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神一定能听到你的呼喊,但神不一定会救你。而你的战友,他们不一定能听到你的呼喊,但只要他们听到了,他们就一定会来救你!所以,团结起来!战友们!我不知道你们这次是出了什么鬼毛病,但这绝不能再发生,因为我们是战友!同舟共济的战友!哪怕前面就是地狱,我们都会同这艘船一齐冲进去!你们听明白了吗!”
------------铁流号驱逐舰舰长,海军中校
第20章
仪式前的纷争
4049年,3月21日,21: 56,奥拉夫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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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在一个被称为“仪式”的场合里,保持肃静应该是一件默认的基本要求。
然而,在双扇升降门开启之后的瞬间,嘈杂就如海啸般淹没了我们三人踩在地毯上的脚步。这个有着两百多平米的大房间,左右两侧的取餐窗口都闪着关闭的红光,原先的一体式塑钢餐桌椅全部降到了地面以下,二百多名不同身高,肤色,样貌,性别,甚至是种族的士兵站在了它们原先的位置。顶上的LED照明灯板照出了他们的身影,他们彼此争讨着,议论着,做着各种肢体动作强调着自己的意见。而在这片沸腾的中央,**台上的两人,站在前面的金发少女,她头顶的巨型液晶屏幕映出了她平静的脸,好似一位富有经验的幼儿园老师看着自己吵闹的班级,随即,少女身后响起了政委的怒吼:
“σιγ?ω!!安静!!”
他走到了少女身边,机械眼咔咔作响变焦不停,红光扫视着刚刚沉默下来的人群,试图从中找出仍在窃窃私语的来源,不过,很快这束红光就扫到了我。
“舰长,”他说,“ο?ν,我想我有充分的理由询问一下,你们,包括华伦蒂小姐,在我们全体都在礼堂里等待的时候,在门外面交谈了些什么?”
窃窃私语声消失了,顺着政委的目光,被一条直通向**台台阶的红色地毯分成两边的人群都将脸转了过来。他们的神色里还残留着些许痕迹,有的是狂热与激动,有的则是不满和质疑,但更多的是疑惑和不安。
这是在我被派驻到这艘船上以来第一次出现的事。
“翔子,爱丽丝,归队。”
我想我有些理解政委的想法了。
“是的,政委同志,”
在导航员和军士长融入了两边的人群后,我抬头回答道。
“但我作为舰长,我更有理由询问一下,在这个场合,在政委在场的情况下,你们刚才在争吵些什么。”
理了理头上的军帽帽檐,我大步走向**台上的两人。士兵们的目光随着我的前行而前行着,我能感受到,它们先前所携带的情绪全都消失了,现在,它们只代表着一种情感,一种我不能辜负的东西,那是对我的信任。我被它们推动着,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站在了少女和政委的中间。
“你们刚才在吵些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
“刚才,华伦蒂小姐简单做了一个自我介绍,然后。”
我向政委竖起了手掌,他的发言也戛然而止。
“抱歉啊,政委,我没有问你。当然,也没有问你,华伦蒂。更没有问你,黎塞留。我问的是你们。”
我看向下面的人群,“你们刚才在吵什么?”
............
“莫里斯。”
“舰长。”
等了十几秒,我点了一个人的名,在他身旁的人通红着脸边冲他说话,边锤着自己的胸膛时,他只是闭着眼将头偏向一旁。
“你说说,你怎么惹到了约瑟夫?”
他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摇了摇头,“我没惹任何人生气,舰长,他只是自己气着自己。”
“那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的亵渎!”
在莫里斯说话时默不作声的约瑟夫开口了。为了压制情绪,他的左臂狠狠紧锢着腋下的防护头盔,力度大的连他身着的室内工程防护服都发出了复合面料勒紧的声音。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莫里斯,然后,他的眼神柔和了起来,直到从华伦蒂的脸转移到我的脸为止。
“舰长,这是我们的第四十一个世纪。自荷鲁斯大叛乱以来,这一千多年间,大敌和它们的走狗已经肆掠整个银河,群星间永无宁日,只见它们嗜血的咆哮在冰冷的深空中回荡,震彻每个凡人颤抖的心。而直到如今,每位教友无不虔诚祈祷,每座教堂钟声日夜未休,然而,大敌横行依旧。”
“恕我直言,约瑟夫同志,向亚莎祷告解决不了现实问题,毕竟她老人家自创世之后就没有亲自出手做过事。”
“所以我选择参加了联邦海军,舰长。主的行事,永远都是神秘莫测的,我们凡人只能顺其自然,希望她能借着我们的手,完成她的意志。然而,舰长,政委,也请恕我直言,我们离胜利的距离,似乎是越来越远了。”
“α?λλ?,我正考虑是否宽恕你的所谓,“直言”。”
政委冷冷的说。
“仅限这句。”
我打了个圆场,“看来圣母最近事情有些多,暂时顾不了咱们这档子事。”
悲伤开始在约瑟夫脸上浮现。
“是的,舰长,是的。圣母没有对她的孩子们展现怜悯。这是为什么?如果她不希望我们取胜,那么她的意志到底是什么?如果她不爱我们,那为什么她会向我们展示她的福音?为什么在我们那如此接近真相的时刻,看着我们被大敌一步步拖入深渊?”
