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杜和着实楞了一下。
两天以来,杜和被无声无息的扔到监狱里,如同没有尽头一样的蹲在一间小小的监舍里头,杜和自己都觉得,他是被刻意的遗忘了,或许是里尔克想让他在这里好好吃些苦头,或许是外头的哪位亲朋,比如说洛豪笙,用了钱的缘故。
但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人就找上了门来。
难道上流的大人物们办事已经如此的有条理了么?
杜和禁不住的怀疑。
不过在看到那两位华人看守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票子之后,杜和很快就明白他是因为什么被提审了。
杜和拍了拍肩膀上的土,站了起来,平静的对其中一位看守说:“你两个要审我,是因为我阻挠了你们的盘口?”
华人看守恼羞成怒,挥手就是一鞭子,朝着杜和那碍人的白脸上打去,口中呼喝着:“小子找打!”
杜和侧过头避开凛冽的鞭锋,同样的扬起手,准确的接住了华人看守的鞭子,冷漠的问:“人命在这里,就不值一个洋元?”
华人看守似乎是被杜和的身手镇住了,也不急着夺回鞭子,给另外一个看守使了个眼色,冷笑着说:“一个洋元?小子,你要知道,人命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有的时候,连一碗稀饭都值不得!”
话音刚落,两个看守同时动了,鞭子被夺的矮下了身,手持橡胶棍的则在他身后直冲杜和的面门。
监狱里头下手从来不分轻重,以撂倒犯人为要,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一个季度的人头费发,人么,活着还是死了,还不是账面上一笔两笔的事儿?
杜和看到了两个看守眼底的轻视,也看到了周围挡住去路的印度看守脸上的嘲讽。
同族相残,看热闹的可不就是这些外人么。
杜和喟叹一声,心里浮现浓浓的悲哀,最后一丝犹豫也随着悲哀而去,再不留情,杜和猛地向后弯腰,干脆利落的铁板桥连着一个空翻,不仅躲开了橡胶棍,顺手还夺来了手里的鞭子。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最后几个犯人还好奇的等着听这一场提审的八卦消息的时候,杜和闪电般的出手,将两个华人看守抽翻在地,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其响亮的空气爆炸声。
杜和是玩儿扑克牌起家的,对于一切通过用巧劲掌握的工具都抱着触类旁通的天赋。
鞭子这种武器,本来是偏阴柔些的武器,因而用鞭子的时候不以力道大小为要,而是以腰腿臂的转圜圆柔为要,通过敏锐的掌握鞭子的筋骨而控制攻击的方式和轻重,是极难上手的武器。
不过在杜和这里,他只是打歪了两下,随后的两下就逐渐掌握了要点,到了第六下,已经可以通过鞭子来阻止两个华人看守逃离地面,将两人打的满地乱滚了。
印度籍的看守们只是冷笑着旁观,还有一个给杜和拍手叫好的,用生涩的汉语喊着:“功夫,哦中国功夫!”
杜和抱了个拳,从两个华人看守的口袋里翻出那一堆的碎钞票,递给了叫好的印度看守,用英语说:“两位看守官看来是无法送我去提审了,就麻烦诸位送我一程?”
印度看守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接过了那一包钱,笑眯眯的满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你真是个有眼睛的好华人!”
“是眼光,尊敬的看守官先生。”
杜和与印度看守们互相拍了拍肩膀,没人管地上的两个华人看守,五人嘻嘻哈哈的就朝着另一栋楼走去。
一路上杜和都在不动声色的用自己的外国见闻来获取印度看守的好感度,印度籍看守在华夏属于英国领事馆管辖,一切待遇都与英国国民等同,但是杜和知道,在英国,印度人与英国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待遇。
英国人视印度为自己的殖民地,将印度人当做给他们种植农作物出卖劳力的脸颊劳动力,许多印度人都在英国人的统治下艰难求生,待遇甚至不如在上海滩过活的华人。
因而在杜和的巧妙引导下,印度看守们很快就与杜和同仇敌忾,将杜和看成了有眼光有见解的有为青年,甚至都有点亲热的意思了。
在异乡作威作福,还要在英国佬的统治下,明明可以万人之上,却偏偏有着头顶上的那个“一人之下”,印度人对英国人的态度十分复杂,但是绝对没有什么好感。
十几分钟之后,当杜和终于被送进了审问室,四个印度看守已经有些舍不得杜和进去了。
“杜,我们会为你说话的,放心,今天只是例行审问,你不要顶嘴,很快就能回去的。”
痴迷中国功夫的印度看守望都已经和杜和互通了姓名,小心的告诉了杜和一点注意事项之后,这个年纪与杜和相当,却已经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六年的印度青年挥手与杜和告别了。
还没走多远,杜和再回过头,就见到四个人在争抢那一包的散碎钱钞了。
接收的看守给了杜和一下,杜和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下了楼。
没错,在这里,审讯是在地下进行的。
在进来之前,杜和就听望都说了这里面的种种阴私恐怖,因此杜和很是乖巧的将一张十元的钞票塞进了看守的口袋里,看守目视前方,如同没发现杜和的小动作,嘴角却愉快的向上扬起,不经意的摆动着手臂,将钞票落进口袋深处去。
在经过一处地牢的时候,杜和见到了被锁在黑漆漆的木头柱子上的一位熟人——榔头。
“他怎么也在这?因为刚刚打架?”
杜和轻声问道。
看守低声回:“他是得罪了上头的大人物,人家指明了叫他进来吃苦头的,你若聪明,就别与他有什么联系,之前认识的也别相认。”
“得罪了谁?”
杜和又问。
看守神色间闪过不耐,杜和上路的又递过去一张钞票。
看守小心的前后看看,接着富有耐心的说:“里尔克。”
杜和笑了笑,没说话,也没再递过票子。
看守也顺利的将杜和送到了另一处柱子旁边,给自己的熟人打了个眼色,看守觉得他已经对得起自己口袋里的钞票,便施施然的功成身退了。
杜和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柱子,比起榔头的那个高达三米顶天立地的柱子来说,杜和的这根过于矮小,露在外面的只有一米,余下的部分,都在黑漆漆的水面之下。
这里居然是一处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