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推开门时,沈江离正慵懒的靠在金丝软塌上,欣赏着舞姬妙曼的舞姿,品尝着侍女那双纤纤玉手送到嘴边的美酒。
瞧见青柠,他笑意盈盈的推开了那双玉手,眸中生起几分兴致,“美人儿,天禄山庄的百年窖藏,可要饮一杯?”
“我要去京城。”忽略了沈江离的无礼,青柠开门见山道。
沈江离微怔,随即挥了挥手,屏退了舞姬乐师,自顾自的饮起美酒,懒散的说道,“他将你留在我这,就是为了护你周全,我若让你走了,岂不是有负他的嘱托?”
“如果他死了,你还要继续完成他的嘱托么?”青柠眉头微蹙,出言凌厉逼人。
“什么意思?”沈江离闻言放下酒杯,看着她的眸子也浮起了疑惑。
青柠将手中的腰牌递给沈江离,笃定道,“这是在萧家客楼的废墟中发现的,通体由整块玄铁打制而成,并非伪造之物。”
“奎?”沈江离面色未变,眸中却瞬间清明,“二十八星宿之一,是修弈的人?”
“若幕后之人真的是修弈,那我与公子这两次的遇袭,就说明了他已经插手进来。”青柠道,“那么公子那处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我记得,修弈手下的二十八星宿,执行任务时从不会携带任何有关身份之物。”沈江离道,“你怎么确定这幕后之人就是修弈,而非旁人有意嫁祸?”
“我不确定,但我同样也冒不起这个险,我不能拿公子的命来赌。”青柠急切的说道,“修弈与弘夏羿恪是同门师兄弟,方谨玥又与摄政王有旧仇。公子他单枪匹马一人入京,如何斗得过这三人?”
“你莫小看了你家公子,这点事他还是能解决的。倒是你,别因为一块腰牌乱了阵脚,若这块腰牌就是为了引你入京的,你岂不是中了计?”沈江离笑道,“大不了我派人到京城提醒他,但是你,不能离开玉琼阁。”
青柠沉默片刻,紧皱着的眉头逐渐展开,她说道,“沈公子,我可以不离开玉琼阁,但我斗胆,请沈公子亲自赶赴京城,援助我家公子。”
“你很关心他。”沈江离没有立刻答应青柠的要求,而是饶有趣味的说道。
“在其位,谋其职罢了。”青柠道。
“哦……”沈江离拉了一个长长的尾音,若有所思的问道,“我还真好奇他给了你一个什么位置?”
“侍婢。”青柠未加思索,答道。
“一对过分关心对方安危的主仆,你们谁做到了,在其位谋其职?”沈江离笑道。
青柠无视了沈江离的调侃,径直问道,“沈公子,你到底去不去?”
“我沈家从不参与国事,如今正值新帝登基,我还是离远一些的好,免得引火烧身。”沈江离撇了撇嘴道。
“沈公子……”沈江离的态度让青柠一时心急如焚,青柠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江离慵懒的声音打断。
“我沈江离只是一介商人,不懂什么政治阴谋,就算去了京城,也帮不上什么忙。”沈江离面色微红,眸中又蒙上了许些醉意,他兴致缺缺的说道,“好了美人儿,你要是不留下陪我喝酒,就帮我把她们叫回来吧。”
待青柠离开,沈江离又重新拿起那块腰牌仔细端详了半晌,他的眉峰逐渐聚起,面色也变得复杂,“言寺,去查查这块腰牌是怎么出现在萧家客楼的,另外,这几日把她给我看紧了,别叫她出去捅娄子。”
屏风后缓步走出一位衣着淡紫色流仙裙女子,那女子面上有些病态的苍白。
一双眸子盈盈剪水般清澈见底,三千青丝随意挽起,多了一分病弱之感,纤纤玉手叠放于身前,微微福身,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着优雅与温婉。
朱唇轻启,她的声音亦如她的人一般,三分病弱,惹人怜爱,“是,属下这就去办,门主,大饮伤身,您少喝些吧。”
“嗯。”沈江离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酒杯交给了言寺,“去叫舞姬们都散了吧。”
“门主可要睡一会儿,言寺为您抚琴?”眼波流转,言寺唇角含笑,声音如春风一般和煦温暖。
“嗯。”鼻间萦绕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沈江离不觉间泛起睡意。
琴声响起,宛转悠扬,沈江离不多时便随着琴声入梦,梦中如何无人知晓,只是他皱紧的眉头,惹来言寺的心疼,她那沁着凉意的玉手抚上他眉间的疙瘩,一遍又一遍,直到将那疙瘩展平,她眸中才露出些许满意。
是她,又入了他的梦吧。
言寺起身,燃了一炉安神香,静声离去。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病弱温婉,指如葱白,自己像极了他初遇时的她。
沈江离再来找青柠时,已是半月之后。
她刚刚回到房间,还未来得及开窗,沈江离便推开了她的房门,他眸中盈着怒气,一进门便将手中攥着的信鸽丢在了青柠面前。
青柠微愣,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那只刚断气不久的信鸽,疑惑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沈江离冷笑,展开手中的字条,怒道,“那你可认得这张字条?”
