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银老师，你在这里啊！”说话声响起，银夏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往门口一看，原来是孙老师。“嗨，我还以为你去上课了呢。”
“没有，下节才是我的课。”银夏说。他注意到孙老师的手中捧着一叠文件，便那是什么。孙老师解释道：“哦，你说这个啊，这是穆宫老师让我发给每个班主任的下学期的活动计划，已经定好了。杨老师不是三班的班主任吗，我来给她一份。”银夏笑着点点头，然后转头继续去修改PPT，顺便又喝了一口咖啡。
“银夏，我听李升说，你最近喜欢上喝咖啡了？”孙老师随口一问。银夏点头承认：“黑咖啡而已啦。原来我喜欢喝奶咖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喜欢喝黑咖啡了——怎么说呢，也不能说是喜欢，但就是觉得喝起来挺有意思的，就喝喝看，谁知道现在喝上瘾了。”
“那你得小心点咯，小心得个什么心血管的疾病。”孙老师拍拍自己的肩膀，舒展了一下筋骨，“像我一把老骨头了，再预防就完咯！”
“什么话，孙老师身子还健朗着呢。”银夏恭维道，孙老师豪爽地大笑：“没事，不过现在真的好多了。哎呀，一出了医院就赶紧神清气爽的，医院那鬼地方待久了，没病也得生出点毛病来！”他大声抱怨，银夏对此只是笑笑：“孙老师你自己也得当心身体啊。对了，您快退休了吧？”
“离退休还早着呢！”孙老师说，将那份文件放到了杨老师的办公桌上。“我还打算再干个几年呢——不过我家孙女倒是一直催着我退休，说是想要让我回来，她好给我养老。唉，真的是……不过她那边陶艺做的倒是挺好的，据说还出了本书，专门有关陶艺那方面的。”
“请务必让我拜读。”银夏突然来了兴趣。
“怎么，银老师也对这方面有兴趣啊？”孙老师笑着问，银夏点点头：“以前我大学里有个同学老家里也是以这个为特产的，听他提起过几次。”
“是这样啊，那下次我让你的孙女给你带来一点——那孩子现在可用功了呢，我那边的亲戚都说她就该有个光明的未来。”听到这句话，银夏的心立刻就被揪紧了。那孩子……光明的未来……孙老师注意到了他脸上凝重的神色，立刻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银夏？脸色那么不好？”
“没什么……”银夏喝了口咖啡。但是孙老师的话，可能会有出奇的见解也说不定……毕竟是在这个世界上经过了数十个春秋的人。他站起身，沉重地问道：“孙老师……我现在，遇到了一个艰难的选择。究竟是选择保护那些自己熟悉的人，还是牺牲小部分人，去帮助大多数人呢？”孙老师朝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银夏知道他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几分。
孙老师朝自己走来，拿起了他的咖啡杯：“这是伴侣对不对？”然后又拿起了那一袋银夏没有拆封的奶精球，“这是黑咖啡。”他说道，“要不要加奶精，喝纯咖啡还是加伴侣，都要取决于那时的情况。有时候喝咖啡是要加伴侣的，但如果本来就是奶咖的话也可以选择不加的吧？当然也有人无论是什么咖啡都会把奶精一股脑地倒进去……但是呢，无论选择哪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他继续说道，银夏好像渐渐明白了点什么。“有人会觉得喝纯的黑咖啡太苦太涩，有人会觉得伴侣是植脂末会致癌，不管是选哪个，好像都有他们的道理。但是你在选择的时候不要忘了一点，就是你自己的想法啊！选择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把自己代入到选项当中，那样就好办多了。”
“……孙老师，提醒一下，你拿反了。”银夏知道现在说这话会毁气氛，但他还是提了出来。孙老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意识到自己果然错了，提到咖啡和伴侣的时候将两者拿反了。他朝朝他露出尴尬的笑容：“哈哈，人老了，脑子不清楚了。”
“没事，不过现在总算是有点懂了，多亏了您了。”银夏连忙道谢。孙老师笑着摆手让他不用这么客气。“不过孙老师，如果是你的话，您会选择哪个呢？”他问道。
“我嘛……”孙老师想了想，“我可能会选择喝纯咖啡吧。毕竟咖啡伴侣都是些植脂末，还被国家列到了致癌物名单中了呢。为了健康着想还是喝纯的咖啡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心脏不好还真不能多喝咖啡。其实偶尔我也会喝一杯提提神的，不过我孙女不让喝。”
“这您孙女也要管啊？”银夏有点惊讶。
