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里!”柳枝兰站起身,周身上下凝聚了一股杀气。她才刚回皇都一天,哪里的宵小之徒如此大胆!
看到柳枝兰慢慢走向竹林,林中的两人都敛起气息,一步一步十分小心的向后退去。
该死,刚刚他一时失了神,竟不小心惊了她。陌云臣皱眉,不知晓这柳枝兰功夫如何,若是对上他未必能赢,更何况他堂堂翊忺王私闯闺苑,还是柳家的闺苑,实在是太挂不住面子了!
陌云臣额上渗出几滴汗,他可不想因为今晚被传出什么风流韵事,惹世人取笑!他凝神思考着,耳边不经意间掠入一丝声响。倏尔陌云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见他抬手运气,一股掌力向前推去,同时他转身飞快向外奔去,登时便没了踪影。
听到娑娑声响,柳枝兰抬脚刚要向前追去,却见一黑影从中跃出,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她微眯双眸向旁一转,就见那黑影将要落在地上那一刹那,又一掌拍地借力,翻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柳枝兰盯着那人的背影。月色下,那人乌发如川散落身后,身形高挑精瘦,一身玄青纹银线流云劲装流光闪动,他拍拍双手拍掉尘土,随即转身,于是二人的瞳中皆盛下了对方的身影。
柳枝兰抬头望着这个高了她约两个头的男人,睁大的眸中带着十足的警惕,“敢问阁下是敌是友,来此有何要事?”
男子望着柳枝兰,隐在缠蛇银质面具下的双瞳熠熠生辉,他暴露在外的皮肤洁白如玉,面上那一张薄唇在听了柳枝兰的问话后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上前几步走到柳枝兰面前,看到柳枝兰并没有害怕退却,唇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他弯下腰,两人的脸庞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姑娘觉得在下是敌是友呢?”
“……”柳枝兰抬眸盯着男子的面具看了会儿,随后抬手将男子推远了些,她冷眼看着踉跄站定的男子,面色阴寒道:“骨湮阁的人找本座有何事?”
骨湮阁,江湖中唯一一个可以与诡雾染平分秋色的门派,同诡雾染一样属于亦正亦邪的门派,只不过诡雾染建于北狄,骨湮阁却立于南蛮,二者井水不犯河水,方才她也是看了男子面具上的骨湮阁缠蛇标志,才看出了来人的身份。只是她这次为避免江湖纠纷特意隐藏踪迹,骨湮阁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让客人在外忍受夜深寒露,这就是诡雾染的待客之道?”男子负手而立,转脸望向竹楼。
“哼!不过才子时,哪里来的晨露。”柳枝兰白了男子一眼,甩袖走向竹楼,“进来吧!”
望着柳枝兰没入竹楼的身影,男子摇头浅笑,抬脚跟了进去。
“你,把这些遮光布挂上。”
男子刚上二楼,便被几卷黑布迎面砸中,他愣愣地盯着坐在桌旁慢悠悠喝水的柳枝兰,又看了看自己怀中的遮光布,不可置信道:“你、让来使干这些杂事?”
“你看这里除了你还有旁人?”柳枝兰轻哼一声,“更何况本座与你们阁主算是平级,这点小事还支使不了你吗?或者说你想让本座把你当成大罗神仙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不敢不敢,小人哪敢让尊主伺候啊。”男子苦笑着走向窗边挂起布来,这尊主可真是个主。
看着男子运气将遮光布一块块挂上去,柳枝兰细嘬着水,心里面对此人的武功深浅有了几分较量。
“尊主,这下可以谈正事了吧?”挂完所有遮光布后,男子走到四脚方桌前,面上带了些许严肃。
“跪下。”
“什么?”似是不确定般,男子面具下的眼睛睁如铜铃般瞪着柳枝兰,“尊主,您方才说让我跪着?”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有些大了,男子深呼一口气,“尊主,在下可是骨湮阁凰主!虽然在下尊您一声尊主,但说到底,我们平级!”
