城汇成了一片血海,齐兵搬运尸体都搬到手软。
百里之内,俱都成了填尸之所。
秋池遥望着一切,脸色铁青地走回伊若风营帐里,“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伊若风淡淡地说道:“能跟吕远山死守到这一刻的将士,即使不是对阙清忠心耿耿,也是绝对崇拜吕远山,是你亲手杀了吕远山,如果留着他们的性命,对你我都是一种负担。更何况我没有杀死妇孺,我想我这样的做法绝对算不上残忍。”
秋池颓然坐下,“那到底什么才算是残忍?”
“秋池,”伊若风盯着他,“你要明白,只要是一场战争,结果只有两个,亡或者活着。其余的感情都是多余的。”
秋池盯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笑容虚弱,“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坐上这个位置。”
他起身,当走到营帐外时,就扶着树干呕吐了起来。
伊若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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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寂静的夜,天上星辰散乱,不知是否预示着明天又是个暴风雨的天气。
余吟丰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齐兵的营帐中,他的眸子里闪耀着仇恨的火焰,哪怕在黑夜里都看得见它的旺盛。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在牢狱之中他利用牢门的木材与他身上携带草药制造迷烟,顺利逃了之来,他此行就是要来行刺伊若风和秋池的,是他们一手毁了戎城,杀死了他的师傅和最尊敬的山公,听说山公身中上百长矛,壮烈牺牲,想到这里他就热泪盈眶。
他盯着那些巡逻的齐兵,战胜后他们的警觉性也大为降低,因此他很顺利地向主营帐移动而去,终于来到伊若风营帐中,他侧身闪入,营帐中一片漆黑,但他久习药性,黑暗中辨物胜于常人,隐约看到床上卧着一人,咬牙高举手臂,匕首正要扎入那人身体时,近距离的接触立刻让他认出那个人并不是伊若风。
“是刘砻!”他在刘砻攻城时见过他,当真是印象深刻,“他为什么会在伊若风的营帐里?”
他盯着刘砻,却看见他一张脸混合着愤怒和惊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出于本能,他搭了搭他的脉搏,“他是被人用金针以禁锢的手段囚禁住了,会是谁呢?”
他沉思片刻,“当是伊若风,对了,只有如此,他才能让封楚永俊夺到指挥权。”
他咬咬牙,面前的也是阙清的大仇人,这十余年屠杀了不少阙清的将士,如果一刀下去,此刻的他是没有抵抗能力的。
“不!”但理智遏制了他的冲动,“我要治好他,我要他和封楚永俊拼得两败俱伤。”主意已定,他从随身包裹里掏出金针,在他周身大穴中刺过,只是伊若风的手法怪异,他也只能解掉部分的禁锢。
他起身,默默望向刘砻——还有几个时辰后他才能恢复活动,向黑暗中许誓:安公,我发誓,我余吟丰有生之年,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他转身,灵活的身体犹如土拨鼠一般,穿过无尽的黑暗,向他未知的命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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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伊若风,正在营外的一片茂林中,吴烨押着雨旭站在他面前。
雨旭穿着一身宽大的男衫,头发蓬松,神态异常狼狈,可是红唇却依旧冶艳,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透着刻骨的仇恨。
伊若风做了个手势,“放掉她!”
“你会后悔的!”被解除掉禁制的雨旭第一句话便是如此,“这三千多条人命我都会记在你的帐上,问你一一讨回来。”
伊若风不语,半晌才道:“可是你没有机会了。”
雨旭一怔,冷笑道:“伊若风,你要杀我?你真的下得了手?”
“三千多人我都下得了手,我为什么下不了手杀你?”伊若风表情恬静,手中扇子已经合拢,一根银针滑出。
雨旭眸子里掠过一丝恐惧,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的笑容里充满了讥嘲,“如果你要杀我,何必亲自动手?吴烨他们早可以杀了我?你还是爱我的吧?你下不了手的吧?闵子殇!”
伊若风忽然全身一震,“你说什么?”
雨旭猛然双手一挥,迷雾升腾,她的声音在迷雾中若隐若现,“伊若风,我早告诉过你,不要为了一个不属于你的身份呕心沥血!到时候后悔的是你自己!”
迷雾散去,伊若风颓然而立,眸子里有跳跃的恐惧,他的耳边还回绕着她的话语,当真犹如震耳之锤,让他无法安息。
吴烨看着他,表情平静。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吴烨摇头,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也许她说的对,如果你真想杀她,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若风,你终究是下不了手。真可笑,三千多条人命你下得了手,却杀不了一个女人吗?”
伊若风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却只是无奈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