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没有晨光熹微,天色灰蒙蒙的,零星的飘着些雪花,寒风拂面,留下一阵冷冽。
青柠将手尽数贴近仇楚霖的脖子,感受着他脖子上因冷意激起的疙瘩,又将手向着温暖的深处伸了伸,眸中狡黠,“夫君,你冷不冷?”
“不冷。”仇楚霖动了动脖子,双手圈起青柠的腰肢,俯身下来,贴近了她冻红了的脸颊,“都逛了一早上了,饿不饿?”
“嗯。”青柠赶紧点头,眼神飘向了一旁刚开张的包子铺,包子出笼,十里飘香。
“想吃?”仇楚霖问道。
青柠瞧着那包子铺犹豫了片刻,随即摇头道,“我们还是回去吃吧,要不留义父一个人吃饭,怪无聊的。”
自那日出了地牢,青柠便改了对严弃阳的称呼。无论当年的事到底如何,谁错谁对,严弃阳终归保了父王母妃十余年的性命,唤他一声“义父”,理所应当。
“这还不简单,我们买上一些,带回去与义父一起吃不就好了?”仇楚霖揉了揉青柠的头发,将她那双在自己脖子上捂热了手拿下来,握在掌中,牵着她向那包子铺走去。
青柠笨拙的跟着,绵厚的衣裙让她步伐受限。
“二位客官看着面生,是昨日客栈新住的贵人吧?”包子铺的掌柜将青柠二人引到店内,扯下脖子上的白巾,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憨笑道,“我昨天就听说了,客栈来了许多位贵人,出手阔绰,一天的花费就比李老板去年一年赚的都多。只是没想到啊,我包子张也能沾着贵人的福!二位贵人,您稍等,小的去给您二位捡包子。”
“直接包起来,我们带回去吃。”仇楚霖面色微僵,情绪有些许变化。
“你莫伤神,靠山吃山,这云雾镇背靠天山,商路虽不通,但大山总能养活这一镇子的百姓。现在是冬日,大雪封山,不好打猎,过些日子入春回暖,就好上许多了。”青柠温声道。
“夫人说的不错,别看这天山是雪山,但物产也是丰富,除了雪峰常年积雪不化,山腰以下一到入春,树林茂盛,百兽出没,这里头生着的山兽和野菜,足够一镇的乡亲一年的花销。”包子王将包子递到仇楚霖手中,面上掩不住的欣喜,“一到秋季啊,我也不卖包子了,就上山打猎,再到前头城里去贩卖肉食,我那是这一片儿口碑最好的肉贩子。”
“多谢。”仇楚霖眉峰未展,接过包子付了钱,重新拉起青柠的手,离开包子店,“百姓疾苦,我却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胡说,要不是你戍边保境,百姓哪里来的安居?”青柠甩来仇楚霖的手,反抱住了他精壮的腰身,将下巴抵在他身前,抬起头看着他,“你身上留下的这许多伤疤,哪一道不是为百姓留下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柠儿真的认为我做的很好么?”仇楚霖顺势搂住了她,浅笑着问道。
“当然了,我挑的夫君,自然什么都是最好的。”青柠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脸颊上吻了吻,颇为骄傲的说道。
回到客栈时,严弃阳正站在窗前望着雪山的方向隐隐出神。
“义父,您看什么呢?快过来用早膳吧,一会儿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青柠来到窗前,打断了严弃阳的思绪。
“嗯。”严弃阳仿佛很喜欢听青柠唤他义父,每次青柠如此唤他,他都会面带微笑的回应,这次也不例外,他稍显老态的面上爬上几道皱纹,比平时看起来慈祥得多。
待三人落了座,青柠首先夹起一个包子送到仇楚霖碗中,仇楚霖在青柠满怀期望的注视之下咬上一大口,细细品味,“还不错,你也吃啊!”
“好。”青柠笑着将视线从仇楚霖那处转到桌面上的包子上,捡了个最大的夹给了严弃阳,“义父也吃,夫君试过了,好吃的!”
仇楚霖轻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她嫁到将军府,越发古灵精怪了。
严弃阳乐在其中,享受着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夹起包子吃的津津有味。
他这般模样,丝毫不像往日对着自己尽显老辣阴狠一面的他,青柠瞧着严弃阳一动一动的腮帮子,突然发问道,“义父,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父王?父王抢走了母妃,你不恨他吗?”