“是啊，”孙老师笑着点点头，不过他好像为这点感到很自豪：“我孙女管我管得可宽了。知道我不喜欢用微信，上个月还特地寄了明信片回来，让我早点睡觉，‘把学校里那些杂务全都丢给手下人吧！’她这么说，真是不懂事呢。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她看见体检单了，从此就开始不停地向我说教。自从知道开始掉头发后，她就说：‘与其当秃头，不如索性全剃了吧！’”孙老师说着，开始搓起自己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于是现在脑袋上就寸草不生，成了光头。”说着，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一下子就开朗了许多。”银夏再次道谢，孙老师摇摇头：“嗨，跟我客气什么。反正有时间，再跟你说点也没关系。看好了，这是什么？”他问道，举起了银夏那盛着黑咖啡的杯子。
“咖啡……？纯的，黑咖啡吗？”银夏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唉，错啦！”孙老师说，“正确答案是：这就是一个杯子。”
“啥？这算什么答案？”
“你看你，我就知道。”孙老师叹了口气，“你们这群年轻人现在就是太浮躁了，只看表面。如果你里面装的不是咖啡，而是牛奶呢？我再问你的话，你估计又要说这是牛奶了吧。错了错了，真正的答案，它就是个杯子。银夏，以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换汤不换药的，可反过来说，某样确实存在过一段时期的东西，你现在再去寻找却根本找不到了。你觉得那是为什么？你觉得它消失了，但其实它还在那里，只不过改变了形态而已。就像这个杯子，如果你只是想要去找咖啡的话，你自然就找不到，因为后来它里面装了牛奶；可你注意到它的本质的话，就会知道这丫就是个杯子而已，说不定很容易就找的了。”
银夏静静地听着这番教诲，孙老师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呢？是那颗在世俗的迷惑下，仍然不会改变的初心吗？还是让他要看清楚事物的本质，不被表面的现象所欺骗了呢？
“说起来，这些都是我孙女小时候，我讲给她听的道理。”孙老师笑着说，“只不过把牛奶换成了咖啡，巧克力换成了奶精。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我还会再对着别人说出这番话呢——除非今年年底我家孙女给我弄了个曾外孙来抱抱。”
“真的谢谢了，受益匪浅呢。”银夏说道。这是真的，被孙老师这么一说，他突然开窍了。他朝着孙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结果惹得老人家立刻扶起他：“真是的，都跟你说了不要这么隆重的。你啊，就是有这个坏毛病，不管对什么事都太严肃了——虽然你表面上装得很随便，事事无所谓，但我也看出来了，你对任何事情其实都很上心的。你就是这点不好，生活嘛，不用这么认真的；尤其是到了我这个年纪，你更该知道了，随便过过就好。”
“好吧……”银夏最终放弃了道谢。“不过还是要谢谢您，否则的话天知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些道理。”
“总之现在明白了就好。对嘛，对笑笑。”对着银夏露出的笑容，孙老师如此评论道，“人就是该多笑笑的，你刚刚阴着张脸心事沉沉的，那副表情简直能把人给吓死！好吧那就这样了，我还得去给初二的老师送单子，就先走了。”
“嗯，慢走不送了。”银夏和孙老师道别，他消失在了办公室的门背后。选择的时候，要把自己给代入到选项里面……吗？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希望能够揭开一切的真相，这点毋庸置疑。对于救人这件事，他自然是希望能救的人越多越好。为什么不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难道你连瞒住他们继续调查也做不到吗？银夏差点拍案而起，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答案是什么。
真相。要知道真相，他现在就必须要得到韵美的协助。他看着桌上那张同学合照，闭上眼睛，心里默念道：冬韵，对不起了。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整个办公室，让这间房间被温暖和煦的阳光所填满。
中午的时候，他将韵美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