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晕,眼前所有的光景都仿佛蒙上了一圈迷蒙的雾气,琐碎的树影斑斑随风晃动,光怪陆离中摇曳出一股张牙舞爪的狰狞。
杜和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怪梦。梦里的江凌和江中叶都变成了一道虚影。
“我这是怎么了?”杜和努力将自己的目光凝聚到江凌苍白的脸上,晕沉沉的自言自语道。
江凌闻言,久久不动的表情晃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愧疚。
她上前一步扶助杜和的胳膊轻声说道:“阿和,对不起,我和爹真的只是想要救你。”
“你要是……要是醒来了,可千万别怪我们啊!”
杜和此时忽而明白过来,他费尽的转头去看江中叶,然而浸入豆浆中的大量的蒙汗药却朦胧了他的视野,他看不清江中叶的脸,但是却在江凌道歉的那一刻倏然恍然这一切都是江中叶的注意。
江中叶从一开始就决定不让自己出战!
杜和心里涌出一股怒气,这算什么?
江凌眼眶湿润,死死的握着他的胳膊,杜和挣扎两下没挣脱反而加剧了自己的眩晕,最后的最后他只看到门口的一道光影随着此月清风摇摆生根。
那里站着的正是江中叶。
杜和无力的重新陷入黑暗。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间了,四周安静的吓人,杜和一张嘴就觉得喉咙干疼。
他喊了几嗓子却发现没人应答,心里便明白家里是没人的,于是只能从床上爬起来,然而没想到稍微一动便头疼欲裂,即便如此他依旧咬着牙坐起身。
但是发软的身子却连床都得下不了,心中的焦灼一下子更加的燎原。
时间到底过去多久了?他们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到底怎么样了?
和高桥海羽栾平班的魔术比拼顺利吗?
高桥海羽有没有动用什么阴狠的奸计?
历数过往,高桥的种种行迹,杜和很担心对方会为了赢得比赛不择手段,比如收买评委或者观众,透过报社贬低江中叶营造心理压力等等。
一想到这些,杜和的心跳都更加的激烈起来。
头晕再次袭来,毫无防备的他哐的一下躺倒在床头,用力的拼命的喘息,豆大的热汗珠从发间沁出顺着瓷白的脸畔往下落。
缓了一会儿,身上好似有了一些力气,杜和忍着喉咙里的干咳和眩晕,一点一点挪下了床,当双脚终于踏上坚硬的土地的时候,杜和忍不住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扶着墙艰难的朝门口挪动,杜和一心想着接下来只要移动到门口,到时候求人帮忙找一下江凌他们就好了,说不准江中叶早已经比完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不由自主的劝说着自己,杜和心里安定了很多。
短短的不到三十米的路程,足足用了十几分钟,他走的气喘吁吁。
此时门口恰巧有两个人进过,肩上挑着菜担子,一看就是这附近的菜贩子,其中一个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另外一个满脸的长吁短叹。
杜和挤出微笑叫住他们:“两位小哥,请等一下!”
这两个菜贩子顿时停住了脚步,以为来了生意,笑容满面的跟杜和打千。
“老爷您吩咐?”
杜和艰难的抱拳诚恳道:“今天栾平班和连魁班比拼魔术,你们知不知道那一方赢了?”
“今天?不对吧,不是昨天吗?”瞧杜和不买菜,菜贩子们也不弯腰了,讶异的脱口而出。
“是啊,小老兄是记错时间了吧,栾平班和连魁班的魔术比拼就是在昨天啊,不过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场比拼,谁能想到呢,江班主居然会丢了性命。”
两个人边说着便感叹着走远。
杜和的大脑却嗡的一下,刚才那两个人说什么?
江叔叔他……
杜和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仿佛是胸口遭遇到了强烈的撞击,连眼前都白茫茫的,周遭的一切都远去朦胧。
他的身子开始颤抖,他双手扶着膝盖剧烈的喘息着,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对,或许只是他听错了。
江叔叔怎么会死!他是一颗万古不变的青松,有着就算是沧海桑田也不会丢了命的韧劲儿。
他不相信!不相信江叔叔会死。
忍住心中的汹涌的情绪长河,杜和一身大汗下身子却有了充足的力气,他狂奔出了街头叫了一辆黄包车。
拉车的车夫听杜和打听江凌和江中叶,脸上迎客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叹一口气道:“这位先生,我拉您去吧。”
等黄包车停下了,杜和却迷茫了,展现在面前的是上海最为出名的殡仪馆,一抬头漫天的花圈,纸钱被雇佣来的短工抛的洋洋洒洒。
杜和的脚仿佛生根了。
无知无觉中竟然生出一股惧怕让他连力气都消散了。
头一阵一阵的晕,他好不容易才挪动自己的脚步往前走。
前方,吊唁大厅内,两排花圈的尽头,一张硕大的黑白遗照突兀的挂在墙壁上,抵着墙壁的桌子上放着白烛和香炉。
长生烛,长生烛,燃烛祈长生,可却是用来送死人的。
杜和久久的呆呆的看着照片上的江中叶,一滴热泪滑落眼眶。
无数的呜咽堵在喉咙里,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野兽为了不丢失王者最后的尊严,强忍着按压着。
多年师徒叔侄一场,几度赴汤蹈火同生共死,心存同志,如今生死一错,阴阳殊途,此生却再也……再也不能相对笑谈。
心疼的像是要裂开,杜和咬着牙往前走,他想拿起一朵雪白的花朵放到那黑白遗照下,长辈阴间远行,他总是要送一送最后一程。
手中花枝触在暗沉的桌板上,杜和将要松手的那一刹那,身侧传了一个惊诧的带着几分惶恐的声音。
“阿、阿和?”
江凌的声音在颤抖。
杜和转过头,对面不远处一身重孝的江凌的手里抱着一大捧纸钱,显然是准备往外分的。
吊唁的大厅里稀稀疏疏的来往着几个宾客,沉重的气氛下没有人肯说一句话。
杜和的眼睫微微一动,眼神变得沉冷又漠然。
他移开了目光接着将花落下,声音很轻:“江叔叔,他是怎么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