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沧蓝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敞篷”车回到公司,并把自己辛苦攒下的八千块钱交给老板做赔偿。老板惊怒不已,询问原因。沈沧蓝说自己晚上开车看不清路,撞在了路边违章的建筑物上。老板质问道你咋没撞死呢,还一点事儿也没有?沈沧蓝忙解开衣服,露出事先包好的绷带给老板看,老板这才有几分相信,但小纪却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他,这让沈沧蓝心里惶然不已。老板收好了赔偿,便阴沉着脸让沈沧蓝停职,沈沧蓝也料得到这种结果,心里反而一阵释然,哪怕找一份苦工,只要有收入,就能照顾儿子,总比自己被抓进监狱要强,远远地躲开小纪,还不至于担心终有一天被他发现。
尽管这些日子沈沧蓝始终被噩梦困扰,可所担心的事始终没有发生,他便安下心来找工作。但他的年龄和学历所限,没有任何用人单位愿意录取。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老板竟然拨通了自己的电话,沈沧蓝已经不归他管,口气也大不如从前那般拘禁,甚至有些放肆:“您还找我干什么?想让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告诉你,我受够你了!你喜欢小纪那样的马屁精,就使劲提拔他,等你公司里充满了这种人,你也离破产不远了!”
正当他打算关掉时,里面却传来老板急切的恳求声:“千万别关机!……小沈,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老实憨厚,也知道小纪是个不干实事的马屁精,我向你道歉!请你快回来吧!”
沈沧蓝愣了:“说什么呢你?我都被你炒了我还回来干什么?你……还不至于认为我是个人才,想留住我吧?”
“跟你说实话吧,我们的公司被一家南方来的大公司收购了,这家老板看过公司职员的简历,觉得你虽然业绩平平,却很忠诚听话,是企业需要的支柱性员工,现在大老板衷心邀请你回来,而且让你作标准化管理部的副主任,工资再提两千,而且还有分房!为了表示诚意,他还特意嘱咐我精简机构叫那些指挥耍嘴皮子的家伙卷铺盖回家,所以今天一大早我就让小纪收拾行李滚蛋了!妈的我早看丫不顺眼了,真的……”
后面近乎逢迎的甜言蜜语沈沧蓝没有听下去,只觉得一阵眩晕,整个身体轻飘飘地飞上了半空一样。
整个下午他都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长长的梦,不过有了上个月撞死人的事故,他的情绪也不会随着外界变化产生明显的起落了。等他重新回到单位,同事们各个都用讨好的微笑向他谦卑而局促地表达着恭贺,为他准备的新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柔和的阳光照在窗前的蟹爪兰盆花上,显得温馨美好。
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陌生人,年纪比老板更老,肚子比老板更大,看来一定是总公司的董事长了。那位董事长没等沈沧蓝战战兢兢地表示自己的受宠若惊,就已经热情地站起身来与沈沧蓝握手,并直言道:“我龙耀明能做到今天十个亿的身价,不是因为我头脑聪明之类的屁话,就因为一个简单的道理:我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公司的栋梁!就算全世界的其他老板都认为你差劲,只要我认定你是金子,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你金子的待遇!”
听到这段话,本来就容易情绪化的沈沧蓝热泪盈眶,把事先准备好的那套冗长绕口的感谢辞令统统抛到脑后。而且过分的激动也让他没有起疑,因为他闻到一股怪异的臭气,但他也转念想过,也许是老板长期没洗澡,或者有什么难言之症。
随着事业的顺利,沈沧蓝的心情也如拨云见日,逐渐开朗起来。原本老板的车还是沈沧蓝来驾驶,但实际上这已经等同于他的专用车了,他开始频繁地去学校看望儿子,放学后接他去吃各种馆子。
只是从那次施工之后,他就养成了一个古怪的习惯,每到周末他必然要经过黄羊渠那条偏僻荒凉的山路,并朝埋尸的地点凝视半天,心里在不断地向死者祷告乞求宽恕,每次做完之后,他都觉得负罪感相应减轻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这祷告起了作用,还是喜事总会成双而来,心焰的心情从沉闷忧郁变得活泼起来,甚至跟同学有说有笑,完全不像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沈沧蓝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班主任换成一位新来的年轻女教师,她对同学一视同仁,不会按照成绩或者家境厚此薄彼,心焰毕竟是孩子,谁只要给他一丁点关怀,就能化解他因寂寞而产生的冷漠。沈沧蓝拿心焰当命根子,新老师对孩子这么好,他觉得于情于理应该请老师吃顿饭。
那女教师霍紫悠不到三十岁,模样挺俊俏,是毕业于省师范的研究生,沈沧蓝衷心致谢并说明来意之后,霍紫悠没有惺惺作态而是爽快地答应了,给人自信明快的感觉。通过几次见面,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很不错。虽然沈沧蓝比霍紫悠大五六岁,但总算收入丰厚,而且他“守寡”多年,看到霍紫悠对心焰的关怀细致入微,不由动心。霍紫悠也感到沈沧蓝是个诚实憨厚的好人,坦言会把心焰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两人终于开始走到了一起。
沈沧蓝事业爱情双丰收,好不得意,但很快又有人打破了这种和谐。某日在与霍紫悠约会散步时,他蓦然接到一个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竟然是自己的前妻印鹃。当年她跟着一个年收入数十万的软件工程师远赴大洋彼岸,走得那样决绝,无论心焰如何哀求都丝毫没能感化她,沈沧蓝从心底恨她。可当印鹃问起心焰过得好不好时,沈沧蓝不由又心软了。印鹃知道沈沧蓝的脾性,便试探着用央求的口吻说:“我只想见见儿子,这要求不过分吧,毕竟我是心焰的母亲呀。”
霍紫悠显然听得到,她迷人的笑脸骤然间变得冰冷,忽然拽过沈沧蓝的手机贴到耳边,缓缓地说:“心焰的母亲,现在是我,请你不要再给沧蓝打电话了。”说罢便关掉,其间传来印鹃原形毕露的泼骂:“小妖精骚狐狸,你敢跟老娘争儿子?沈沧蓝你这个不要脸的缺了八辈子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