“我被困于玉琼阁,速派人来救,暂舍杀仇楚霖,待我到京再做打算。”
青柠盯着那张字条看了许久,秀眉微微蹙起,半句话也说不出,那的确是她的字迹,连她自己也找不出半分破绽。
言寺匆匆而来,面上微红,看见地上断了气的信鸽,她便知门主这次是动怒了,“少爷,暂时还没有结果,您先冷静些。”
“言寺。”沈江离虽怒气正盛,但这一声“言寺”,却喊的很是温和。
言寺明白沈江离的意思,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青柠道了一声“见谅”,便在屋内翻找起来。
半晌过后,言寺用手帕托着一堆灰烬送到沈江离手中,灰烬中掺杂着几片未烧完的纸屑,依稀可辨认出“仇”、“失手”几个字。
所有的证据都对她不利。
信鸽是沈江离抓到的,信上的字迹是她的,未燃尽的纸屑也是在她房中发现的。
她百口莫辩。
“你在给谁传信?弘夏羿恪还是修弈?”若说沈江离方才还是冷静的,那么这一堆灰烬的出现,就已经彻底打破了他的冷静,他一字一句,无不充斥着怒气。
“我没有。”青柠无力的辩解道,“信鸽不是我放的,信也不是我传的,至于这些灰烬,我根本就没见过!”
“你还要狡辩!你以为你能瞒得过他,就同样能瞒得过我吗?”沈江离拿过言寺手中的纸张,丢在青柠面前的桌案上,“你就是那个四处义诊的游医,住进瑾南太子府,被瑾南皇帝召见的那个女神医!”
青柠没有去看那些证据,因为她知道那是什么,她也知道,这些证据足以证明她就是那个义诊游医。
“前几日你给萧府管家开的药方,和去年你在瑾南义诊时所写的药方都在这里。一模一样的字迹,你还要狡辩吗?”沈江离质问道。
在萧家将腰牌送到她这处时,她便知瑾南义诊这件事,迟早会被沈江离翻出来,但她身处玉琼阁,身边处处都是暗卫和眼线,她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也丝毫没有对策。
如今证据摆在面前,青柠无法矢口否认,“我的确就是那个游医,但这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与修弈关系匪浅!你接近仇楚霖,是受了修弈的命令除掉他,是不是!”沈江离眸中寒意逼人,青柠知道自己若回答是,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不,我从未想过要害他。”青柠解释道,“我若想杀他,有无数次机会,不会等到今日。再者,你能找到我的字迹,旁人也能,只要有字迹模仿的高手,便能模仿出我的字迹来陷害我!”
“这里是玉琼阁!”沈江离怒声打断青柠的辩解,“没有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是在怀疑我沈江离陷害你吗?”
这里是任何组织都无法渗透的玉琼阁,在这里,所有的假设都不成立,有的只是真相。
“你凭什么认为,玉琼阁中不会有人陷害我?”她从容不迫,直视着沈江离的双眸中毫无躲闪,“我如何收到的信?我又如何拿到的信鸽?那么多的疑点你都不去看,你只自信于你的玉琼阁!”
“你还想要证据是吗?”沈江离顿时怒气更盛,他面色泛红,青筋暴起,眸中已经完全被怒意占据,“好,那你就等着我的证据!”
沈江离并没有让她等很久,当晚便带着证人来与她对质。
证人是每日到玉琼阁送菜的王大磊和玉琼阁的厨娘赵三娘。
“送什么都是玉琼阁前一天向店里预定,伙计装好了之后,我只管送过来。”王大磊道,“以前从来没有送过鸽子,所以我就多看了两眼,以为是玉琼阁预定了鸽子。”
“前天的单子是我送的,没有定鸽子呀?”赵三娘惊讶道,“昨天我确实有些事耽搁了,到后院的时候大磊已经放下菜走了。我清点过菜品,也没少什么,我就没在意。”
“也就是说,王大磊送来的一笼鸡中掺了的鸽子,不在预定单中,又在赵三娘清点的时候不见了。”青柠道,“赵三娘,你昨天早上为何会耽搁清点的时间?”
“也不知道怎么,前天晚上突然闹肚子,闹了一晚上,昨天早上就起来晚了。”赵三娘道。
“你耽搁了多久?”青柠又问道。
“没多久,我到后院的时候正好看见大磊拉着车走过街口。”赵三娘道。
“后门距离街口并不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走信鸽的人应该还没有走远。”青柠道,“赵三娘,你在来后院的途中,可有遇到什么人?”
“除了您,也没遇到别人。”赵三娘道。
“你是说,遇到了我?”赵三娘的回答让青柠十分惊讶,她原本微蹙着的秀眉转为轻挑,眸光瞟向一旁的沈江离,见他满面的疑惑,眉峰紧蹙。
“你可看清楚了?”沈江离问道。
“回少爷,看清楚了。”赵三娘道,“这位姑娘当时穿着斗篷,走的很急,我还想,这位姑娘大早上来后院做什么。”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这件事不得对外宣扬。”沈江离沉默片刻,言语略显冷漠,待赵三娘和王大磊离开,沈江离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言寺,你跟我来。”
既然事情已经清楚明了,青柠也无需再追究。