“希望你已经有了结论了,约瑟夫同志。”
我瞟了一眼政委,他的耳羽高竖,喙紧的插不进针,如果万胜鸟人有长着牙齿,那么现在我耳边肯定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的,舰长!”
他由衷的回答着,声音一下子上了好几个音阶,脸庞也随着粗重的呼吸变回了红色,“或许这是我们身负的罪责需要惩戒,或许这是圣母意图考验我们的忠贞,又或许两者皆是,但是这些都结束了!因为神之长子带着主的意志,来到了我们身边了!啊!亚莎吾主,孕育万物的圣母!我们感激您的慈悲!”
狂热的欢呼声响遍了整个礼堂。两边人群中,许多人伸出了双臂,去赞美着那个我感知不到的力量,随后,他们渴求的眼神投在了金发少女的脸上,好似一群黑暗里被灯光吸引的飞蛾,就在这时,莫里斯拍起了手,“静一静!请静一静!”
他一直拍着,直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微笑上。
“舰长,尽管被别人抢答了,但我还是想回答你先前的问题,你能重复一遍吗?”
“......当然,莫里斯。约瑟夫因为什么生气?”
“那么,我简单的说说吧。”
莫里斯顿了顿,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说着。
“刚才这位华伦蒂下士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她说,她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所以请我们听清楚。她叫华伦蒂,她是龙。亚莎的长子。于是约瑟夫工程师便说了许多......以他的圣母教信徒身份来说一点都不奇怪的内容。他的情绪我可以理解,但其中的一句让我只能反驳,他说,“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一切荣耀都将归于亚莎”。”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不大,约瑟夫。只是想批评你的错误而已,没指望你会改正。”
“你这!”
“别再试着掐断我的话头了,约瑟夫,我必须把话说完。大家听我说。”
莫里斯提高了嗓门,“和亚莎的信徒不同,我们始终遵循着父神的指导,如果一个人值得你所尊重,那么就去尊重他的所有。你是个好人,约瑟夫,我尊重你,所以我也尊重你的偏见。但我得告诉你,这是错误的。你说,”
他向着台上的华伦蒂摊开手掌,
“这位华伦蒂下士带来了圣母的意志,要来帮助我们赢得胜利,很好,我们感谢亚莎的支持。然而,在这位下士到来前,确切的说,在华伦蒂下士到来的一年前,一之濑翔子小姐,侍奉父神之侧的巫女,就已经来到了我们身边。而在她到来的一千多年前,带着父神的意志,星炬厅就将灵能的火光照亮了整片银河,而在这一千多年里,还有多少艾尔拉思的仆人和敌人一同化为这宇宙中的尘埃?现在你说,“一切荣耀归于亚莎”,你难道要告诉我,这一切的牺牲,都不及这位华伦蒂下士的屈尊?”
士兵群中欢呼再次响起,不过换了一批人,而他们的举动明显引起了先一批人的不满,窃窃私语伴着轻微的推搡,打破这层窗户纸的是莫里斯身后站着的人。
“说得好!就是这个意思!”
伊斯特叫到,得意的看了一眼因为另一种情感而脸色通红的约瑟夫,后者瞬间爆发了。
“谁让你说话了吗?!滚去擦你脸上的鼻涕!小鬼!”
“谁是小鬼?!你才滚去擦鼻涕吧,老醉鬼!”
“给老子闭上你的鸟嘴!”
人群再次沸腾了,更甚于上次。打人的,被揍的,劝架的,对骂的,一片混乱中一个人影惨叫着飞了出去,军帽在半空和主人分离脱落,我看着那头红头发猛的把数人砸倒在地,沿着这条抛物线,爱丽丝正一脚踢中阿特瑞的下身,让他成了捂着裆部在地上左右翻滚的一团。礼堂墙角的广播口响起黎塞留兴奋的喊叫:“打!打他!打死他!打死他丫的!左勾拳,右勾拳!哎呀怎么出的招啊!踢他!踢他!”
然而从一开始,华伦蒂的脸上一直是平静的神色,或许先前可以理解为礼貌,但在现在这种情势下,这种平静就很不自然了。顺着少女的目光,翔子静静的站在喧嚣的背景下,人群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墙阻隔着,她们就这么看着彼此的双眼,我这才发觉,她们已经对视了很久了。
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而生气吗?
