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顾老弟,也又在看兵书了?他奶奶的,那一坨坨黑疙瘩有什么好看?现在老子想的是女人和热炕头。”
穿着半旧棉袄身形高大冷峻的男人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忙活着手里的伙计。
“咦,你没在看兵书呀。你这搞的是什么东西?”大汉伸长脖子凑近一看,怪叫道:“你雕的是什么?簪子?还是女人用的簪子,顾老弟,你成亲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太不够意思了。唉,真没想到呀顾老弟,你这双手不紧能上阵杀敌,还能雕花绣鸟呀?佩服佩服!对了,弟妹是哪家的千金?是----”
粗狂大汉鲁大志与他外形不符的是,他有张唠叨的嘴,只要是他看对眼的人,他一说起话来,可以几个时辰不停歇。
顾长归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没有多大耐心听他那粗嘎豪迈的嗓音絮絮叨叨,不得不打断他。
“我还没成亲!”
“----漂亮不?啊?你还没成亲?那你雕这干嘛?”鲁大志有些懵。
“我有未婚妻!”
“真好!”鲁大志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手上小小匕首一下一下,平凡无奇的木头在他手中渐渐显出轮廓。
“我曾经也有过老婆,不过因为我常年不能回去,又不能挣多少银子回家,后来她跟着一个货郎跑了。”鲁大志低低的说道。
顾长归手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真的,我只恨我没有本事,不能陪在她身边就算了,还不能给她一点物质上的安慰。女人呀,这一生也不容易,她的选择没有错,不能有富足的生活,至少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总比寒冬腊月一个人孤零零睡冷炕头的要好得多。”
鲁大志说着笑了笑,伸手在满是胡渣的粗狂脸上抹了一把,从怀里掏出一颗黑黑的小干果吧嗒吧嗒嚼了起来。
这种干果是本地的特产,果实成熟了也是青青涩涩的,当地的老百姓把它腌制成了果干,在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天气嚼上一些,感觉不是那么冷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顾长归匕首割据在木头上嗒嗒的声音和鲁大志吧嗒吧嗒嚼干果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回去?”良久鲁大志才问。
“开春过后吧,她马上及笄了!”
“真好!明年就成亲了?”
“嗯!”
“真好!”
“嗯!”
营帐外白雪纷纷,营帐里两道一热情一冷淡的声音一问一答,却莫名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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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好的及笄礼办得很是热闹,连三皇子都亲自送上礼物庆贺。华好看着楠木盒子里那柄玉如意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揉了揉眉心,淡淡的吩咐:“收起来吧!”
林氏果然请来了恭郡王妃,恭郡王妃与林氏差不多的年纪,圆盘子脸,长得很富态端庄,笑起来眼睛有深深的笑纹,很是和蔼。
她很喜欢华好,拉着华好的手赞个不停,把林氏听得是乐不自矜。
虽然及笄礼办得很热闹,一整天下来嘴都快笑僵了,但心中中觉得空空的,似乎缺了点儿什么。
华好靠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大炕上百无聊赖的翻着小姐妹送的礼物,眼皮子也慢慢垂了下来。碧露掀帘匆匆跑了进来,带起一阵凉风,吹得华好一个哆嗦,昏昏沉沉的人也清醒了许多。
“姑娘姑娘,你看这是什么?”碧露怀里抱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匣子跑到她跟前,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问。
“是什么?”华好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今天累了一天,还没天黑人也困顿得不行。
“咯,你自己看呗!”碧露把怀里的小匣子推到她怀里。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华好看了她一眼,依言接过打开盒盖,一支雕工有些拙劣的木簪子。
“谁的?”华好好奇的拿起对着光瞧了瞧,虽然雕工拙劣,但打磨得很是光滑,好像是常被放在手中摩挲过的。又放在鼻尖嗅了嗅,一个淡淡清新的木香味。
“你哪来的这东西?”
“不是奴婢的,是姑爷送给您的。”碧露眨眨眼调皮的说道。
华好一愣,姑爷?什么姑爷?
“表公子啦,表公子从边关请人带回来给你的及笄礼物!”
“顾表哥?”华好不可置信的看着碧露,碧露笑着点点头,“刚到!虽然晚了一些,不过还好!”
