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莽撞。
既然已经认定了杜和是一个出卖祖宗求荣华富贵的不肖子孙,那么她大可以直接回去将事情告诉她父亲江中叶、告诉杜和的母亲去,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当面与杜和冲突。
要知道,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后悔的念头在心头一转,很快就变成了委屈。
江凌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捋顺了关系的何团长一家,还有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的杜和,怎么杜和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和东洋人勾结?
“你要出手就出手吧!我不会给你保密的。”
江凌冷笑了一声,倔强的等着杜和接下来的动作。
她没想到的是,在确认了江凌确实跟踪了他之后,杜和忽然就松开了手,犹豫了一下,又将一条手帕送到了江凌面前。
“阿凌,能不能听我解释?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先把我绑住,用拴贼扣。”
杜和说着主动将手帕塞进了江凌的手里。
江凌看了看那条手帕,又狐疑的看了看杜和,接着毫不犹豫的用手帕将杜和的双手大拇指绑了个结结实实。
“说罢,说完了跟我去见阿爸。”
江凌从背后给了杜和一脚,杜和没反抗,跌倒在地,顺势盘了个腿,靠在了一边。
“高桥先生虽然是个东洋人……”
“高桥先生,叫的还挺亲切的嘛?也对哦,把人家闺女都骗到手里了,阿和哥哥阿和哥哥的叫着,亲切些是常理。”杜和刚一开口,江凌就阴阳怪气的损了杜和一句,还夸张的学着高桥海羽的声调,叫了好几声“阿和哥哥”。
杜和被江凌叫的浑身不自在,连忙挥挥手打断了江凌的话,“阿凌,高桥先生的虽然是东洋人,可是他二十年前就来上海了,是正经的魔术师,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他的女儿高桥海羽,也是个接受了正统教育的淑女,她还是一位东洋和华夏的混血儿,不是东洋人,而且从出生就在上海,从来都没去过东洋咧。”
江凌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不过依旧冷淡的顶了一句:“混血儿也不是华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不用我教你吧,假使你阿妈知道了你同东洋人交往,还要娶人家的闺女,你想想阿姨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混血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东洋人就是东洋人,她爸爸是东洋人,她也是个东洋人,难不成,难不成他那个爸爸还是入赘的,还会告诉她是个华夏人不成?现在的局势这样紧张,你当将来会不会兵戎相见?到那个时候,你可就有苦头吃了!”
杜和似乎是没料到江凌会为他的将来着想,呆了一呆,才无奈的说:“阿凌,我与高桥先生交往,是因为高桥先生是一位见识广博的长辈,而且作为居住在上海的东洋人,我从来没有见过高桥先生参与到任何与魔术表演无关的事情中去……你说的事情,另外一位先生也同我说过,但是我愿意相信,只要两国还能和平共处,那么我与高桥先生就可以继续做朋友。”
“即使将来打仗了,国别之争,真的要兵戎相见,无论是我被高桥先生打败还是高桥先生被我打败,我都觉得这是为了国家大义,不会影响私人感情中,我对高桥先生的尊敬。”
“作为一位魔术师,高桥先生是值得尊敬的前辈,作为指点了我很多道理的长辈,高桥先生对我也帮助良多,阿凌,我真的没有做出卖祖宗的事,连魁班的魔术,我未曾透露过一样半点,我只是同高桥先生学习西洋魔术的基本技法来着,至于其他的,我们从来都不谈的。”
杜和耐心的给江凌解释了自己和高桥鹤结识的经过,既然已经被撞破,与其躲躲闪闪,杜和宁愿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让江凌知道他还是那个阿和,没有变的和张阿发一样表里不一。
经过了江凌反反复复的追问和杜和不厌其烦的回答,江凌终于勉强相信杜和不是她一开始想的那样。
不过问题很快就来了,江凌依旧坚持要把这件事告诉两个人的长辈知晓。
杜和紧张起来,恳切的说:“阿凌,阿凌姐,你想要告诉他们,我不拦着你,但是能不能等过几天再说,我不想被这件事耽误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
江凌半仰着头,嘴角是一丝得意的笑,势在必得的说:“我可以不告诉他们,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有另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杜和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的说:“请说。”
他已经做好了被江凌敲诈一笔的准备,这段时间的表演和给高桥鹤的东洋魔术团贡献出去的魔术表演让杜和的口袋很是充裕,他有自信可以招架得住江凌的条件。
江凌清了清嗓子,一口的上海话说的又清又脆:“侬想出的楞个计划,阿拉要加入。”
“什么?”
杜和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江凌翻翻眼睛,将一缕钻出来的碎发塞回头顶,拍了拍身上的浮灰站了起来,轻巧的说:“你同那个东洋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可以放过你一马,不过那个计划,我要加入,你自己衡量吧。”
杜和傻眼了,眼看着江凌再也没理会他了,独自朝着来路返回,过了一阵,杜和做了个深呼吸,两条手臂一震,手指不知道如何动作,刚刚还牢不可破的拴贼扣就那么被他挣脱开来,手帕折叠好放回了原位,杜和跟在江凌的身后,远远地坠着,也回了连魁班。
来的时候是江凌跟着杜和,怀疑杜和有鬼,回去的时候是杜和跟着江凌,担心江凌出事。
两个自小就认识的人,再怎么看不上对方,在关键时刻,依旧是担心对方的安危的。
所谓一边嫌弃,一边照顾,大抵就是说这样的关系。
杜和没有和任何知情人说起过与江凌之间的这一场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