骨湮阁分为阴阳双阁,阳阁由凰主统领,主江湖之事;阴阁由凤主统领,主朝堂之事。过去诡雾染还由柳枝兰师傅担任尊主时曾经对骨湮阁有过结盟之意,但经过暗地调查发现骨湮阁为南蛮斓曦国皇室做事后,不愿背上通敌罪名的柳枝兰师傅便断了结盟的心思。
“呵,区区凰主本座还不放在眼里。”柳枝兰慢饮杯中清水,拂袖端放瓷杯,“你若是凤主,这屋中座椅倒还能让你坐上一坐。”旁人不知,但她柳枝兰是知道的,在骨湮阁中,历代凤主皆由斓曦皇族担任,所以明面上凤凰二主不分高低但实际上凰主是要听从凤主的。
“……”男子盯着柳枝兰,面具下的双眼难掩复杂,他定了定神,身形向下单膝跪下以斓曦礼节左手以施术手势点额,右手做蛇开口状之间点前方地,微微俯身沉声道:“骨湮阁凰主沉越见过尊主。”
见对方肯给她行礼,柳枝兰手指轻点桌面“沉凰主,本尊也只是想看看你们骨湮阁的诚意罢了。”
闻言,沉越猛地抬头盯着柳枝兰,片刻后他起身活动几下,面上又是明亮笑意,“尊主言笑了,既是我这个凰主前来,那骨湮阁必是拿了十足十的诚意。”
“不过……反正你这个凰主都来了,也不差个凤主了,若真是天大的事,还是让你们的凤主来跟我谈吧。”
“柳枝兰,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柳枝兰面上笑容端的端庄,沉越到底是动了气,他自认是能屈能伸的,但他现在也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只是在耍他玩!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喽。”柳枝兰起身绕过沉越,走到窗前抬手将一块块遮光布收起来,“沉凰主请回吧,跟我面对面谈事,你还不够格,若还想来,就让你们的凤主来吧。”
“你!太嚣张了!”沉越气急,但还是深呼一口气,攥拳转身下楼没了踪影。
哼,总算是走了。柳枝兰收好遮光布上了榻,半睁的双眸渐渐闭上。并非她故意折辱沉越,只是她师傅当初都断了与骨湮阁结盟的心思,她这个徒儿怎敢违背师意。
“凤主,那个柳二小姐实在是嚣张得很,你是没看到她是怎么欺负我的,要不是怕惊了旁人,当时真想把她吊打一顿!”
在皇都负有盛名的藏瑰楼里,沉越一身黑衣跟在一人身后,更衬得那人白衣胜雪。
在沉越身前,白衣男子一头乌发以镶金边白玉冠高束如流水般落在脑后,他身着象牙白绣金菊锦袍,衣角袖口皆绣金枝缠绕,他身材较瘦弱,但一步一步,步步生花,贵气天成。他比沉越要矮了一点,但身上气势却比沉越肃意腾腾。沉越低着头,连少年的背影也不敢直视,但嘴上却一刻不停。
“凤主,你怎么会想到和诡雾染合作呢?就他们尊主那样的,我们骨湮阁居然与他们齐名,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沉越。”白衣男子停下脚步,他半转身微仰头直直看着沉越,这是一个肤白近透明的少年,脸颊稍有棱角,那几乎如女子般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覆盖着坚硬精致的白玉缠金蛇面具,直教人担心那面具轻轻一动便会划破他的皮肤。
“凤主?”听到少年叫自己,沉越的身体不禁缩了缩。
“闭嘴。”
“啊?”沉越愣怔抬头,但在接触到少年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的丝丝怒意之后,沉越慌忙低下了头,紧抿着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妈呀,凤主明明还不及弱冠,怎么这么可怕呀!
少年转过身来继续沿着藏瑰楼里如蛇蜿蜒般的回廊一步一步地走着,不一会儿,他们便走到了藏瑰楼的顶层。少年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沉越也住了脚,沉越壮起胆子抬起了头,他见少年快步走进他们顶层的其中一个房间,却只敢在门外侯着,不敢进去。藏鼓楼顶层每一间房子放着的都是骨湮阁搜集来的奇珍异宝,骨湮阁中只有凤凰二主才有资格进去,但少年刚才进入的房间,却是只有凤主才能进去的,所以沉越才没跟进去。
“吱呀——”解开了锁,少年双手推开了那扇雕花红木门,这是一间亮如白昼的珍宝密室,里面的四颗比拳大的东海夜明珠代替了油灯,被放置在玉柱上照亮着整个密室,不仅如此,其中所有的宝物都在葳蕤生光,彰显着它们的价值连城。
少年走向一面空空如也的墙,在那椒墙上,挂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古剑,那把剑剑鞘雕云洒金,剑柄样似枯枝相缠。少年靠近它,抬起双手取下剑来,他抚摸着古剑,素来平静的眸子里迎来浓郁的希冀。他执剑转身走出房间,在他上锁的时候,沉越立在身边看着那把剑,面色登时有些复杂。这古剑……不祥,沉越向后退却半步,耳边不停地灌入着百鬼凄鸣。片刻后,他似疯了般跪在地上,双手捂耳,仰天吼道:“凤主!此剑凶邪异常,小心!”
“无事,你别跟过来。”见沉越此状,少年飞也似的执剑离开了藏瑰楼,这回沉越耳边的鬼鸣才消失。他软下身子倚在墙上,眼一闭便没了意识。凤主,拿那样的邪剑要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