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豪笙心满意足的带走了齐迁儿之后,一直不言不语的杜和瞥了一眼江凌。
忍了半天的杜和敏锐的抓住了江凌话中的漏洞,冷笑着说:“我比你大,我爹比你爹也大,这样算起来,我同你无论是岁数还是辈分,都是你师哥吧。”
江凌心虚的挥了挥手,“我不跟你论那些,咱就论进班子先后就得了。”
似乎是怕杜和反悔,江凌连口气也没喘,紧接着说:“哎,本来就缺人,齐师兄还被借走了,你那个印度飞毯算是报废。”
杜和横了江凌一眼,“你还知道缺人,借人的时候可没见惦记这事儿。”
江凌笑嘻嘻的端着手臂,撞了撞杜和,挤眉弄眼的说:“你不是也没提嘛。杜大师大慈大悲,比小女子心肠好多了,我就是借花献个佛而已啦。”
杜和躲开了江凌的手臂,语气不大好,脸上却带了几分笑意,“江大小姐的主意,我可不敢忤逆,别说是我魔术成不了,但凡是有需要,就算把我二师姐都借走,在下都不会犹豫的。”
“二师姐……那不就是我吗?好啊你,学会跟师姐贫嘴了!”
江凌愣了愣,接着反应过来,一把揪住了杜和的耳朵,杜和“哎哟”一声惨叫,哈着腰龇牙咧嘴起来。
江凌扭够了耳朵,听够了杜和夸张的呼号,冷哼了一声,“看在你还算有点良心的份儿上,今日师姐不跟你一般计较。”说罢松开手,昂着头回了屋子。
杜和直起了身子,揉了揉泛红的耳朵,吸了口气,低声骂道:“死丫头片子,下手越来越狠了。”
在不远处看“这对儿”小儿女态看了个过瘾的蒋四姐见状笑开了,迈着麻利的小碎步借着收拾桌子的由头靠了过来,白脸上挂着长辈的揶揄笑容,对杜和说:“阿和啊,你同阿凌的感情真叫好哦。叫四姐都羡慕死了。”
杜和脸上一热,连忙道:“四姐,这玩笑可不敢当着江凌说,不然我那只耳朵也保不住啦。”
蒋四姐笑的身上肉乱颤,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还真是阿拉上海男人,就是耳根子软,怕捏!”
杜和绝倒,连连讨饶,被蒋四姐好一通玩笑,最后落荒而逃。
过来人蒋四姐开够了后生的玩笑,舒了口气,麻利的将碗筷收拾好,拿到了后厨,同有点心不在焉的齐迁儿娘说:“真的好久没这么松快的日子了。”
齐迁儿的娘下意识的点点头,搓着围裙角,感慨的说:“是呀,前些日子江小姐还给我送来一床老厚实的褥子,睡起来就像躺在云彩上一样。”
蒋四姐应和着,随手将碗盘洗出来,又拎过来一袋子北方的蘑菇干捡了起来。有了当初陆玉珍带来的好物,连魁班的伙食水平一直居高不下,蒋四姐有了许多别处难得的食材可以操办,厨艺水平直线上升。
齐迁儿的娘虽然脸色还蜡黄着,眼力见一点都没有慢,见状连忙搬过小板凳,同蒋四姐一起忙活起来。
两个连魁班里难得同年龄段的妇女可以称得上一见如故,随便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三碗茶,不过今天齐迁儿的娘显得话有些少,心事重重的样子。
蒋四姐把手头的蘑菇扔进碗里,笑眯眯的说:“阿妹,有心事儿?莫不是担心你的宝贝儿子呢。”
齐迁儿的娘闺名就叫阿妹,被蒋四姐一叫,走神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拨了拨额头落下来的头发,有些赧然的“嗯”了一声。
蒋四姐摸了摸齐迁儿娘的脸庞,叹了一声,“就这一下拨头发的风味,搁在外头书寓里头,最起码也是个十大花魁的姿色,怎么就想不开嫁给了齐迁儿他爹了呢。”
齐迁儿娘脸一红,低着头小声说:“四姐,婚姻大事,哪轮得到我自己做主,再说,阿迁他爹也是个踏实人,就是命不好。”
齐迁儿的娘这些日子补养得当,江凌不惜成本的汤药食疗下来,一把骨头的身子挂上了一层肉,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看起来就跟二十七八一样。
再加上她底子不薄,虽然蒋四姐比齐迁儿的娘大了五岁,乍一看却像是大了一辈人出去,这般好的样貌,这么坏的身世,惹得蒋四姐总是惋惜,说齐迁儿娘命苦。
齐迁儿娘倒是不觉得,她的男人虽然就是个普通农户,但是人本分肯干,也没有外头妯娌们的男人那些打老婆抽烟赌钱的恶习,假使不是意外早亡了,她也算是女人里头幸运的那一小部分了。
这个年月,能有片瓦遮头已经不易,齐迁儿的爹走之前,可是给他们孤儿寡母留下了整整三间房的。
可惜,娘俩势单力薄,什么都没留住,最后也只剩下儿子这么一个念想了。
也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齐迁儿的娘就显得尤为金贵齐迁儿,自打刚刚齐迁儿出门,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蒋四姐看出来这一点,却偏要逗一下她,看她不好意思了,才安抚道:“放心,阿妹,你是那个那个,当局的迷,阿拉局外人看的可清楚了,刚刚那两个小朋友,是在帮侬乖仔铺路子呢,好事情的噢!”
“好事情?”齐迁儿的娘有点犹豫,“我看不见得,外头乱着呢。”
蒋四姐恨铁不成钢的拉住了齐迁儿娘的手,拍了拍道:“我的阿妹诶,你当那位黑铁塔是谁?那可是前南城警局的二把手,现在司令眼前的红人儿!再乱的世道乱不过司令大人的枪杆子!”
齐迁儿的娘喃喃着:“司令也不见得没有烦心事,我看阿迁在魔术班子里头就蛮好的,还有活薪水呀。”
“你呀你。”蒋四姐点了一下齐迁儿娘的额头,无奈的说:“薪水赚的再多,不如军警老爷们多,卖报纸的小孩都知道的理。”
“你家齐迁儿是个好孩子,也知道知足,我能看到这些,那两个孩子也能看到。既然齐迁儿将来可能有更好的出路,当然比在魔术班子当魔术师强啊。你想想,将来给儿子找媳妇的时候,你是说儿子是个官老爷体面,还是说儿子是个彩门演魔术的体面。”
听到媳妇这两个字,一直都坚定不移的想让儿子当魔术师的齐迁儿娘动摇了。
儿子二十七八岁了,一直没有说到媳妇,几乎快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初开始在楼子里头,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媒人张嘴,后来讨饭,做零工,上海滩但凡是好人家的闺女,都不会答应嫁给自己这样的人家,再后来到了连魁班,好不容易稳定了,没等提起这桩事,齐迁儿就被赶出师门了。
一步错步步错,齐迁儿的娘最愧疚的就是没有帮齐家人开枝散叶,如今既然有机会能找到更好人家的闺女,她自然是一百个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