“不晚!”华好心里一喜,嘴角不知觉的绽放一个喜悦的弧度。她紧了紧手中的簪子,虽然雕工不是很好,但打磨得很光滑,一点倒刺都没有,就像是几十年的老物件一样。
华好心里高兴,又拿起来对着烛光仔细的摩挲,突然,细嫩的指腹摸到一块凹凸不平,凑近细瞧,原来是在簪柄用撰文刻了‘花好月圆’几个小字。
“看不出来顾表公子那样的人竟然也有这等心思,看来他对姑娘是真心疼爱,姑娘以后的日子定然是美满幸福的。”碧露笑着奉承道。
“就你知道。”华好有些脸红,羞涩的白了她一眼,把簪子插入如云的发间,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很好看!”碧露连连点头。
她抿了抿嘴,嘴角荡起欢悦的甜笑。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温柔的看着她,轻轻的给她插上那支木簪。
日子不紧不慢平淡的过来,华好每天早上起来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外就没什么可做了,自从进入腊月以来,林氏又忙碌了起来,不过今年有大儿媳妇帮忙,比往年倒是轻松一些。
不知是华好神经过敏还是怎么的,最近一段时日,她总感觉父亲和几个叔叔兄长都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遇见几次都只是点点头就匆匆走了,华正清回家的时间愈来愈晚,家里也被林氏管制得更加铁通一般,平时爱喝个小酒爱偷个小懒的仆妇们也被发落了好几个,气氛有些沉重。
但这些都与她这个快要出阁的姑奶奶无关,日子平淡如水,很快就到了年底。近半月来,平城一直大雪不断,北狄小股的骚扰了边城几次,都被守将们击退,并没有带来多大的损失。
顾长归提着长枪,一身戎装往大营走去,他刚才战场上回来,身上还星星点点沾着敌人的鲜血。
“顾大哥,千总有请!”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远远的跑过来,跑到间身上的盔甲还咣当作响。
“好,多谢吴兄弟!”顾长归笑笑,拍了拍吴涛的肩膀。
“不用客气,我只是跑跑腿!”吴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似乎在闪闪发光。
“好像是上面下来的文件,可能是与你有关!”吴涛是许千总的侍卫兵,对于上司的有些不紧要的时多少知道一些。
“多谢!”顾长归捶了捶他的肩,两人大步往许千总的帐篷走去。
“这是上面下来的文件,你自己看看吧!”刚走进帐篷,许千总就把桌上一份牛皮文件递给过来。
顾长归看了他一眼,双手接过,直接打开翻阅起来。短短几行子很快看完,虽然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顾长归还是心里一阵激动。
“谢谢千总!”顾长归真诚的向许千总道谢。
“不用客气,我们几位同袍还在这里等着你,野心勃勃的敌人也还在这里等着你,还有,顾家几代人的荣耀还在等着你---,记得早点回来!”许千总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顾长归对着这位满头风霜的前辈深深一抱拳。
“是,长归明白!千总也多保重!”
“去吧!”
顾长归又施一礼,转身大步走出营帐。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他驻足眯眼长眺,透过纷纷扰扰的雪花,仿佛看到十几年前父辈在这片恶劣的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的豪迈场景,那是属于顾家的荣耀,也是属于顾家的使命,可这一切,都不见了。
他不在多看,掉转头,大步往自己的营帐走去,那里,有只属于他的温暖和希望。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虽然他走的时候说过可能不能回来一起过年,但直至今天,华好还是频频往外望,希望奇迹出现,在她一抬头间,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就会出现在眼前。
可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洗漱上了床,那个身影都没有出现过。华好有些失望,摩挲着手里的木簪子,定定的望着在寒夜里闪烁着微弱光辉的烛灯久久不能眠。
灰暗的烛光,不但不能予人以温暖,反而衬出那丝丝缕缕的孤寂。
盯的时间长了,眼睛酸涩,轻轻眨了眨,酸酸的胀痛。她叹了口气,闭上眼刚要翻过身准备睡去,突然听到窗棂那里一阵熟悉的沙沙声。
她心里一跳,一咕噜爬坐起来,一把掀开幔帐望去,还没看清就被一个黑影压了下来,连人带被被搂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满心满肺都是那熟悉的冷冽的味道。
这股冷冽的味道也使她挣扎的双手垂了下来,任由他紧紧搂着她,力道之大,似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可她却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冰冷,只满满的激动有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