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雪地里的怪物,在它们看来,我们才是怪物呢……”印第安老头拿着咖啡壶给自己填满,慢悠悠地说,“要追忆起来,我的曾曾曾祖父——直接说我的祖先吧,他曾经还给镇长的老祖宗‘老约克;打过工呢。当时他也只有十五六岁。老约克雇用了不少保镖,其中有个中国人,面黄肌瘦,成天对着老婆的画像流泪,不熟悉的人可能会瞧不起他,但这人实在是个冷兵器专家,尤其是当他手里哪怕仅仅有一小块石头的时候,就注定他身边十平方米之内的人没有机会向他出枪。在一个夜晚,我祖先亲眼见过那人动手,和一个日本人打得两败俱伤,当晚就死了。老约克也算有良心,按地址给中国人的妻子寄了一笔钱,但久久没有回音,后来他听远在东方做生意的朋友打探说,那中国人的全家都被杀害,墙壁上还用血写着‘行私者格毙’,听当地人解释说,意思大概是不听上面指挥,私自行动者杀无赦。看来他是属于某个神秘组织,只不过因为老婆染了重病,不得已去当了保镖,但也不至于就该杀呀,难道这个组织极端仇视外国人?这也有可能,在中国,仇视外国人的人可不少。老约克知道了这事也就是为此深表同情,可没过几天,来了三十多个中国人,直接到了他的矿上。你们要知道,那阵子旧金山刚出现淘金热,这才通了火车,等进了内地的犹他州(当时内华达隶属于犹他),到处是荒漠沙海,骑着好马也要走上半个月。可这些人似乎就是走来的,一律带着锋利的冷兵刃。
“老约克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害怕,以前他仗着有几十条枪的护矿队,也骄横了一阵,但经过那件事之后,也老实多了。领头的中国人自称姓安山,好像是个化名吧,中国人的模样都差不多,但这人特别有气势,一看就比高他一个头的白人还威猛得多。安山态度强硬地要求老约克带着他的护矿队和工人数百人全部撤离,矿口堵上。老约克以为他们是想用在这里死去的中国人为由头敲诈自己一笔钱,或者想平分矿山利益,起初不肯答应。可那安山说要是不答应,就把所有人杀个干净。那些保镖各个都是获过重刑的流放犯或者退役军人,一听这话都冒火了,他们都是拔枪速射的高手,但还没等摸到枪柄,安山身边的一个很不起眼的手下就立即将最前面七八个人踢趴下。安山忽然一脚踢翻了桌上的一盆洗脸水,接着摊开一只手,手掌一接,那水泼到手掌上,立即在掌心旋转,越转越实,最后竟而凝聚成一个冰球,随手一扔,炸裂开来,后面凡是举枪的人都是连人带手中的枪都变成了冰坨……”
“等等!”滕跃伸出手,问:“这位老丈,您知道金庸么?”
马库斯一怔:“知道啊,你们中国人的大仲马。”
“您看过他写的《笑傲江湖》么?”
“看过啊,虽然文化差异让我不能理解……”
“您知道左冷禅的得意绝技是啥?”
“知道啊,叫寒冰掌(注:原著为寒冰绵掌)。”
“是啊!”滕跃冷笑道,“你这个老骗子!以后找一本不出名的武侠小说再接着编吧!”
马库斯宽厚地笑笑:“我的确看过武侠小说,但并不是用来杜撰我祖先见闻的基础。可以说,你们中国人的武侠小说也许在你们自己的文化圈子里面流行,但我们是不爱看的,就像你们也不会爱看莎士比亚。可我正是因为听了祖先传下来的故事,才对中国人的武术产生了兴趣,到处搜寻这些书来看。年轻人,我还没有讲完呢。”
滕跃点头:“忽悠,接着忽悠。”
“那安山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掌则烧得通红,随手在盆子里剩余的水中一浸,那些水发出‘滋滋’声,迅速蒸腾成了热气,消散在空中,连盆子都被烧穿了一个大洞,下面的桌子如同被扔进炉子里点燃一样,都变成了黑乎乎的焦炭。众人都看呆了,这样的手掌要是拍到人身上,还不得皮焦肉烂?久久不能言语,都低着头,害怕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安山说,我可不是开玩笑,我要杀你们这几百号人,用不着十分钟,只不过我吃素菜,不爱多杀生,不肯随便取人性命,希望你们知难而退。老约克见到这样的场景,哪能继续顽抗?也就一切照办。谁料到了停工的当天晚上,又一群欧洲来的白人找了过来,他们既不是游客也不是掘金人,更不是流浪汉或者退伍军人,他们要求老约克把矿继续开下去,必要的话还可以提供资金和技术的支持,出了什么事他们负责。老约克就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可那些中国人见到白人来了,居然有些忌惮,悄无声息地离开镇子了。过了没多久,那帮中国人又回来了,这次回来的可不光他们自己,还有数量差不多的一群阿拉伯人,一群非洲黑人,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印第安人,然而我的祖先见到同样是印第安人,上去亲切交谈,人家却不理他,我的祖先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是哪个部落,只觉得是一个部落大联盟,说什么话的都有。其实,老约克的矿场也有华人猪仔和黑奴,但与此相同,华人说那群中国人也是南腔北调来自中国各个地方,其中还有几个东南亚人、日本人和韩国人。而黑奴也说,那群非洲人几乎包括了非洲各地的黑人。这样一来,这四群人组成了联盟,态度再度强硬起来。我的祖先回忆说,虽然这四伙人之间也有小摩擦,可也有共同目标,仍然是同一利益集团,而支持老约克的白人虽然式微,却毫无惧色,他们还带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机器,上面架着能够旋转的连发枪筒,火力强大(公元1883年后机关枪才被发明,之前都是一捆枪绑在一起),双方人数加在一起有两百多人,谁都不肯让步,剑拔弩张,直接就动武了。老约克他们都猜想矿井下面必然血肉横飞,谁也不敢下去瞧。然而就在这时,矿场突然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震动范围很广,整个矿都塌方了,烟尘滚滚。直到一整天过去后,人们才敢下去看,很快发现了不少尸体,但数量不对,有些尸体不见了,也许还没有死,也许是找不到了,比如那个安山……自此以后,这一带的雪就特别大了。当年冬天,雪大到遮天蔽日,没有阳光时,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怪物,它们从地底下爬出,专门隐匿在雪中觅食,吃掉了不少人……”
他陡然间说完了,又开始神神道道地念他的印第安咒语,神情重新变回了痴痴呆呆的样子。先别管他的话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建设性的解决办法。
格拉利斯面色惨然:“方警官,电话既然打不通,我想回家看看妈妈爸爸怎么样?”他家境贫困,父亲是个瘫子,需要母亲照顾。
方恬坚决地摇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你出去必死无疑。你好好带在这里就不会有事,不然我对不起你父母!”她又嗔怪地对滕跃说:“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送死!”
滕跃心里一阵温暖:“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没有。”方恬的脸皮在她的警察生涯中早就锻炼出来了,不会因此而窘迫。
“那……我的岳父岳母……”
方恬黯淡地说:“没办法。等出了太阳,雪融化了之后再说吧。这是唯一的办法。”
乔治插口说:“这种雪在咱们这里得下半个月。这里可没多少吃的,埃维尔开的超市距离这里不过一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