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第二天就要下葬了。
下午的时候,姜轩强撑着去买了棺材和寿衣花圈,搬着这些东西回来时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了,一时间,姜家有人去世的消息就在村中传开了。
姜家亲戚不多,除去了二叔一家,就只有姜母那边外家的亲戚了,姜母托人带了消息回去,希望外婆家可以来人看看,但是消息仿佛沉了海,一点生息都没了,没有一个人过来。
村子里倒是有许多的人家来了,他们来看了眼,给了些份子钱说了些贴心的话就离开了,姜家子嗣单薄,他们来,只是为了让姜父走的不那么的孤单。
姜母黯然伤神,为自己亲人的绝情,甚至都不不如村里的邻人。
二叔和二婶也不能接受这消息,冲到家里来哭了好一阵子,二叔强忍着悲痛主持大局,晚上的时候,姜媛媛却看到了二叔站在墙角边泣不成声偷偷抹眼泪。
孙晖家,陈默凡家,吴家三兄弟,还有曾经帮过忙的吴瞎子,黄叔和村长里正都来帮忙了,听了姜母的诉说,都觉着这是横灾,他们惊叹,感到伤心难过,却也传达出了深深的无奈。
因为第二天下葬,按着他们这边的要求,是需要八个和姜父差不多大的长辈来抬棺下葬的,除了二叔,孙叔,陈大叔,吴瞎子,黄叔,村长,里正七人,他们还缺了一个人,姜轩正要去村子找人,盛嵘的父亲却主动来到姜媛媛家,提出可以帮忙。
姜媛媛知道,这事盛嵘求来的。
晚上要守夜,油灯不能熄灭,姜母点着油灯,怔愣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姜父,仿佛姜父还在一样,一旁,姜媛媛和姜轩捆着明天需要的纸钱。
他们都披着麻戴着孝,眼睛通红,面前的地上是一片片的白纸,他们需要将这些白纸给剪成铜钱的模样。
二叔在一旁擦着眼泪,二婶陪在姜母的身边,孙晖陈默和盛嵘凡在一旁用白纸将砍来的槐树木头给包好,姜倩在另一边将这些东西都给装好。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空气里让人窒息。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一直呆坐着的姜母开口,她的声音嘶哑不堪,仿佛生锈的铁锯。
“我没事的,都回去休息一下,别忙了。”姜母拂去二婶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目光淡然。
“嫂子。”二婶拍了拍姜母,见着姜母死灰般的眼神,心也跟着颤抖。
低叹一口气,二婶站起来对着二叔挥挥手,路过姜媛媛身边的时候,她又是重重的一声低叹。
孙晖他们弄完了手里的事情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了,姜倩倒是想安慰姜媛媛,但是姜媛媛今天一天都油米不进,说什么都不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
“媛媛,我们先回去了。”姜倩蹲下来,她拉住了姜媛媛的手,姜媛媛勉强扯了扯嘴角,她点头,送姜倩离开。
盛嵘一直跟着姜媛媛的身后,他也心疼姜媛媛,但是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
今天一天,姜媛媛吃也不吃,喝也没喝多少,像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沉默寡言,就一直守在姜父的身边,默默的,一声不吭。
姜轩的脸上有不自然的红,陈默凡早发现姜轩发热了,但是却拿姜轩没辙,姜轩很不正常,他变的小心翼翼,一个小小的动作会叫他吓的跳起来,他总是心不在焉,吃个饭都可以走神,烧个火,火都要烧到手了还没有感觉,和他说话,他明明是看着你的,但是却不一定听进去你说了什么。
“你们几个都去休息。”姜母站起来,满屋子的白是如此的刺眼,叫人看的眼睛生疼。
姜媛媛站着没动。
“让我和你爹单独呆一会儿。”姜母摇头,她坐到了床边,轻柔的握起了姜父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姜媛媛总算是松动了,她晃了晃神,往后退了两步,却因为没站稳往后倒去。
“小心些。”盛嵘推了姜媛媛一下,面前让姜媛媛站稳。
姜媛媛点头,捡起自己刚刚从头上滑下去的麻布,郑重的戴在了头上。
盛嵘跟着姜媛媛出来,姜媛媛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坐在床上,没有躺下,目光闪烁。盛嵘抿着唇,他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就这么看着屋里的姜媛媛。