严弃阳顿了顿,抬起眼皮瞧了青柠一眼,随即像是没有听到青柠这问题一般,接着吃他的肉包子。
直到桌面上的包子被这三人一扫而光,严弃阳才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恨啊,恨到骨子里,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青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却看不出丝毫破绽。
严弃阳这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在讲述旁人的故事一般,叫人听不出分毫情绪的起伏,“可我也答应了你母亲,放过你们。”
青柠还想问些什么,严弃阳却没给她机会,他起身,重新回到窗前,凝望着雪峰的方向,面色凝重起来,“此一行祸福难测,你们二人切记,如发生任何意外,都要先保证自身安全。必要的时候,可弃车保帅……”
严弃阳的话仿佛并没有说完,可他却没再说下去,他抬头望着雪峰上方的天色,面上愈加难看。
两日之后,众人收整行装,带上了足够的必需品,又于当地聘了个老猎户作向导,这便顶着风雪进山了。
一行人数不多,算上老猎户,共有二十几人。
头一天进山时风雪尚小,众人依照柳无痕参悟“凤凰”双扇画出来的地图赶路,行路十分迅速,第一日傍晚时,已行至半山腰,再往上,便踏进了雪峰的地域范围。
“诸位客官,于此处休息一晚便原路折返吧,再往上就不是我等凡人该踏足的地界了。”老猎户于一旁支着自己的帐子,口中径自嘀咕着,“天神在上,众生……”
“老猎户,再往上的雪峰,你可上去过?可知上面都有什么?”严弃阳问道。
“客官,老头子我打了一辈子猎,从来没有逾越过,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上面都有什么,只知雪峰之上常年积雪不化,上百年都没有变化了。”老猎户回答道。
“那你的祖辈,可有人曾上去过?或者说,带人上去过?”严弃阳又问道。
“客官,你莫问了,整个云雾镇祖祖辈辈遵循祖训,绝对没有人上去过!”那老猎户的态度陡然一变,仿佛被人戳了痛脚一般,冲着严弃阳喊道。
“老人家莫急,我们也没有恶意。”柯诗楹见状,立刻上前安抚,她递过一个水袋,面上真诚之至,“您也忙活了一天了,我们年轻体健的都乏累的不想动,您喝口水歇一歇,待一会儿饭食热了,我来喊您用饭。”
“义父,您也歇一歇吧。”青柠抱了个厚毯子塞到严弃阳怀里,指了指一旁新支起来的帐子说道,“那是为您备的帐子,您先歇歇。”
“嗯,霖儿呢?怎么不见他?”严弃阳环顾一周后问道。
“他们巡视去了,待会儿便回来。”青柠于篝火前添了些枯树枝,拿出备好的干粮放于篝火旁烤着。
“如今长公主已有良配,还请离我师兄远些!”柯诗楹面目和善的自青柠身侧走过,在她身侧停留了片刻,留下一句恶毒的言语,“不要既做**,又立牌坊!”
“太子妃放心,你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的太子殿下于我来说,一文不值。”青柠微转过头,对上柯诗楹那泛着阴狠的眸子,“太子妃要做的,应是想尽办法拴住太子殿下的心,而不是来威胁我。”
柯诗楹冷哼一声,若无其事的回了帐子。
“公主,你不觉得这太子妃有些奇怪吗!”荆楚楚自林中抱着枯树枝回来,将不远处收拾帐子的柯诗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悄声对青柠说道。
“怎么了?”青柠顺着她那视线看过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你忘了?你初回肃燕的时候,她可是怀了身孕的,若算日子,这才刚临盆不久,将将出了月子。方出了月子就这般健步如飞的跟着走了一路,你不觉得奇怪么?”荆楚楚又凑近了些,低声说道,“而且,咱们也没听说过瑾南太子府要添新丁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她……”青柠的猜测止于唇边,因为她自树林中看到了仇楚霖与仇西扬的身影。
“她腹中的孩子,不到三个月就没了。”柳无痕突然出现在她们二人身后,平白的吓了青柠一个哆嗦。
“弦思!”青柠分辨出那声音后缓缓出了口气,嗔怪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不是跟哥哥去巡视了么,哥哥呢?”
这人曾是自己的情敌,荆楚楚总觉得与他呆在一处有些不舒服,她适时的闪了人去找她家小将军,给柳无痕腾了个地方出来。
柳无痕却没坐下,他左右看了看,心中突感不安,“谨玥他没有回来吗?”
荆楚楚手中提了个水袋,正迎上去打算与那小将军嘘寒问暖,却发现这二人面色极差,特别是她家小将军,身上布着几道子明显的红印子。
“你受伤了?”荆楚楚越过仇楚霖,一个箭步上来扶住了仇西扬,立刻替他检查伤口。
片刻之后,荆楚楚终于松了口气,这几道血印子虽是可怖,但衣服却大部分是完整的,他只受了些小伤,其他的都是兽血。
“听我令,所有人收整行装,一个时辰后立刻出发!”仇楚霖面色稍显阴沉。
“发生什么事了?哥哥呢?”青柠赶紧起身问道。
“师兄呢?他怎么没有回来?”柯诗楹问询也赶紧跑来,焦急地问道。
“他们遭遇狼群,被逼上雪峰。我们必须尽快启程,沿痕迹到雪峰上找到他们。”仇楚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