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班子里谁都知道乔三儿是你的狗腿子,你不点头,他能拿到那么多钥匙?”
南风早就忍不住了,一张嘴脆生生的就揭了张阿发的短。
“南风妹子,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带着大家的这段时间,我虽然对你严苛了点,但是对待每个人都是这般,师弟们也知道,我是最反对拉帮结伙的了,哪里有什么狗腿子?你千万不要因为生为兄的气,冲动行事才好!”
张阿发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
南风气的小脸都抽紧了,指头指着张阿发,大骂一声,“虚伪狗材!谁是你妹子?”
张阿发还要再说,杜和拍了拍南风的手背,轻声提醒了江中叶一句:“班主,如今紧要的还是盘盘箱子,看看丢没丢东西才是最重要,如果真有丢失,那还是请警长们过来一趟吧。”
江中叶眼睛动了动,不过没有应声。
倒是一旁的张阿发不自觉的抖了抖。
饶是养气功夫好,也被今天的这一遭突袭弄的心气不平,喝了口茶水压住怒火,江中叶冷声叫了一声:“老十一。”
角落里的乔三儿瑟缩了一下,一个轱辘就滚到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弟子在。”
江中叶沉痛的看着乔三儿的头顶,“当年你刚拜进门的时候,每日里最是勤快,学习技法认真刻苦,看守仓库也从来没出过漏子,怎的过了这几年,就变了个样子?”
“师父……弟子不孝,弟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欺师灭祖……弟子也是没办法……”乔三儿泣不成声,说话几乎听不出个数,不过杜和还是感受到了乔三儿浓浓的恐惧和悔恨。
江中叶叹了口气。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处置一个人不足以平息。
江中叶也没想到会是乔三儿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胆小怕事的弟子,叹了口气,江中叶沉思起来。
江中叶不开口,众人自然不敢说话,场中沉默如山般压在乔三儿胸口,乔三而越想越怕,几乎瘫倒在地。
虽然已经民国二十年,但是现今的百姓们依旧少有守民国的规矩,大多都以宗族团体规矩为准,或严或苛,更甚者的打死无算。
乔三儿犯的错,按照江湖班子的规矩,属于欺师灭祖,按理应该三刀六洞,废去双手筋脉逐出班子,并且知会所有同行的,已经进连魁班三年的乔三儿自然清楚无比,怀着最后的希望,乔三儿偷偷的看向了张阿发。
只要张阿发能担下一部分罪责,他就能有个活路了。
乔三儿做的事,别人雾里看花,可是当事人清楚,其实就是给张阿发做的。
南风话糙理不糙,乔三儿确实是个狗腿子而已。
出于狗腿子的担忧,乔三儿没有出卖张阿发,只是希望张阿发能给他争取一条活路而已。
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十之三四都被两人卖掉换了烟土,这些烟土,乔三儿是一口都没沾过的,都去了张阿发的烟枪里!
“你们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江中叶有些意兴阑珊的问。
张阿发侧头看了乔三儿一眼,终于动了。
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张阿发端端正正的给江中叶磕了个头,在乔三儿万分期待的目光中朗声说道:“师父,弟子认为不罚不足以正视听,乔三儿欺师灭祖,按班规该废掉手筋送交官家,不过既然他认罪,弟子觉得只废掉双手赶出班子也就罢了。”
乔三儿满眼绝望,双目无神的看着张阿发。
张阿发怜悯的回过头,“师弟,你放心,祸不及家人,将来如果你不好生活,你母亲就是我母亲,师兄会帮你养老送终的。”
乔三儿送开紧握着的双拳,放弃了拼死反击。
老娘还在,他如果咬出来张阿发,两人一起受罚,就没人供养她老人家了……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乔三儿满脸泪水的给江中叶磕了个头。
“求师父大发慈悲!弟子知错了!”
房间里回荡着乔三儿凄凉的求饶声,众弟子兔死狐悲,一时间都有些茫然无措。
杜和站了起来,抱拳而立,对江中叶恭敬说:“班主,弟子平白蒙受不白之冤,险些连累妹妹,如果要行刑,恳请班主允许弟子行刑。”
江凌靠在门边,皱着眉头说:“我爹还没说要行刑呢,你着什么急?”
江中叶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颔首道:“既然老十一认错,就照比班规来,废掉双手,逐出班子,行刑过后,两不相干,希望老十一以后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取刀来,今日杜和行刑。”
江凌跺了跺脚,扭头走了。
杜和对周围含着些微敌意的眼光视而不见,平静的坐在了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连南风的拉扯都没有回应。
弟子们平日里虽然有争执不睦,可是大家同吃同睡,早就如同家人一样亲密,杜和主动揽下行刑的执刀手,大家虽然没话说,可是心里都有些不舒服的。
乔三儿已经无所谓了,万念俱灰之后就是心丧如死,只等着那两刀子挨过去,好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张阿发跑去拿来了纱布和药膏,在一旁唏嘘着准备给乔三儿敷上,在不了解在场情况的人看来,杜和简直如恶人一般,而张阿发才是大义灭亲又心又不忍的好师兄。
不过杜和对此一言不发,刀子消毒过后,放到了盘子里拿到了杜和面前,乔三儿也任由着被绑在架子上,撸开袖子,将手筋露在外面。
杜和平静的用酒洗了手,单手拿起了细小的柳叶刀。
此刀同班子里的道具不同,是专门请下来的家法,精钢打造,不说削铁如泥,但一定吹毛短发,冲着灯光一晃,就是一道冷冷的寒光。
杜和瞥了张阿发一眼,似笑非笑的挥动了一下刀片,张阿发心头一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行刑吧。”
江中叶开了祠堂,告祭了祖师爷之后,痛惜的开了口。
杜和随着江中叶的话手起刀落,两枚柳叶刀“唰唰”两下,正中乔三儿的手腕,尾端微微摇晃着,半晌才沁出一滴血来。
乔三儿如同脱水的鱼一样,剧烈的挣扎了一下,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前后脚,江凌气喘吁吁的将金大夫领了进来,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急着投胎?下手那么快!金大夫,快给我师弟看看伤!”
金大夫年纪也不小了,被江凌拉着过来,喘的比江凌还厉害,不过看到场中的乔三儿,也顾不得多休息,立马就凑了过去。
挥开了无干人等,金大夫观察了一下刀口,惊讶的看了一眼杜和,心下有些敬佩,不过很快就一言未发的低下了头。
刀子拔出,上药止血,金大夫做起来熟练的很,小心翼翼的将乔三儿的手腕用竹片固定住,金大夫擦了擦汗,直起了腰。
众人都已经离去,屋子里只剩下掌灯协助的江中叶和紧闭双眼的乔三儿。
“如何?”
江中叶有些担忧的问。
金大夫呷了口冷茶水,不紧不慢的反问:“紧张还要惩罚,不罚不就得了?”
江中叶叹了口气,“班规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不罚他,班子怎么管得住?你倒是告诉我,这孩子以后……还能拿东西么?”
金大夫笑了笑,没有继续卖关子,“百十来斤的东西不大成,伊身子骨在那呢,不过搬个桌子,写写字,自然没问题,只要伊本来会写字就成。”
江中叶一愣,“手筋接上了?老金你啥时候竟这样厉害咯。”
“伊手筋根本就没断,侬这眼力见还当啥班主,让个后生给糊弄了!”
金大夫哈哈大笑,头一回发现江中叶这样精明的人也会吃亏,老怀大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