姜轩是被陈默凡给强行抗回屋子的,姜轩没挣扎,被放下来后,他就紧紧的抱住了陈默凡,不说话,但是陈默凡却感受到了姜轩在颤抖,在哭泣。
陈默凡按着姜轩的头,静静的等着他哭完。
“我爹没了!”姜轩忽然出声,他的泪似决堤,成片的往下掉,“我爹没了,他没了,明明,明明昨天早上我们还在一个桌子吃饭,明明我们还商讨着出去买些什么吃,可是……”
“姜轩!姜轩!!听我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陈默凡沉声说着,他拉开姜轩,姜轩狼狈的想要别开眼,却还是被拉过来看到了全脸,他此刻狼狈不堪,肯定丑陋不已。
“姜轩,你还有妹妹要照顾,还有你的娘,你要振作。”陈默凡头抵着姜轩的头,他轻轻的吻上了姜轩的唇,带着安慰的气息,暖意从唇上传来,姜轩闭上眼,他抓住了陈默凡的脑袋,狠狠的吻着陈默凡,仿佛要将自己的满腔无力给宣泄出去,陈默凡配合的应和着他,两人如打架一下,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互相将对方的唇给啃出血才松口。
紧紧的揪住陈默凡的衣裳,姜轩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大早,姜媛媛家就陆陆续续的来人了,他们都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就是等着等会儿送灵的,女子不得跟随入葬,所以来的人,大多都是男子。
姜媛媛就站在屋子外面,看着屋子里人影晃动,看着他们将姜父给抬到了棺材了,她忽然开始颤抖,却还是强忍着不动,姜母开始嚎啕大哭,她扑在地上,被人拉着不然靠近姜父,她悲切的,一声声的哭着,姜轩手里拿着灵牌,站在棺材边,重重的磕头。
八大仙架起了棺材,他们开始将棺材给抬出来,姜媛媛正堵在门口,八大仙互相看了看,示意旁边的人将她给拉开。
盛嵘走过来,他牵起姜媛媛的手,轻轻的抱住了姜媛媛,他拉着姜媛媛往旁边来,姜媛媛坚定的站着的脚步开始晃动,一下两下,姜媛媛终究还是被拉到了一旁来。
八大仙走了出来,棺材越过了姜媛媛,走向了大门,姜媛媛忽然,就忍不住了!
“不!不!!”
“爹!爹你不要走,求求你!啊!!!你不要走,爹,求求你,你不要走!!”姜媛媛想要挣脱盛嵘,她想往前冲,但是却怎么都冲不到前面去,盛嵘终究是不忍心,他松开了手让姜媛媛跑到前面,姜媛媛想扑在棺材上拦住他们,但是周围的人哪会让她扑上去,女子在出灵这天不允许靠近棺材,不允许靠近送葬的队伍,否则下葬的人将不得安息,这是历来的规矩,不管怎么样,这群人都不会叫姜媛媛靠近的。
“爹我求求你……你不要走,我求你了,你们不要带走我爹!啊啊啊!!!你们不要带走我爹,我求你们,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了!”
姜媛媛一声声的祈求,她想要挣脱这些禁锢着她的人,但是她又怎么会是这些男子的对手,姜倩和二婶在人群后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姜母也被在门口拉住了,孙晖和陈默凡来到姜媛媛身边挡着姜媛媛,不让姜媛媛往前走,姜媛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运送着自己父亲的棺材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啊!!!啊啊啊啊!”
姜媛媛跌倒在地上,桎梏着她的人也都赶紧的跑上前去跟着棺材送葬了。姜媛媛的衣服乱了,头发也乱了,她终于崩溃的哭了,像是认清了这个事情,她已经无法欺骗自己,无法强装镇定,她彻底崩溃,抱着自己的肩膀嚎啕大哭。
盛嵘走过来,他轻轻的蹲在了姜媛媛的面前,他把姜媛媛给抱在怀里,像是安抚着小孩子一样,轻轻的安抚着姜媛媛。
“他们不让我去,盛嵘!盛嵘他们不让我去,他们抢走了爹!!盛嵘,盛嵘我要怎么办!他们抢走了爹!!啊!!!”姜媛媛抱住了盛嵘,她在指控,在哭泣,她浑身都在颤抖,无助的依靠在盛嵘身上。
“别怕!”盛嵘按着姜媛媛的头,他的五指插进了姜媛媛的头发里,紧紧地,用力的,深深的拥着姜媛媛,像是要将姜媛媛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啊!!!!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为什么姜父会去世?为什么他们不让她靠近?为什么女子不能送葬?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什么?
没有人能解答。
就像没有人知道人为什么会伤心,为什么会痛苦一样,谁也没有答案。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