不知怎么,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慢慢在心底淤积起来,我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华伦蒂的右肩。
“华伦蒂。”
金发少女慢慢回过头,
“恩。”
仍是平静的脸,但心中的那种不安却消失了。抬头重新看向翔子,导航员歪了歪头,微笑着向我轻轻摆了摆手。
是我的错觉吗?
我摇了摇脑袋,头转向政委。政委不知什么时候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卷,皱着眉头看着台下的拳打脚踢,他看着我,右爪拍了拍他别着的爆矢手枪枪套。
“?ρωτ?ω,于是开始了?”
“是的,政委同志,该开始了。”
“终于。”
他的左爪掐着烟卷,用深呼吸抽了最后一口,随后掐灭了烟蒂,扔在他的政委大衣口袋里。紧接着,手枪被拔出枪套,一记突然的尖利爆响将所有杂闹拦腰截断,只剩他朝天的手枪枪口冒着蓝烟。
“预设密集阵型!集合!”
只有半秒的停顿,人群,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马上开始了整队。
“向右看齐!”
海军包钢军靴在地板上的踏响如一阵倾盆暴雨,我们面前迅速出现了数排由侧脸列成的横列。
“向前看!”
“稍息!”
“立正!”
队列静下来了,顺着从左往右的高矮顺序,我盯着队列最右侧的一群矮人,他们打头的那位站在他们的军士长身边,在标准陶瓷防护胸甲下还穿着件精雕细琢的卡拉克鳞甲,他双手扶着他双手战锤的锤柄顶端,满络腮的长胡须被细致的编扎成几股,并挂上了铜柱装饰。而在那顶突击头盔下,是瓦拉雅.沃尔.巴拉克的脸。
“沃尔,你们怎么也参合进去了。你也信了某个神?”
矮人低沉的嗓音做了回答。
“不,舰长,俺们不信亚莎,俺们也不信艾尔拉思。俺们只信列祖列宗的庇佑,还有你和军士长的话。所以,军士长要揍谁,俺们就揍谁。”
“......是吗?那我得谢谢你的信任。”
我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
“那么战友们,你们说说,你们觉得我是个好舰长么?”
............
广播口里,黎塞留咯咯笑着,“舰长,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啊!大姨夫来了?你当然是最棒的舰长!就是有些过于聪明了而已......红头发,你说呢?”
“是的,头儿。我是说,舰长。”
尼科莱理了理仪容,低头拍着他军帽上的灰尘,将它戴回头顶,然后给了我一个笑容。
“吾很少能和他们达成什么共识。”
站在矮人边上的爱丽丝嫌弃的瞟了枪炮长一眼,但刚回过脸,注意到我看了过来,她又马上把脸偏到一旁,“不过确实,”
她扯扯发卷,“吾也觉得汝干得不错,尽管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真是奇怪。”
“俺觉得你是个好舰长。”
接着爱丽丝的话,沃尔直接的说了出来。
“......我倒觉得,或许没那么好。”
翔子左右看了一下周围人奇怪的眼神,眨了眨眼。
“但至少,在我见过的舰长中间,我感觉您是最优秀的。”
应和的声音接连响起。
“谢谢,谢谢同志们。”
我平静的回应道。
“但是,就在刚才,我觉得我做的还很不够,不,应该是,我觉得自己做的很失败。因为,当着一位新成员的面,我的船上就连最基本的团结都没能做到。”
............
“约瑟夫,莫里斯,虽然你们信仰着不同的神,但我想,无论是亚莎,还是艾尔拉思,有种对信徒的要求应该是一样的,那便是宽容。气量狭小,怎么能称是敬神之人?”
“......你是无神论者,舰长。”
“是的,于是我就不能用我所知道的宗教价值观批评你吗?莫里斯?于是我说错了吗?”
“没有,舰长。”
“那么。我还希望你,希望你们能记住。”
我猛地放大了嗓门,鼓起我所能鼓动的所有神采,看着台下的每一个人。
“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神一定能听到你的呼喊,但神不一定会救你。而你的战友,他们不一定能听到你的呼喊,但只要他们听到了,他们就一定会来救你!所以,团结起来!战友们!我不知道你们这次是出了什么鬼毛病,但这绝不能再发生,因为我们是战友!同舟共济的战友!哪怕前面就是地狱,我们都会同这艘船一齐冲进去!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舰长!”
我一把摘下军帽,狠狠砸在地上,“我问你们听到了吗!!!”
“是!!!舰长!!!”
他们齐声呐喊的余波在礼堂的空气里震荡,我仍然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每一个人都站得笔直。
“很好,这才像话。”
我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大衣袖子被轻轻拉扯着,回头一看,华伦蒂默默把我的军帽递了过来。
“......谢谢。”
我重新将它带回到头上。
“那么,开始吧,新人入舰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